48，奉你桃花红
48，奉你桃花红 街上一盏盏的彩灯被人挂起，不下一会儿整条街被装点得亮如白昼。黄蓉抓了郭靖的手往一个挤了许多人的摊子里钻，他生得小巧又足够灵活故要找到缝隙朝里入不是难事。无奈郭靖人高马大，他又被黄蓉牵住住不好摆脱，最后黄蓉是钻，郭靖则成了撞，而那些被他冲撞到的人不免就要朝他怒目而视。 郭靖连连致歉，前面的黄蓉则翘着嘴角，明眼人多看一眼就会明白真正的始作俑者是前面那个面貌顶好的小公子。二人不下时就挤到了人潮的最前边，只见摊子的老板正拿着盏精致的荷花灯而周边的一些人正在起哄。 郭靖好奇于他们在起哄什么，竖耳听过后方才知晓原来是有个公子在同人争抢这盏荷花灯。那公子大腹便便生得一脸富贵相，而同他争着要买荷花灯的却是郭靖早上才刚见过的父女。 “老小儿，你有女儿我家里也有儿子，这荷花灯我早就同老板说好要买来给我儿子玩耍了。”那公子才说话他身旁的家丁便跟着一起劝说对方。 “可我也早同老板说好啦，我女儿跟我吃了这么多年苦，如今她就这么点要求难道我能不满足她吗？何况我同老板订荷花灯的时候要早你许多。” 富贵公子长叹了口气，无奈地看向老板，意在叫他出来主持。老板心里早已七上八下，所谓好女不配二郎，荷花灯也是不能配二主的，他也实在是临近灯会忙昏了头，稀里糊涂就收了两家的订金，如今可好，荷花灯只有一个总不至于一人一半吧。 老板见公子那边衣着华贵显然更不好得罪，于是硬着头皮赔着笑脸对老小儿道：“这位老大哥你看要不我把银子加倍退给你算是赔罪可好？” 老小儿有些踌躇，这荷花灯对他们父女二人来说是个既稀罕又赔钱的玩意儿，若不是女儿当时苦苦求他他也不会咬牙订下花灯，现下老板竟还说加倍给他银子要他如何不心动。他很想应允，但是女儿死死地拉扯他的衣角，一双眼中满是渴求。他想到女人这么些年同自己的相依为命，想到她的孝顺懂事，终是说不出要钱不要灯的话。 周遭的人再次开始起哄，话语里皆是对老板的不满，加之老小儿一副苦大怨深的模样，许多人还开始路见不平对着富贵公子进行讨伐啦。郭靖看得明白，知晓双方如此皆是出于拳拳爱子之心，他觉得那富贵公子并不是个不讲理的人，源头还是出在花灯老板身上。可问题是花灯只有一盏，给了谁都将是不欢而散。 郭靖看着心想若两人都不愿收取退金，宁愿要这盏荷花灯那事情倒是不好办了。思及此，他不自觉就看向黄蓉，想要开口问他是否有法子。 而黄蓉倒是在他问起前已然朝前站出一步，双手负后，微抬下巴，神情里颇带几分居高临下的味道。 “老板，你这里难道就没有比这盏荷花灯更好的灯了吗？我瞧着那两只成对的兔子灯就很不错，应该也是不便宜。他们二人生得是一男一女，你把雌雄兔子灯分开了给他们再陪荷花灯的钱吧。” 众人因黄蓉的话均不约而同地将目光移至他所说的两盏兔子灯上。黄蓉所言非虚，只见那两盏兔子灯被做得活灵活现，长耳朵红眼睛的模样煞是可爱，可见手艺人的手艺非凡。而大布过灯兴于唐，人们都将兔子视为吉祥之物，用兔子换荷花倒也是个不错的主意，寓意又佳。 小姑娘第一个被黄蓉说动，她禁不住地说好，又问黄蓉：“小哥哥，我想要雌兔子，你分得清那两只兔子哪只是雄哪只是雌吗？” 下面有人呲笑兔子灯哪里分个雌雄，黄蓉则跨步到两盏兔子灯前自信满满地取下其中一盏递给了小姑娘。 “所谓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你看这只兔子的眼是不是比另一只小了些许，而且眯得跟月牙似的？” 小姑娘听了立刻仔细分辨，半晌后笑着直点头对她爹道：“我不要荷花灯了，我要雌兔子。” 他爹本就心存为难，女儿既如此说了当下就迎合着直夸赞兔子灯的好。不过，虽如此他也还惦记着退银两的事儿，一双小眼直朝老板处张望。 灯老板没个好气，刚要开口告诉小姑娘的爹别尽想着占别人便宜，倒是被那富贵公子给拦了下来。 “虽然兔子灯也不错可我答应了儿子要给他荷花灯，老板你还是给我荷花灯吧。至于退银，我同小姑娘也算有缘，虽非我之过到底是夺人所爱了，他们的退银我来给。” 灯老板怕生变故连连点头，黄蓉则不再顾这边厢最后如何自管自地拿了先前还是香饽饽的荷花灯看了又看。 银到事了，皆大欢喜。小姑娘走时牵着爹爹的手直朝黄蓉挥手道别，富贵公子也是道谢后方才离开。郭靖对富贵公子的肚量好生赞叹，待人走远便启口夸赞对方。黄蓉掏钱买了另一盏荷花灯，右手提灯左手拍了把郭靖。 “这便是心善有肚量了吗，还不是亏得小爷令他们化干戈为玉帛的。” 郭靖点头称是，却仍言道：“不过若不是那公子大方事情也化解不了。” “非也非也，如果他真心大度那打从开始就该舍了那荷花灯。”说着黄蓉颇为得意地用手指拨弄了下荷花灯的灯须，“你以为他大方其实不过是得了便宜顺道卖个乖。那么点儿银钱对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但得不到荷花灯却是损他颜面的事。” 郭靖不解，问道：“不过一盏灯而已何谈颜面？我觉得那公子却是思及自家孩儿才想要兔子灯罢了。” 黄蓉呲笑一声，眉头上挑地朝郭靖道：“他说什么你便信什么，说你傻还当真是傻。” 郭靖吃惊地瞪大双目，“你的意思是他为的不是自家孩儿？” “那人有没有孩子都不好说，何谈为了自家孩儿抢灯。”见郭靖闻此再要反驳，黄蓉便抢先说话，“既付了定银买灯那差人来取就是，何必自己一人来拿。我知道你又要说是爱子深切，可真爱子那这灯会他自当携子同游，便是孩子太小出外不得，他个做爹的又何忍心独自出门瞎晃荡。反正我瞧他一身富贵却是独身一人就觉着不对，信不信我且随你便。” 黄蓉嘴上说信不信随郭靖心意，但双眼咕溜溜地直朝郭靖看，面上更是显出副若他要说不信便要当街跳脚的样态来。而郭靖心中仍是不大赞同，可眼见黄蓉认真也实不忍拂他的意。他是个老实人，要他讲假话到底太难，最后只好沉默以对。 “哼，你不信算了。” 黄蓉将荷花灯扔至郭靖身上，郭靖连忙一接，却转眼就不见了黄蓉。郭靖大唤几声“蓉儿”后不得其果，不禁苦笑连连，感叹这一世黄蓉的脾气同前世相较见长不少。他回顾周遭，只见是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可刹那间自己便已成了形单影只，唯己一人而已。 郭靖知道自己该是再努力去寻黄蓉的，却不知为何心里总有些难受。不久前他才下了决心将今生只作今生过，前尘往事尽勾销，可若要真正放下又谈何容易。思及今生诸多纠葛郭靖不免忆及梅超风，当日他分明听到梁子翁叫过梅超风的名字，只是他并不清醒故无法分辨真假。郭靖忖度若梅超风真在那会儿露面那必与梁子翁等人有关，抑或是前来解救自己，可梅超风究竟出现与否，是否是自己迷糊间所生妄想他也无法确认。 兜兜转转间郭靖途遇土地公庙，庙前人潮拥挤，张灯结彩，想来是地方上人欲要土地公也沾染个喜气。 “只望梅前辈安然无恙才好，他已与过去不同，还望上天保佑他可不再受苦，黄岛主亦能再亲切待他。” 郭靖站在人潮之外立定双足，闭上双目，诚心实意地为梅超风祈愿平安，却竟未察觉黄蓉早已经把他的话都给听了去。 黄蓉端得是细巧心思，他听得郭靖的话顿时茅塞顿开，面上无显出任何神情，心中则是冰凉凉又火热热。他想到黄药师不收郭靖为徒，也不许自己收郭靖为徒，却又称他是桃花岛上人，又想到唯几次黄药师与郭靖言语间提及梅超风都极为微妙。思来想去，黄蓉觉得郭靖可能不止是自己后娘这么简单。 或许…… 黄蓉心中生出个大胆猜测却委实不敢认定所想，他平复了些心绪后深深望了仍站在土地公庙前的郭靖一眼，只期望都是自己想得太多太偏才好。 这一夜，黄蓉终究是没再于灯会上露面于郭靖，郭靖则因寻黄蓉不果而回到客栈，在见他侧身躺于床榻睡得香甜才算放下心来。郭靖站在榻前凝望于黄蓉，而黄蓉状似熟睡实则清醒，他知郭靖正凝视自己便紧闭双目不欲叫他看出自己是在假睡。 过了一会儿，头上传来触感，只听郭靖口气轻柔地道：“蓉儿你就是这样也好，不为他事所扰，能够永远平平安安，开开心心就好。” 黄蓉感到奇怪，他开不开心，平不平安何用得着郭靖挂心，他们二人相识算不得久，但对方却似乎极熟悉他并且待他总是很好，莫非自己过去曾与他有过面缘？但他自幼在桃花岛长大，桃花岛上除去周伯通不见任何外人，郭靖如何能够与他见面。他只待郭靖再多说几句，最好把同自己相关的心腹事一股子全部诉说了才好，然而一阵后不仅对方抚自己头的轻柔举动停了，郭靖更是悄声步出门外。郭靖出门不久，黄蓉立刻就睁开眼来由好奇驱使紧跟而出。 黄蓉直跟着郭靖跑了数里外，一边感慨郭靖武功进步神速，一边心道“奇怪，这人跑这么远来做什么？” 他随同郭靖到了一处荒废院落，这院子本没什么稀奇但院内盛放的桃花却是芳华菲尽，桃花浅深处，似匀深浅妆。因着时节，虽街上贩夫走卒仍会拿桃花做文章卖些与桃花相应的东西，可任谁都知道现下离桃花落地之日已是不远，要求得一株悬挂艳丽桃花的桃枝都是难得，何况这院落中的桃花竟还绽放如盛季怎能够不令人惊讶非常。 黄蓉躲在墙头坐看郭靖对着几棵桃树挑挑拣拣，瞧他模样极是认真，在摘取桃枝的时还不慎被划破手掌不禁暗骂他笨，可对于他要摘这桃枝的缘故又是极为在意。 郭靖花了大功夫挑选摘取后方得满意，他不知黄蓉在近旁窥伺，只高兴自己得了许多漂亮桃枝可叫黄蓉明日早上瞧个高兴。他今夜里寻黄蓉时恰巧误入这荒废院落，当时就起了心思欲讨黄蓉开心，他别的稀奇玩意儿也弄不来，只是想到黄蓉久未回桃花岛多少思乡心切，看看桃花兴许能够欢喜。再一眼瞧这满院的桃花倾城，便决定要奉蓉儿桃花数株红，愿结这浮生一世缘分。 灼灼桃夭，繁世如霞光掠影，明媚何人不相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