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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岁凑过来给他斟茶,小声道:“苏千岁也太不拘小节了,他是多年宠君,行事总是荒唐,事事少将人放在眼里。”“住口。”晏迟瞥了他一眼,见百岁撇了撇嘴退下,望向另一处。若说苏枕流是不拘小节,那永泰宫的兰君应如许,就是全然不给贵君颜面了。这个时辰还不入席,恐怕会和圣人一起……正当此时,殿外女使突传一声进来,由贴身侍奴檀慈再递话给周剑星,说是女帝与兰君一同过来了。————殷璇在御辇上闭目沉思,仍想沧州匪患之事,望见仪元殿内烛火明亮、忽地又想起某个几日未见的侍君。乖顺柔软,宫中之人少有不会的,但往往虚假不堪,难以入目,晏迟倒是学得真。思绪正在此刻时,御辇稍顿,是撞上了从永泰宫来的兰君轿辇,随后永泰宫人马退避,顺势跟在了殷璇身后。应如许……应如许跟周剑星争斗不休,周剑星有意退避,但却往往在他那儿吃亏,高门嫡子,向来娇贵,这个时候到,恐怕也是让周剑星脸上无光。殷璇心如明镜,但却不发一语,面色无波,一直到进了仪元殿,诸礼过了不提,才在吉祥喜庆话中把事情提了一句,却听不出究竟是怪得谁。诸人心里嘀咕,但多数人只能不懂装懂,再就是想趁机勾·引陛下,复宠登位,连内外侍候的小郎,其中也未免没有这个心思的。只有晏迟这边,虽然是陪坐末席,但是席面上的吃喝倒放松了许多。不必如周贵君、兰君一般顾忌前后。他越是心情平静、不上去争抢,殷璇就越是忍不住往他那儿看,但大庭广众,却又不能多看,否则后宫的男子们,手腕可比女人更狠辣冷硬,防不胜防。好在徐泽也在同一侧,也不至于让别人起疑,只当陛下是看徐公子的。殷璇越看越觉得心里不对劲儿,几日未见,她心里时常还想着自己一时情动,手上没个准头,许是又把他伤着了……再或者,想到晏迟低眉轻语,百依百顺,也觉得对方如寒梅清香、又有拂柳温柔,可见民间也是卧虎藏龙的……如此诸般,总之是没少想他。现在年宴之上,所有人都往这边攀附讨好,邀宠献媚,他一个花魁倌人出身,竟然只是看看,随后就吃,这么一会儿,看着慢条斯理、优雅规矩,可碟子都换下去一个了。也不知怎么回事,殷璇越想越气,颇有些受冷落的感觉。她天命贵女,什么时候这么垂怜过一个男人?还是一个身后无世家掣肘、祖上无爵位庇佑的柔弱儿郎,除了清白无欲之外,也不比旁人好到哪儿去。殷璇尊贵得久了,一时脑子没转过来,也没注意到请安说话的都是公子以上的郎君,那些太过靠近的侍奴小郎,只传了两回菜就被换下去一批,也不知道周剑星如何处置。而徐泽徐公子身上金贵,只要徐泽不动,底下的人没有一个敢在圣人当面、贵君眼下逾越过规矩的。晏迟自顾着让百岁斟了酒,知道是徐泽压着他,便安静等着。殷璇一边觉得晏迟也没哪儿好,一边借着看徐泽往他那边儿停几眼,见他不过炉火的吃冷酒,一双远山黛眉略微一锁,神情稍凝。她是出名的晴雨不定、喜怒无常,一皱眉竟有些显出不耐烦的意思,周围人忽然噤声,过了礼后又坐回去,一时清静无比。殷璇沉着眼,丹唇一抿,复又开口道:“徐泽,来孤这里。”这个小混账竟不记挂她。殷璇舒了口气,直劝自己冷静,可把徐泽叫过来须臾,忽地又道:“给席上的酒温起来,这种天,上冷的做什么?”作者有话要说: 晏迟:口嫌体正直。殷璇:孤没有,孤不宠你,孤没在想你。晏迟:那今晚……殷璇:孤要你。晏迟:……☆、可依仪元殿里的地龙一片温暖,气息湿·润滚热,而殿上的酒即便不热,但也并非是冷的,况且但凡嫌冷,拿下去让侍奴在小炉里烫一烫,半晌也就好了,何至于因此不快。周剑星神情未动,只手指顿了一顿,瞥了一眼徐泽,道:“徐郎君的案上无酒,茶温尚可,不必换了。”左右前后皆以为这是为了徐公子,经周贵君这么淡淡一句,才纷纷醒转过来。孟知玉坐在下首,想着陛下是喝过阵前烈酒的人,从没有这样精细地挑过后宫,怎回忽地说这个话,怎么也想不通。但他表面上与周剑星共荣共损,自然也表现得不大活泛。烛光燃了一段,冬日天暗得早,不多时,已是夜色如远烟,宛似墨雾绕阶,掩住亭台。殿内重换了酒,苏枕流抵着下颔饮了一盏,跟身旁人道:“看着陛下是真疼徐泽么?”他身边的白皑回:“毕竟福报在身。”苏枕流半晌不语,转过眼去,看到方才被撤了酒的席面上重温的酒水正呈到晏迟案上。晏迟刚刚喝到一半,被全然置换了下去,抬眸看了主位一眼,正对上殷璇移过来的目光,晦涩不明的,也看不出什么喜怒哀乐,一片沉沉冷霜。他心里一紧,总觉得自己好似惹她生气了,可左思右想,却一点儿也想不起来有什么事是值得圣人生气的。他琢磨了一会儿,把阿青倒过来的酒接了,稍稍一抿,看着殷璇跟徐泽说了片刻话,便又露出不悦的神情。这是气什么呢……晏迟还未理出头绪,便听到周贵君道:“将郎君们的祝礼拿上来。”这是本朝习俗,年宴之上做些巧物,祈祷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只是个小俗。但因年年都有,所以今年也便如常办了。一列女婢侍奴应声去了,又片刻,一个一个地呈上面前来,全都是蒙着红绸,锁进箱奁里的。按照惯例,本该选个八字与本年合、福气又大的郎君来掀绸开箱,但今年徐泽身上有喜事,便由他来。徐郎君发色稍淡,从一侧编了辫子绕回脑后,用发箍与长簪扣住了。即便有近四个月的身孕,但广袖礼服之下,依旧芝兰玉树、面如冠玉。他拿了挑布长杆与钥匙,在众目之下按个打开。先是周贵君的稼轩图、再是兰君的,这些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的东西,即便寻常,但也都规矩合宜……正当此刻,开到徐泽自己的箱子时,阿青却险些惊呼出去。那是一个画了山河红日的图,卷轴慢展,画工精细,上面一点飞红,艳光无匹。但晏迟却在这一刻背生寒气,指间僵硬地将酒杯放下。原因无他,这因这图正是他备下的。那么他那箱子里,又是什么东西?徐公子一向将名声经营得很好,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