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语
当时语
兰招和李瓮彩消失在丹枫的真相,很快就被发现了。兰携捡到了他的剑,惊慌失措,以为他在家遇害,兰提似乎猜到答案,但他三缄其口,直到丹枫进入戒备状态,李瓮彩也离开的消息才传到兰携耳朵里。 再然后,妙月就几乎见不到兰提了。丹枫的状态不可控了,兰招的母亲乔荣声泪俱下地控诉妖邪的南理人偷走了她的儿子,而一向随和的兰启平都率领部下亲自在柳县四周追查他的下落。 马蹄阵阵,丹枫的旗帜飞舞在柳县的墙郭外,武林同僚都知道这是丹枫出事了,一位极有可能成为继承人的公子抛弃了他的家族,卸下了沉重的担子,连配剑都不带走,几乎手无缚鸡之力地离开了柳县。 兰启平一路南下地追过去了,那个南理妖人一定携带他的儿子前往草木深深的虫蛇之地。有传言这两个人都变成了鹧鸪鸟,消失在夕阳的金光里。乔荣伤心欲绝,她不明白兰招为何鬼迷心窍,她激进地逼着全家人都为她找寻儿子。即使四房的这两口子平时沉默低调,但忽然也恨死了漱泉山庄。好歹毒的手段,就这样撬走了兰招。 乔荣手捧百岁剑,跪到了兰提面前,她的眼泪几乎要将整个议事厅淹没,风声飒飒,雷雨轰鸣:“恳请家主为我寻找儿子——” 这么大的阵仗,马蹄声震得就连地牢里的石不语都好奇地和左邻右舍打听消息。她旁边收监着几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在这里过了几百辈子那么长的光阴,他们好像听不到也看不见一般,只是盘着腿坐在地上,静静地迎接死亡到来。 这些人极有可能是兰曾的仇人,甚至是兰曾的父亲的仇人,时代久远,他们不见天日,却能感知到地牢外的变化,世上千年,家主的位置轮转,他们却只是坐在这里,任由层层褶皱从脸上、脖子上耷拉下来,有人听到不语呼唤,睁开眼睛,又立刻闭上了眼睛。 石不语在这待得快要发疯,兰窈那个疯女人和她几个姑姑有点类似,可那些姑姑们都变成了海贼,变成了强盗,远远地离开了家,只有她是丹枫的忠臣,她带着精心饲养垂着铃铛的老虎来巡视众人,她高高扬起的头颅显示她是这里唯一的王。王很吝啬,有时给水,有时给饭,可有时什么都不给,石不语被折磨得半生不死,她不断哀求兰窈让她见一次兰提,她有话要说。 兰窈视若罔闻,她的老虎在嗅闻兰招的踪迹。由于兰招跑得太突然,消失得太彻底,乔荣罹患了疑心症,她从病床上还要爬下来,来地牢里找儿子——说不定招儿根本没走呢?招儿,她听到招儿的哭声了,招儿说不想学剑,招儿要回家。 囚犯里唯一的活人,在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后闪出了脸:“四小姐!” 那张脸孔年轻而不安分,兰窈瞥了他一眼:“你怎么还在这?” “你们把我忘了!” 原来是谢冰疑,他因为认识胡笳而被兰窈兰提审问,兰提审问完,什么有用信息都没获得,他离开了,兰窈也忘记了他的存在,他在这里住了比说好的三天远远长的时日。事发突然,即使谢流栾好些天没见到儿子,却根本不知道他就在地牢里,只以为他又出去鬼混。 谢冰疑在牢狱里战战兢兢,一边听着身边老人安稳而庸老的气息,一边害怕他已经被爹娘忘光了。难道爹娘失望透顶,再也不会来打捞他了? 兰窈一见他,来了兴趣。她在地牢深处的房间里给谢冰疑烧了桶水,让他把自己搓洗干净。谢冰疑一边洗一边向隔壁房间的翁秋暝龇牙,翁秋暝不理他。 谢冰疑揉搓干净了自己的皮肤,也揉搓了兰窈的脚,就算兰窈把白皙瘦长的脚踩到他脸上,谢冰疑也震撼于她的威严,跪在地上不敢有任何辞令,他舔着她的脚趾、脚背、脚上的镯子,虔诚认真,深怕又被丢回不见天日的地方。 兰窈赏赐了他一顿饱饭,又赏赐了他一顿鞭子,谢冰疑皮开rou绽,他茫然地看着她,可是兰窈并不停下凌虐,她回头看围观着的翁秋暝:“为什么,他没有你有意思?” “得到这样的评价,我很荣幸。”翁秋暝动了动嘴唇。 兰窈叹了口气:“我太累了,状态不好。你快病死了,我想找人接替你。可是他们都是花拳绣腿,细皮嫩rou,没有一个比你更让我快乐。” 翁秋暝剧烈地咳嗽着,他用病弱替代了回答,惹得兰窈更不安,她又把谢冰疑踢回了地牢:“小曦仁爱,怜悯你父母爱子之心,可我从小就被夫子赶出学堂。我脾气来了,我连你啰嗦的爹娘一起杀。你就在这好好想着怎么讨好我吧,下次见面,别叫我这么失望。” 谢冰疑又见到了石不语,蓬头垢面地去,干干净净地回来了,他的伤口渗着血,可血也很洁净,不会太污脏他的容颜,兰窈下手娴熟。石不语匪夷所思,她喂了几声。 谢冰疑不耐烦地看她,又看清了她的脸:“你是……胡笳?” 石不语看着他,谢冰疑皱眉:“不对,胡笳从来不正眼看我。你这女人是谁?为什么冒充胡笳。” 石不语厌烦地转身躺回自己的床:“倒霉鬼。” 兰启平追了几天几夜,他在江南城里到处听到一个消瘦苍白的青年带着一个同样瘦弱的女孩的消息,可是纵然消息像八方来风,他还是屡屡扑空。 兰招下定决心,要离开家,他动用了今生所有的智慧,去逃避兰家的追捕,他经手过外门弟子的管辖,他观看过内门弟子的训练,他和父亲以及前半生注定的命运擦身而过,好险啊。 就连兰启平也意识到了,这不是南理妖人能做到的,是兰招,他才是亡命天涯的主心骨,他才是绝命鸳鸯的大脑。他是在和自己亲自培养的大脑搏斗,那个孩子,他失了智,他失去了良心,他把家训忘得一干二净,他要过自己的日子去了。 兰启平焦躁不安,他在这种极度的愤怒和不停的奔波中摔下了江南城的歌楼,江南城繁华的街道、冰凉的石板折断了他数根肋骨。 剩下的人继续搜寻,在南渡的悬崖吊桥上,他们分明看到了五公子的身影,但那个踪迹像白色的凉雾般消散,吊桥整段地掉下悬崖,葬身湍急的江流。他们无可奈何,只能带着一蹶不振的兰启平回家。 兰启平追了数十日,无归而返。乔荣悲怆的啼哭响彻丹枫的每一个屋檐每一口枯井,她和兰启平就此分道扬镳,她要回自己的家乡去了。那里不是桃源剑,家乡里面没有大侠,没有门阀,只有小小的人家、小小的村落。 有人认为这不合规矩,她一定知道不少丹枫密辛,她临行前喝下了哑药,也削断了自己的食指,以表明永远不会背弃丹枫的决心。她这样就可以走了,她拿走了百岁的剑柄,还装载了众多兰招的旧衣物,她甚至保存了兰招玩过的拨浪鼓。 妙月抱着商艳云的时候,她有一阵幻觉,好像她隔了那么远,也听到了拨浪鼓的声音,那是呼唤远方的游子的声音。 丹枫的旌旗暂时歇下了,兰启平大病,他梦中都会呼唤一些无人理解的字眼。兰启安去看望弟弟,他好像能听懂一些。他望向远处的兰提:“你四叔只是想娘了。” 如风如雪如霜,这是个别人的悲伤。热火一般的夏天,丹枫的剑炉燃起火光,兰携熔断了兰招的百岁剑身。他可能痊愈了,也可能是硬撑,总之他看起来精神奕奕,充满了仇恨,充满了大干一场的野心,就像他一母同胞的亲jiejie一样。 废物的剑,就熔断吧。他没有进藏剑阁的资格,对此事,兰提持中立态度,但连纹尺都投了反对票。事情无可转圜,丹枫上上下下的怒火都需要一场血雨来平息。不知廉耻的漱泉山庄,究竟想将丹枫置于何地? 武林各派都一派迷茫,连石不名都很迷茫。胡笳不听话追去了丹枫山庄,李瓮彩父女惹出滔天大祸。什么消息都没有的情况下,石不名的身边再次出现了胡笳。 这个胡笳肤如凝脂,眼睛绿如翡翠,她是货真价实的十八岁,头脑冷静,手起刀落,毫无犹豫。 她如实禀告了石不语的荒唐行迹,并警告姨妈小心。她不主张石不名去救她,石不语是一个永远也长不大的累赘,胡笳深受其害。 石不名却摇头:“不,我也了解你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