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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来,恰落上了他薄薄如刃的唇,滑进了他的口中。他乌睫轻颤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深衣不敢对上那明澈如水、直指人心的一双眼,把头扭向了别处。再低头看时,他又倦然地闭上了双眼。深衣犹豫了一下,手指终于还是落到了他的腰带上。正待解开时,只见他脸色白了一下,左手压住了她的手腕。深衣无言地运力与他抗争,待他睁眼时,紧咬了唇,与他对峙。良久,他闭目,转过头把脸埋到她的衣衫里,似是无声地叹息了一下,压着她的手无力地垂下了。深衣并不敢多看,扯去湿衣后用暖热棉布胡乱擦过了,用干衣盖在了他腰间。深衣的手脚很快,却像是过了很长的时间。他似乎没有呼吸了,深衣只看得到他半边苍白的脸,精致眼角紧紧闭着,身子凉而僵硬,单薄背脊在衣下轻轻地哆嗦。刘戏蟾说,他有很多秘密。或许只有秘密能让他觉得安全。除了那个大夫徐先生,他从不曾让别人看过他的残肢,便是耗子白音,也没有见过。可是今天,他的身份,他的身体,都完完整整明明白白地袒露在她面前。于别人或许并不算什么。于他,却需要打开坚密心防,艰难至极。他曾几番为她挡去生死,却畏惧把真实的自己展示给她。深衣一寸寸细致擦过他枯木般的双腿和脚趾,又换了滚水,用热烫的棉布在两腿关节上反复敷熨——这是船上的老舵手教给她的,可以缓解疼痛。他慢慢停止了哆嗦。……深衣抱着陌上春在火边坐了许久,方觉得他身上渐渐暖和起来,脸上渐渐恢复了些血色。四面望去,却不见什么药箱。深衣轻轻让他依靠在石壁上,方站起身来,忽然腿上一紧,被他紧紧抱住。他抬眸仰望着她,眼中竟有深深的恐惧和绝望。“不要走……”他微弱地哀求着,惶然无助得像一只被遗弃的幼兽。深衣哪曾见过他这个样子,知道他误以为自己要离他而去,轻言安慰道:“我不走,我去湖心苑给你拿些艾绒。地下室里面应该没有被烧掉。”他急急摇头,手上抱得更紧了,目中尽是央求之意。“不……不用……我用火针就行……你不要走……”深衣心中软极,又酸又疼,复坐下来用力抱住他。眼前是亮的,深衣却觉得自己行走在黑暗里,伸手抚上他的脸,喃喃道:“我该拿你怎么办……这……是你真正的样子么?”她想起紫川郡主当时对他的怀疑。紫川郡主无疑是深爱着莫陌的,否则怎可能那么容易地识破他的伪装?只是他当时那般决然地用匕首划了自己的脸,不仅骗过了紫川郡主,也让她一直不曾怀疑过他并非真正的莫陌。陌上春擅易容术,可以化装成贺梅村的模样。可是他的易容术竟能高明到这样的地步,甚至能骗过作为莫陌父亲的莫七伯?他其实又不曾骗过自己。他说:紫川郡主喜欢的那个莫陌已经死了,他不是。他说的是真的。陌上春低垂了头,眉眼猝动,嘴角僵然,似是浮上了什么不堪的回忆。他运了运气,极艰难道:“是……”“怎会……”“莫陌……是我同父同母的亲生哥哥……我和他,都像娘亲。其实……我更像一些,只是五年不见,谁又还能那么清楚地记得。”深衣呆住了。这个真相,在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莫七伯不识得,只因为他最清楚陌羡仙的样子。陌上春比莫陌更像陌羡仙,只会让他更加坚信不疑。陌上春嘴角有苦涩笑意,眸中有一些晶莹的芒。他的声音依旧微弱,却渐渐清晰起来。“你自然会问,我为何要杀哥哥。”“我自生来,就被娘亲厌恶。无论我怎么讨好她,她都不肯正眼看我一眼,更不许我叫她一声娘。”“我从小被楼主扔给凌光一品训练做杀手。凌光欺骗我,说我娘被莫世靖背叛,此生最恨莫世靖和他的儿子。只要我杀了莫陌和莫世靖,娘亲便能对我回心转意。”“所以我去靖国府,找到了莫陌。”“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干净温暖的人。或许兄弟之间,本就心意相通。他看到我的样子,就知道我是他的亲人。我长到那时候,从不知道父母亲友之爱为何物。他让我觉得,原来这世上还可以有人对我这么好。”“我不想杀他了。那时候萧夫人雇请的杀手来了,我只能把他带了出去。”“他没有地方可以去。我本想和他一起去找紫川郡主。可是凌光竟然一直在跟踪我……他逼着我亲手杀了哥哥。我不愿意……凌光便折磨我……哥哥不愿意看着我死,自己撞在了我的刀上。”“我会一生歉疚。倘若那时候,我能强一点,再强一点,就能够保护他,他就不会死。”“是我欠了他的。”他说到这里,声音几乎已经不成调子。可他依旧惨淡地笑着,说:“所以我一定要杀凌光。”“楼主是倚天,凌光是他的师弟。我那时候,其实打不过凌光,只是利用了他对我娘的觊觎之心……我虽杀了他,可也被他震碎了全身经脉,武功尽失。”“徐先生说,我要恢复身体,只能去莫家,学灵枢九针。”“我是莫世靖的儿子,灵枢九针,那本就是我应得的东西。所以我以哥哥的名义,回去了靖国府……后面的事情,你便知道了。”石室中一片死寂,只听得见柴火燃烧的噼啪爆裂声音。良久,他涩然道:“我本觉得……灵枢九针,靖国府中的位置……虽是冒了哥哥的名字,却也是我受之无愧的。直到知道还有你……我本想,若你真是朱家的义女,并非朱五,那我喜欢你,也没什么。可是你是真的朱五……我便总觉得,是我抢了本该是哥哥的……你叫我莫陌,你对我越好,我便越是痛苦不安,觉得已经欠了哥哥的性命,又要欠下一个人……可……”深衣张了张嘴,生涩地头一回喊出他的名字:“陌上春……”他蓦地抬头,眼眸漆黑,潭水一般倒映出跃动的火光。深衣又轻轻地唤了声:“陌上春……”她想起那枚竹簪,上面刻着“春衣”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