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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平淡淡道:“周家三代单传,不可无后。纵然她贤惠,但毕竟成婚多年无所出,还是早作打算好。”说罢他似有惋惜,略一顿又道,“不说这些了,今日风光如此好,佳人在侧,不如谩诗几首,以酬春情。”众位士子都连声称好。“就以‘春’为题吧,春花春水,绿柳黄莺,什么都好。”周君平道。九儿激动道:“奴家也想试试!”周君平笑道:“既是如此,便不拘格律吧,律诗亦好,古风亦好。反正只图个尽兴。”芸娘抱琵琶上前,道:“奴家胸中已成一首,便先抛砖引玉。”“玄衣墨客水中央,啼雨呼风又断肠。纵使春风识旧面,何年再入王谢堂?”吟罢一福身,“奴家不才,献丑了。”“竟将燕子比作墨客,妙!”一位士子称赞道,“早闻玉宇琼楼中的佳人个个能诗善画,今日一见,不虚此生了。”众人笑了起来。“玉裁姑娘,”另一位士子朝九儿笑道,“在下倒是迫不及待想要听听,玉裁姑娘会吟咏何物?”“桃花?杏花?还是柳树?”众人猜测道。“有一点接近哦。”九儿笑得灿然,“奴家的题目是,咏杨花。”众人微讶,只听她徐徐道:“本因游荡愁,千古骂不休。无意平人语,随风任自由!”语罢周君平第一个抚掌叫好:“玉裁姑娘真可谓女中豪杰!”九儿含羞福身谢道:“奴家不通诗理,不过漫抒己见。”另一士人道:“诶,玉裁姑娘能有如此悟性,日后若勤加练习,定成一代李易安啊!”画舫渐渐靠岸,玉殷望着众人兴致勃勃吟诗,不过淡然一笑。不等士子来请,便径自上前道:“照碧有事在身,又不愿扰公子们的雅兴。古风一首献予周公子,无关春色,粗言浅语,还请雅涵。”周君平笑道:“照碧姑娘如此抬举周某,受宠若惊。还请姑娘赐句。”玉殷抱起琵琶,道:“朝系双生结,暮解鸳鸯扣。琴弦一时断,再续不如旧。”吟罢抱着琵琶下了画舫,头也不回地离去。周君平微怔在原地。**那个耳光来得很突然,也很意外。玉殷怔在原地,脸上火辣辣地疼。楼中红绸赤幔,看起来像被血染红般刺眼。她从未见过一向温婉的芸娘如此愤恨若狂的样子,连一丝伪装的温柔都不吝惜残余。“秦玉殷,你什么意思!”芸娘尖利的嗓子朝她吼道,涂着红色蔻丹的手指对着她,像是一把沾血的匕首。玉殷脑子里一团混沌,愣在原地盯着眼前这个失去理智的女人。同行三年有余,第一次觉得眼前的人如此陌生。“你不要还端着一副无辜可怜的样子!你为什么到现在了还在我面前装无辜?”“楼里谁不知道君平一直有意于我,说不定过些日子他就会给我赎身了。可你今天却说那种话!”“你是不是嫉妒我?嫉妒我能嫁给太常少卿当夫人!嫉妒我能永远离开这里过上好日子!你说啊!你说啊!”芸娘用力推搡着她,将她推到墙角,恶狠狠道:“哼,秦玉殷,我早就看透你了。窑子里的人还给自己立牌坊,不是装清高是什么?我告诉你,这里的女人怎么样都不让人讨厌,唯独你一副清高的样子最令人恶心。”芸娘转身走了。她像是给人捅了千万窟窿似的,疼痛又麻木。一股热流涌上眼眶,眼帘里尽是被水雾模糊的嫣红。第一次有人这么直接地揭开了隐晦的伤疤,直接地让她没有防备。玉殷暗暗问自己,自己究竟在坚持什么?又为何要选择如此艰难痛苦地坚持?这种坚持有没有意义?一种挫败和无力感席卷而来,她突然觉得自己没有勇气和毅力去面对接下来的日子。这样身心疲惫的伤痛里,满目姹紫嫣红像是为了笑话她。蓦然笑声就传来了,檀色衣角步入余光范围。玉殷连忙抹了一把眼泪,把头垂下。“你那样明着骂人薄情寡义,活该挨这一巴掌。”男子的声音很轻柔,话却格外锋利。“我没有骂他。”玉殷低声道,“我只是在说我的琵琶。”一把折扇抵在她的下巴下,将她的头抬了起来。一双妩媚的凤眼映入眼帘:“好好的脸都被打肿了,可惜,可惜啊。”玉殷将头扭开,用衣袖掩住还火辣辣地疼的半边脸,轻声道:“一点小事儿,让七爷见笑了。”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又问道:“画舫之上不过寥寥几人,七爷怎么知道奴家说了什么?”“我一直在你们头顶上。”说着挑了挑眉。玉殷一怔,立马反应过来,讥讽道:“作梁上君子何其不雅,七爷如此风流倜傥,怎会做如此可笑之事?”他展开折扇摇了摇:“风流倜傥不假,可占据高处观赏秦淮美景,怎么能说是不雅呢?”☆、【第三章】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1)她平生最不愿的,就是被自己瞧不起的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时刻。所以夜里玉殷回想起楼廊里与魏绮的相见,便因此到了夜半还辗转难眠。魏绮是秦淮河畔的常客,也自然是玉宇琼楼的常客。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也不知是谁打头开始称他“七爷”,不过从衣着上能看出出身富贵而且浪荡。整日流连于风月之地的人,于她眼中,就算是皮相生得再好,也不过是沾满污泥的一朵烂花。魏绮终日在秦淮河畔风花雪月、醉生梦死,吃过不少姑娘脸上的胭脂,流连过不知多少女子的床榻。而他今日用一只手无意间碰过她的脸颊。玉殷想到这里不禁觉得一阵反胃,脸颊上好像爬满了虱子,不由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玉殷突然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说错话了。周君平至少是个正人君子,若是周君平能带芸娘离开这个地方,总比让芸娘碰上魏绮这种人强。也许芸娘也是这么想的,才会对自己如此生气吧。玉殷的手不由得碰了碰还有些疼的脸颊,突然感觉释然了许多。“玉殷姐。”房门轻轻开了一道缝,有一个纤细的人影溜进了昏黑的屋子里。“九儿,你怎么来了?”“玉殷姐,我想和你一起睡。”九儿蹑手蹑脚的关了房门,朝她走来。“今日……不行,我不想点灯。”她想到脸上的红肿。“没事的,没事的。”九儿如泥鳅一般钻入了被窝中,挽着她的手臂道,“玉殷姐,我已经学会了不点灯睡觉了。”她这才松了一口气。“玉殷姐,明日能不能陪九儿去南市买云想斋的胭脂。”“秦淮的胭脂不好么?”“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