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對呀，剛剛來了個客人，稍微招待一下。」豐虎先生一邊說一邊熟練地擦拭吧台的桌子，一下就變得乾淨了。

    「週末還要上補習班會不會太累了啊？」

    潸冥從旁邊的櫃子裡取出rou泥條，妞妞迫不及待地將頭湊過去舔著吃。

    看著妞妞吃得很香，潸冥對豐虎先生說：「還好，都習慣了。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真是的，我不是都叫你不用來幫忙的嗎？快上樓去休息。」豐虎先生急忙拒絕道。

    「反正我現在也沒事做，不如來幫你。」

    「你覺得我還讓剛下課的兒子馬上來幫手嗎？快，快去休息。」豐虎先生很無奈。

    潸冥總是這麼聽話懂事，但是他也會擔心潸冥是不是一直都勉強自己，明明都那麼累了，還要來店裡打雜。

    樓上是休息用的小房間，雖然小，但是該有的都很齊全。潸冥小時候很常來這裡玩到過夜，所以這裡也算是第二個家了。

    被父親趕上樓休息的潸冥，進了小房間馬上躺床上發呆。他現在真的沒事情做啊，學校的作業做了、複習也做完了，就連下星期的範圍也都預習完畢。

    沒事可幹的潸冥只好躺床上閉目養神。

    在這種時候潸冥很容易胡思亂想，每當潸冥閉上眼想要休息時，腦海中就會有聲音不斷提醒自己一件事：“我是暴力狂嗎？”

    “為什麼我會有一種看到朝日就想要虐待他，想要看到受屈辱的朝日，在我身下用可憐又厭惡的目光抬頭望向我。”

    更甚的是，他已經能想像到朝日被束縛後，身上的皮膚遍佈傷痕，鞭痕的樣子。而自己站在他面前用手抓著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頭看向自己。

    想到這裡，他猛地起身，然後拼命讓自己忘記剛剛的想像。

    “太不妙了，我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潸冥開始有種不好的預感，再繼續下去脫離常態，一直以來辛苦設立的形象將會破滅。若這種行為成自然，在別人面前不小心露出這恐怖的一面，他們絕對馬上對他感到失望和恐懼，然後就會像小時候那樣遠離他。

    他再也承受不了別人看他像看到個怪物的眼神。

    人們很容易會一件小事而馬上對別人評頭論足，而一旦謠言擴散就會像病毒一樣，侵蝕每個人的想法。最終形成他們想看到的那個樣子。

    只是因為對方哭泣，他們就會同情弱者，轉而向看起來比較強勢的人攻擊。無論他說什麼都不會有人在意，因為在他們眼中他就是個惹人厭的惡魔。

    有段時間他過著被人指指點點的學校生活，直到轉到別的幼稚園才消失。

    自那以後，他都努力扮演著乖巧的樣子。同時也正是因為小時候經歷過被唾棄的事，所以才更不想失去現在努力換得平穩的日常。

    在他陷入自我厭惡的同時，身旁的手機響起提示音。潸冥看了下手機屏幕，上面是設定好的行事曆鬧鐘。他才赫然想起明天和瑞峰哥約好要一起喝茶聊天的。

    他叫白瑞峰，是現在他讀的學校任教的老師。在三年前偶然路過學校，看到瑞峰哥正在校門外跟學生打招呼，他那冷白皮的膚色和親切的笑容，頓時與夢中治癒他的大哥哥樣貌連結起來。

    知道後的潸冥義無反顧地考上這所最難考的中學，只為離瑞峰哥更近一步。

    潸冥知道只有對自己有更高的要求，比其他人更優秀，才能讓瑞峰哥注意到自己並且讓他對自己刮目相看。

    還好進入到高中後，潸冥的努力並沒有白費，他終於見到瑞峰哥了，而且憑藉著成績最優的新生加深了瑞峰哥對他的印象。

    更幸運的是，瑞峰哥還是擔任新生的導師，藉著班長的名義常常去辦公室找瑞峰哥聊天。到現在已經和瑞峰哥的互動幾乎像親兄弟一樣，無話不談。每當情緒低落或者遇到不順心的事情，就會找瑞峰哥。

    只要想起瑞峰哥的事情，心情好像就會變得很愉快。那時拯救了他的話語成為至今為止的動力，再大的困難忍一忍就過了。

    但是最近他發現自己不知何時開始積累了不小的壓力。為了維持良好的形象、嚴以律己，他做了很多努力和犧牲，日常生活裡根本沒有所謂的放鬆。

    那時候自己無法反駁朝日，也無法解釋自己為何會那麼容易被他煽動，一點燃怒火後就完全暴衝，邪惡的想法和支配慾完全凌駕於理智之上。

    當後來冷靜下來意識到失控時已經來不及了，第一次還能說得過去但是第二次又變成這樣就無法否認，說不定自己早就不知不覺陷入可怕的慾望當中了。

    是不是因為被壓抑的所有情緒，扭曲成另一種形式宣洩出來了呢。

    而且真正感到可怕的是，他當下竟然覺得興奮。嘗試過後，那個感覺植入腦海無法忘卻，欲罷不能，不但沒有熄滅反而使自己的慾望越燒越大。

    其實當朝日提出那個方案時，不只是對自己的力量恐懼，還要不斷與心裡那股想答應的強烈想法掙扎、抵抗。

    「哈啊...真的是...」

    潸冥抱著頭，在床上重重地嘆了一口氣，現在他的腦袋快要爆炸了。完全不像平時的他，竟會讓自己陷入這種無法脫身的麻煩事中。

    是因為大意了，還是因為本心如此？現在也完全分不清楚了。

    -   -   -

    到了隔天與瑞峰哥約好的時間，潸冥提前十分鐘就來到了約定地點。

    「潸冥！這裡！」

    不遠處的棚子底下，坐著一位穿著白襯衫藍色牛仔褲的男子，朝著潸冥的方向揮手示意。

    雖然衣著簡單樸素，但是靠著自身的氣質和潔淨的臉孔，硬是把白襯衫穿出嫩模的感覺，坐在最角落也不免惹來不少少女們的注目。除了出眾的氣質外，桌子上那快滿出來的食物也很驚人，光是男子一人就點了兩份主餐還有許多小點心。

    這是間氛圍感拉滿的義式餐廳，分為戶外和戶內座位區。他們現在坐的位置是靠著圍欄旁的座位，桌子上還插了個陽傘，刻意營造出海島氣息。

    「我來了，瑞峰哥。」簡單問好後，潸冥走到桌前拉開椅子坐下。

    「這裡的食物還挺不錯的，我已經叫了好幾份，快吃吧！」白老師招呼潸冥快坐下開吃。

    「嗯，還好這裡人潮沒那麼多。上次我和瑞峰哥去的那家日式料理店爆滿到還沒好好聊天就被趕出來了。」

    瑞峰哥聽完尷尬地說：「我也沒想到那麼多人，抱歉啦。」

    「不，不會，反正看到哥吃得很滿足我也很開心。」

    服務生陸陸續續送來餐點。在餐廳內悠揚的音樂聲中，兩人一邊吃著義大利麵，一邊愜意地聊著天。

    待服務生都上完甜品後，兩人也都吃得差不多了。潸冥偷偷瞄向瑞峰哥，看眼色行事。瑞峰哥還在卷盤子裡義大利麵，配上旁邊剝好的蝦仁，一口塞進嘴裡。

    趁他還在咀嚼時，潸冥開口說道：「哥，我最近有個心事想要問問你。」

    「喔，素森麼？」嘴裡的食物還沒吞下，瑞峰哥含糊不清嘟噥著。

    潸冥遲疑一下後，決定說出來，「是這樣的，我最近從朋友那裡聽說有人會對別人使壞為樂。但奇怪的是被欺負的那個人卻不討厭這樣，反而還主動要求，關於這種事哥怎麼看？」

    聽到這裡，瑞峰哥停下手上的動作，將嘴裡的東西好好咽下去後，清了清嗓子說：「嗯，這件事的確很奇怪。」

    潸冥在桌底下悄悄握緊拳頭，但表面上裝作沒事。「是啊，果然很奇怪呢。」

    瑞峰哥點點頭，又繼續說：「但是按照你的說法聽上去兩人不是相處得挺好嗎？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擦了擦嘴角後，瑞峰哥繼續說：「潸冥，你要知道這世界上有許多不同性格的人喔，有時候不必太去過度矯正。」隨後瑞豐哥緊急插了一句，「但是凡事要適可而止，太過火會出事的喔。」

    「什麼意思，我不懂。」潸冥疑惑得皺了眉頭。

    瑞峰哥也沒多做解釋，只是淺笑著岔開話題，「我相信以潸冥你的聰明勁一定會懂得我說的話。對了，最近在學校過得還行嗎？我記得下個月就是期中考了。」

    「沒錯，這次還是會拿到年級第一的。」

    瑞峰哥的表情變得擔憂，他說：「潸冥啊，我之前就一直跟你說過不要勉強自己。你總是卯足全力，我都看在眼裡了。總該讓自己喘息一會吧。」

    看著潸冥還是有點僵硬，瑞峰哥繼續勸說：「而且在高中的生活已經過了一年，明年你是考生，代表只有今年你還有機會和朋友玩樂消遣一下。」

    「我知道，但是這已經養成一種習慣了。突然叫我休息也很難。」潸冥擺弄著桌上的紙巾說道。

    瑞峰哥看著潸冥眼底下的血絲，知道無論說什麼都沒有，只能無奈的說；「那至少得找到一個能讓你發洩的出口才行啊。」

    潸冥擺弄著紙巾的手停止了動作。他沉默了，此刻他內心很清楚這個出口是什麼，並且已經在進行中了。

    「現在我有一個方法可以發洩，但只能維持片刻的效果而已。」

    「至少在找到新的方法前，還能用現在的方式緩急，我是真的很擔心潸冥你啊。消除壓力的方式有很多，有運動、看電影、還有...」

    看到瑞峰哥即將開啟嘮叨模式，潸冥趕緊安撫道：「瑞峰哥，等等，你不用擔心，我現在很好。」

    待瑞峰哥沒說話後，潸冥這才緩緩說出：「而且我現在不是正跟哥聊天嗎？這對我來說也是一種放鬆。」

    瑞峰哥聽完，終於安心地呵呵笑了，說道：「還真的是，從小到大你一直都很會跟我聊心事呢。」頓了一會後說：「但是，我也無法一直陪在你身邊。除了我，你也應該試試看對其他人敞開心胸。」

    潸冥馬上答應道「我知道了，我會盡量做到這一點的。」

    「唉，傻瓜。不要又給自己壓力了。」瑞峰哥揉了揉潸冥的頭，無奈地說道。

    就跟小時候一樣，瑞峰哥總是那麼溫柔，唯一變的可能就是隨著年紀增長，瑞峰哥變得更加從容自如了吧。但是自己依舊像個小孩一樣。

    “想要快點長大，長大到能讓瑞峰哥不再把我當成弟弟而已。”

    潸冥把這番話藏在心裡，隨後展開笑顏繼續和瑞峰哥一起吃飯聊天。從早上坐到中午，兩人在戶外聊得暢快，配著美味的菜餚在陽光下度過假日。感覺時間一下就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