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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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庆十三年四月十二卯时正。 叶子像往常一样起床,小丫鬟把水准备好,她洗漱过后穿好官服,坐在梳妆台前给自己绾了个发髻,正挑选簪子的时候,新上任的典药女官朱颜进了屋,恭敬地站在她身后。 叶子挑好了一只银质的梅花簪子,清逸脱俗又不太打眼,她一边插着簪子一边从铜镜里打量着朱颜。 朱颜年岁不大刚刚十四,又是刚入宫的,没学过什么医药知识,本来都不应该入司药司,更别提一进来就被升为正七品的典药。作为司药司管事的正六品司药,叶子也想要能帮上忙的典药,只是顶头上司尚食亲自安排进来的人,叶子不能拒绝。 叶子知道她背后有人,但不知道是谁,她也没有这份心思去琢磨背后之人的用意。所幸朱颜性子温和还算受教,有个几年也能顶事了。 “今日我要去服侍太后娘娘用药,等回来考昨日划给你的方剂。”叶子慢慢说道,朱颜抬头看了眼叶子,眼眸清亮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叶子笑着看了她一眼,“晨饭在这吃吧。” 两个人在叶子屋子里用了晨饭,叶子准备好东西,就出了屋子,一路分花拂柳穿过层层宫室,来到宫道上。 恰好遇上尚寝局的司设翟淼,两人算是能说些话的朋友,但此刻叶子看着笑着的她,心里有些烦躁,倒不是因为她做错了什么,前段时间翟淼和叶子说自己局里油水少,想要在外面放点印子钱。 私放印子钱是大罪,叶子恰好有一条能赚钱的门路,她入股了一个从宫里放出去的老太监开的生药店,收益颇为客观,便邀请翟淼一起入股。 谁知翟淼刚入股没多久,老太监就病死了,药店落到他侄子手中,却是不认她们的入股钱了。宫规森严,宫人私自入股门店虽然没有放印子钱罪过大,但终究怕人告发,那侄子就是看中这点,想要拿捏叶子翟淼二人,让她们认下亏。 这事本来是她俩倒霉,可叶子到底仗义,觉得是自己邀请才让翟淼失了银子,足足三百两,算是翟淼大半生的积蓄,她拿出了自己的钱填补了翟淼。 她除了入股药店的钱,这些年也就是三百多两的积蓄,全都填补了翟淼,虽知道翟淼无错,但看见翟淼就想起自己的三百两积蓄,怎能不心烦。 她压下心中的躁郁,笑着走到翟淼旁边,翟淼笑道:“你这是要往太后宫里去吧。” “是,太后最近不能安寝,我和太医院的蒋院判一起服侍太后喝药。”叶子说着话,心里渐渐舒服一点。 “对了,叶梓。”翟淼突然美滋滋地拉住叶子的手,她拉着叶子来到墙边,叶子看得出她是有什么开心事,“多亏了你,我想着开生药铺确实挣钱,恰好边关战火不息,让我的姑姑家的哥哥帮我把钱投到一家药铺子里了,是以他的名义,还签了条子,我哥哥给我写信一个月光分红就三十两,他说要给我攒着做嫁妆呢,等我出去的时候,估计光分红就得有个几百两。” 叶子几乎维持不住自己脸上的笑容,她无数次后悔带翟淼入股,要不然她至少还有三百两的积蓄,但她现在一穷二白还是笑着道:“恭喜你啊,有了这么多嫁妆一定能找个好归宿。” 翟淼笑道:“这都多亏了你,给我想出这么一条路子来,等你什么时候攒够一百两,我让我哥帮你问问,咱们一起赚钱。” 叶子淡淡一笑,心里有些无奈,大周朝正六品女官一个月俸禄规定十两银子,但除去衣食给上司的供奉,能到手的不过五两,再刨除给人的打点赏钱,等她再攒够一百两真得猴年马月。 “多谢你还挂念着我。”叶子抿抿嘴,正要找个借口离开,翟淼突然拉住她跪了下来,原来是她俩刚才太专注于谈话,宫道上来了撵车都没察觉。 宫中能乘撵的屈指可数,除了皇上太后皇后,就只有陈留王朱昱琰、董贵人有这个殊荣。 陈留王是皇上嫡亲的弟弟,董贵人是皇后嫡亲的meimei。 今日不巧,两个有此殊荣的人在此宫道上狭路相逢了。陈留王刚从太后宫里出来,董贵人要去太后宫里请安,其实宫道并不狭窄,反而十分宽裕,两个人都错一错完全能很容易地过去。 陈留王的撵先避了避,董贵人的撵却完全没有动静,叶子和翟淼年幼进宫,颇知道些弯弯绕绕,眼看董贵人无动于衷,心里都有些吃惊,低着头交换了一下眼神。 双方僵持了一会儿,一个清越的男声从撵上传来,“再避。” 陈留王的侍从听话地又向另一边抬了抬,这次抬的空地很大,董贵人的撵完全没有动。 这次叶子心里更吃惊了,忍不住悄悄抬头看了一眼,撵上面冷若冰霜的宫装丽人。 “再避。”撵上面的男人语声淡淡的,听不出一丝火气。 他前面的太监有些着急,“大王,再避就要靠墙了。”声音很大,看起来不止是说给陈留王听的。 董贵人一方充耳不闻,陈留王似乎也不在乎她的反应,淡然道:“避就是了。” 侍从们只好再避开,这下子完全贴着墙了,董贵人一方动了,他们抬着撵从叶子和陈留王面前经过,叶子感觉抬撵虽然不知道董贵人为何会如此无礼,脸上的表情却变得傲慢起来,仿佛他们跟了一个比陈留王更厉害的主子。 陈留王的人等董贵人过去了,才抬撵从宫道上走过。 等人都走了,叶子和翟淼才站起来,纷纷松了一口气。 “看来董家和……”翟淼想要说几句话,被叶子捏住手制止了,翟淼读懂了她的眼神,住了口。 “我先去服侍太后娘娘用药了。”叶子淡笑一下,和翟淼后道别离开。 到了慈宁宫,她径直被人领到侧室候着,太医院的蒋院判已经到了,两个人是老熟人了,边煎药边寒暄了几句。 过了一会儿药煎好了,太后身边的嬷嬷过来端药,顺便召见蒋院判和叶子,嬷嬷脸上有些无奈,“皇上来了。” 蒋院判和叶子跟在嬷嬷身后入了主殿,两个人磕头请安后默默站在一边,叶子留意到旁边跪在茶水里的正是刚才高高在上的董贵人,看来董贵人对陈留王无礼的事已经传到了慈宁宫。 嬷嬷用银针试了毒,将药呈上去,太后端过药碗,用汤匙一口口喝着药,药苦得让她眉头紧锁,皇上看在眼里,将一边的蜜饯递到母亲面前,太后装作没看见一点没理会。 皇上苦涩一笑,看着嬷嬷也怕他尴尬装作没看见的样子,默默放下了蜜饯盘子。 “蒋院判,太后最近睡眠不佳,你要用心侍候。”皇上的声音沉稳中透着一股威严,蒋院判赶紧表忠心,皇上又道:“你……你就是叶司药?” 叶子心里一惊,没想到皇上会提到自己,赶紧低头回话道:“臣是司药叶梓。” “怎么了?”太后用茶水漱了漱口疑惑道。 皇上见太后问自己话,高兴道:“宴臣从战场上受了伤,朕虽派御医去了,到底是男人没个轻重,朕正想从司药司挑个人去,宁妃举荐了叶司药。” “嗯……这件事做的还算合意。”太后放下茶盏,看着叶子道:“近前来,让哀家看看。” 叶子闻言低着头走到前面,心里已经惊涛骇浪,却面容淡定。 “抬起头来。”嬷嬷在一旁道,叶子依言抬头,目光还是低垂着。 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是个稳重孩子。” 皇上看着叶子清丽的面容,心里一惊,面上不显,她长得和显国公府的大小姐有几分相似,想起多年前青年跪在地上掷地有声的恳求,他总算明白为何宁妃会推荐她了。 后面皇上又考了考叶子对太后身体药理的把握,叶子回答得从容详尽,皇上一高兴就赏了钱,看来她去显国公府的事已经板上钉钉了。 叶子和蒋院判拿着赏退下后,董贵人依旧跪在地上,她背挺得直直的,脸上带着中无动于衷的淡漠,太后见了就生气,最后罚也罚了骂也骂了,“皇帝管好你的人,哀家还活着一天,就不许有人欺辱阿摩。” 陈留王朱昱琰,小名摩尼,是梵语宝珠之意,自幼被长辈唤作阿摩。 “是。”皇上赶紧起身道:“朕也不许,一会儿朕还要罚她的。” 太后哼了一声,不做理会,径直回了寝殿。 皇上目送她离开,才下了台阶,走到董贵人面前,董贵人抬眸看着他,一双俏目流露出一点委屈。 皇上叹了口气,朝她伸出了手。 “你啊,就会给朕惹麻烦。” 董贵人将手搭在皇上的手上,借力起来后,美目中的委屈消失不见,转而化作一个妩媚得意的笑容。 叶子刚出慈宁宫,就被宁妃派人叫了过去。 叶子行礼问安后,宫女们把茶点上来,就把门关好退下了。 宁妃出身世族貌美年轻,说是当前后宫第一得意人,一点不为过。 不过她不快乐。 门一关,她眉宇间的优雅淡笑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幽怨,“叶司药想必已经知道我举荐你去显国公府的事了吧。” 叶子点头,“多谢娘娘举荐。” “这可是个好差事,做得好了,你这辈子都不用回这里了。”宁妃明明年轻得很,眼中却不停冒着老气,“这个阴诡地狱,我们有一个人能出去也是好的。” 叶子猛然抬头望向宁妃,见她眼眶发红,劝她收敛的话就堵在了嗓子里。叶子知道这个世界上并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但她充分理解宁妃为何会如此说。 去年宁妃刚一入宫受了独宠,很快就怀上了皇嗣,这在宫里可是件大事,因为皇上快到不惑之年了,膝下只有一位董贵人所出的公主。 如此珍贵的一胎当然备受瞩目,太后和皇上都派人来照顾她,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这个可能生出日后的太子的女人身上,宁妃的一举一动都牵动人心,一点点不适都让太医院和司药司战战兢兢,吃的用的都要经过严查,就连服侍的宫女都要精挑细选,后宫中的每个人都被防备着。 但叶子私心里想后宫中不管是谁,但凡有点脑子都不会害宁妃,因为这不只是皇帝的希望,更是后宫中所有妃嫔的希望,德宗皇帝无子而终,过继来的成宗皇帝并没善待他的嫔妃和公主,后宫中居然有一位太妃最后死在了虱子堆里的传闻。 只有傻子才会不希望宁妃顺利生产,可是孩子还是没了。 那时候宁妃怀孕五月有余,一切都很顺利。皇上、太后和皇后都去了宗庙为这个孩子祭祀祈福,可偏偏她就在这时候腹痛不止,血流了很多,太医们满头大汗地给她用了艾灸止血。 血虽然止住了,但是号脉后,每个太医都面色凝重,叶子也号了脉,孩子已经胎死腹中是无可争议的,但太医和医女们窃窃私语,谁也不肯出来斩钉截铁地说一句应该用活血下胎的药,把皇朝仅有的希望剥离出母体,以保住母体的生命。 可能会有人恶毒地想,她要是和胎儿一起死了,一切都盖棺定论了,不然胎儿流出,谁又能担保孩子一定保不住呢?谋害皇嗣,谋害皇帝仅存的皇嗣,就是九族都不够诛的。 谁也不敢担着诛九族的风险去救一救那个因胎死腹中而高热的女人。 太医院的院使捻着胡须去外间询问坐镇的陈留王,陈留王不接这个摊子,反问院使是否能确准孩子已经保不住了。 院使不敢担保。 床上面目发红痛苦呻吟的宁妃似乎已经清楚没有人会救她了,就连她自己明知道孩子死了,也不能让它流出去。 谋害皇嗣的罪名,宁妃同样担不起,她只能绝望地和孩子一起死。 叶子站在她的床旁边,看着她一双杏眸溢满了泪水,薄雾后面是令人心惊的绝望,她一直紧绷的身体松了下来,转过去面对众人道:“禀告各位大人,皇嗣不幸已经保不住了,请大人们速速商量个药方,让它出来,入土为安吧。”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院使更是脸上红得厉害,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激动。 外间突然派人来传叶子,叶子来了外间跪在陈留王面前,陈留王也没叫起,声音清冷得像山泉,“孩子真的保不住了?” “是。”叶子从容答道。 “你能担保?” “臣能。”叶子斩钉截铁。 陈留王沉默了一瞬,“谋害皇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叶子不愿意和他讲什么孩子没了,现在保住宁妃最重要的大道理,以免日后他和皇上复述的时候,会让皇上厌恶宁妃。 她没有抬头,声音认真道:“臣的九族只有臣一人,请王爷速速下令吧。” 陈留王似乎叹了口气,让叶子退下了,又召了院使过去,过了一会儿,院使跑着回来让人开了药方子,药煎好后,是叶子服侍宁妃喝下药的。 死胎很快就排出来了。 皇帝回宫后确实勃然大怒,下令彻查,甚至从宫外调了大夫进来检查那个已经死了的男胎,皇帝如此大费周章可见他心中在意,但没有叶子想的最后会杀她平恨。 所有太医和医女都平安无事地活了下来,这在发生过元庆案的本朝是难以想象的,听说是太后和陈留王合力担保。 叶子是很感激陈留王的,他是冒着不小的风险。皇上无子,他又是皇帝的嫡亲弟弟,太后娘娘一直也希望他能被立为皇太弟。 他被猜疑的几率并不低于这些太医医女们。 可他依旧出手相救,确实没有辜负他温润如玉的贤王雅称。 宁妃那年也不过十七岁,经历了这件事后,人迅速成熟也迅速衰老起来,皇上出于某种原因一直没有去看她,让她几乎心灰意冷。幸好太后开恩,让她母亲入宫照顾她小月子,才让她又重拾斗志,花了几个月时间养好身体后,很快在万寿节上用一支舞夺回了圣宠。 虽然现在她圣宠优渥,失子又险些丧命的经历还是在她心里留下了nongnong的阴影,她一直不快乐。 宁妃也知道这可能是她为数不多能见叶子的几面了,剖白道:“我知道他宠爱我,一是因为我家世,二是因为我年轻貌美,三就是因为我曾经怀过他的孩子,他还盼望着我能再给他生一个呢。” 宁妃笑时如同春花一般烂漫,当年的霍家大小姐在宴会上微微一笑能迷倒多少的王孙公子。 可如今她的笑带着点诡异,“他休想,他至今还不知道我再也不会怀孩子了。” 看着宁妃癫狂的笑容,叶子冷汗直流,不停地用手帕擦拭,因为宁妃不能妊娠,她正是提供药丸的同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