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子》第四十章【人间】（全文完）
40 何皎皎像是做了很长的一个梦，但又隐约觉得梦里的事都是假的。她听到医生和护士在讨论她的病情，他们说她很可怜，这么大的年龄好不容易怀上了结果没保住，自己的命都险些搭进去了。 她似乎还听到人们在讨论医院昨日发生了暴乱，凶徒是个发了疯的患者家属，拿着把菜刀冲着妇产科的王主任去的，王主任当时正忙着要去抢救病人呢，万幸被药房的人给救了。那个药师替王主任挨了十几刀，颈部大动脉被砍断了，血喷得跟烟花似的，溅得哪哪都是，人当场就咽气了。她又听到说话的人努努嘴，王主任当时赶着要抢救的病人就是这位，真是上辈子积德躲过一劫，不然她也没救了。在她失去意识前，她只记得她好像要溺死在血海里了，她流了那么多的血，把她的睡裙都染红了。 一路闯着红灯，孟旖晚开车把何皎皎送到了医院，眼瞅着血要止不住了，医护人员赶忙把她推进了手术室，要赶紧叫妇产科的王主任过来。等了约莫十分钟，也不见那王主任赶过来，同时楼下一层大厅传来了尖叫声，现场sao乱一片，一个男人举着把菜刀大喊，要妇产科姓王的偿命。又是一阵尖叫声响起，他急忙跑过去，扒开围观的人群，倒在地上的人竟是俞南雁，被溅了一身血的王主任按着俞南雁的脖子大喊赶紧来人救命，闹事的男人已经被保安用电棍打晕了。 菜刀在俞南雁的脖子上砍得很深，他隐约看到了血rou之下的白骨，他还看到俞南雁似乎对他笑了一下，眼里的最后一丝光也没了。 何皎皎睁开了眼，她看到了一脸疲惫的孟旖晚。她用手去摸了摸肚皮，裹着一层厚厚的纱布，里面瘪瘪的，空空的，他说她不能再怀孕了，为了保命医生摘除她的zigong。她眨了眨眼，问他，宝宝是男孩还是女孩。他让她好好休息，别想太多，但她哭着求他说实话。 他只好说：“是个姑娘。” 她想下床走走，他拗不过她，只好搀扶着她颤巍巍地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外面的天蒙蒙亮，窗台上躺着一只身体僵硬的死麻雀，上面还爬着几只蚂蚁。她说有点渴，要他倒点水来。他点点头，然而就在他转身倒水的功夫，她爬上了窗台，打开了窗户。他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手，一阵春风吹来，那只死麻雀就跌下了高楼。 她笑着说，会等着小晚过来。 不到一天的时间里，孟旖晚看着俞南雁与何皎皎先后进了太平间，他疲惫得忘了要哭，办好了jiejie的死亡证明，联系上了远在日本的前姐夫，他这才想起家里还有一滩烂摊子要收拾。回家途中路过五金店，他停了会儿车，他买了三根大号的螺丝钉、一个榔头、一把电锯，接着又去超市买了消毒水，还有一个大号的行李箱。 家门口放着一个麦当劳外送袋，他拿起来进了屋，坐在孔嘉儒身边狼吞虎咽地吃完了冷掉的汉堡。孔嘉儒已经有点发臭了，好在味道还不是很大，不然臭到邻居就不好了。他用电锯锯断了孔嘉儒的脖子，接着把亲爹的脑袋放到了案板上，将三根铁钉用榔头敲进了这人的脑子里，钉得死死的。他买的行李箱的尺寸刚好，能把身首分家的孔嘉儒塞进去。但他又觉得还缺了些什么没做，于是又把亲爹从行李箱中翻了出来，拿剪刀剪掉了那半根烂rou塞进了姓孔的嘴里，这才松了口气。 他开车去了很远的京郊，在他记忆中当年送孔嘉儒去的服装厂旁边是一家养猪的农户，猪场修了一个很大的化粪池，不时有发酵的臭味随着风飘过来。如今养猪场倒闭了，废弃的化粪池成了天然的公厕，他拿脚一踹，行李箱就翻滚着砸进了那化粪池里，不少苍蝇也跟着围了过去。 “老瘪三，折腾死我了。” 啐下一口唾沫，回到家他马不停蹄地收拾起屋子，他神经质地清洗了很多遍沾了血的地方，直到被消毒水呛得喉咙又疼又痒，他终于停了下来。他冲了个澡，想好好睡一觉，却不敢睡得太沉，便上了个闹钟，明天上午何念君就要回来了，他得给臭小子做饭吃。 一进家门何念君就闻见了饭香味，孟旖晚在厨房紧着忙活，这是一顿很丰盛的午饭，有菜有rou，都是他爱吃的。只是何皎皎不在家。他问老孟jiejie在哪里，老孟避重就轻地敷衍了他两句。他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便又问jiejie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去医院了，谁知孟旖晚抬手摔了筷子，扯着嗓门骂了他一句：“吃个饭怎么话这么多，吵得我头疼。” 何念君被吓得噤了声，孟旖晚回了卧室，要他把碗收拾一下，不想刷就堆在水池子里就行了。老孟在屋里闷了一天没怎么出来，傍晚他喊这人出来吃晚饭也没应他，他只听见里面的人嘟囔了一声，累了，想睡会儿。 清晨，天还没全亮，何念君被尿憋醒。主卧室的屋门开着，他走过去一看，屋子里的东西收拾得整整齐齐，唯独不见孟旖晚在。这时他听见窗外的人在大喊，有人要跳楼了，快来救命，他匆匆跑下楼一看，楼顶上站着的那人正是老孟。 他远远地望见孟旖晚换上了戏服，手里挥舞着一把长长的宝剑，嘴里好像在唱着戏词。可是离得太远了，他听不清。只见老孟拿着宝剑在脖子上抹了一把，然后就像个仙子似的飞了下来，于是他本能地张开双臂向那仙子迎了过去。 仙子摔在了何念君的怀里，他的双臂在一瞬间失去了知觉。 孟旖晚呛了很多血，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来，他没有力气再去斥责何念君的鲁莽和愚蠢。破晓的晨光刺得他眼睛微微泛泪，他又想起了小姨，心里不觉有些庆幸他比小姨更幸福一点，至少在人间逗留的最后这一会儿时间里还有人愿意抱抱他。 二稿完成 2023年6月15日星期四 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