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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女人,可不是好习惯

    星琴站在阳台上,任由黑色天幕中升起的冷风把他的每一根发丝都吹透,屋子里的交谈声和酒杯碰撞的叮当声被关在身后,他呼出一口气,眼神随着风的温度一起冷却,脑子里的思绪却比之前更喧杂。

    “怎么做”,三个字就这样轻易地问出口了,可背后的深刻谁能替他解读。

    就这样认命,就这样熬着,等到变成和那些人一样,圆滑,油润,直到有一天能够不着痕迹地爬上巅峰。

    还是说——

    他转头,透过玻璃,还能看见姜清挺拔出众的背影,在一群含笑迎合的头颅之间,鹤立鸡群,人群簇拥着他,流光溢彩,手里只轻轻摇晃着一杯淡色的酒,却好像是在把玩一颗世间独一无二的玉珠。

    他讥笑出声,站在冷风中的他从没有遗世独立过,只是被抛弃了,被忘记了,他是浑身蒙尘的人。

    他搓了搓手,缓解冷风带来的僵硬,转身离开阳台,在步入灯光投射的范围之前,就被人用不怀好意的手臂拦住了。

    “这是——这不是忠爷的女婿吗?听说现在是霍总最信任的左膀右臂了,真是不一样了。”

    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堵住了他的路,在他前额处投下挑衅的阴影,看起来年纪不大,身后还跟着一个跟他差不多年龄的男人,两人逐渐靠近,把星琴围在中间,但在外人看来,好像是在和他围在一起谈笑。

    星琴依稀记得,从前在公司的会议上见过这个人,但印象不深,似乎是某个合作伙伴带来过的人,或者是某个小合作公司的负责人,但也有可能是更早之前在北党里见过他。

    男人弓身靠近星琴,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压低声音,语气发狠,“靠女人,可不是好习惯。”

    “你想干什么?”

    男人哈哈大笑,瞬间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他摊开双手,酒杯里的液体剧烈地跳动,试图探出杯口。

    “不干什么,就是想跟刘总认识一下,”男人朝星琴伸出右手,眉尾微挑,尽是挑衅意味,“程式科技,顾程博。”

    “刘张生。”星琴皱着眉伸出手跟他交握,“原来是顾剑江、顾总家的公子。”

    下一秒,右手被男人死死抓住。

    顾程博经常健身,看似伟岸健壮,但其实并不是常年经历生死训练的星琴的对手,星琴完全能够挣脱开来,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他并没有做出任何动作,只是任由手腕处的疼痛逐渐放大。

    “呵,”顾程博把手里的酒杯扔给身后的人,“没有我爸,我还有自己的公司,但你,如果不是小月喜欢你,你算个屁!”

    “你——”

    星琴被顾程博口中的“小月”两个字刺激到,他甩开男人的手,拳头握紧又松开,终于忍耐不住,抬手抓住了他的衣领。

    “我是北党的人,你给我——”

    “人?不是忠爷养的狗吗?”顾程博领口被人抓着,说话有些吃力,可他的眼底却没有丝毫害怕,只有鄙夷和不屑,“不仅王忠能使唤你,姜清也能使唤你,现在霍四方也能使唤你,不是狗、是什么?”

    星琴被激得眼眶通红,他刚想朝顾程博的脸上挥拳头,手臂却被姜清拦下了。

    “星琴!”

    何皎月冲过来揽住星琴的手臂,怒目圆睁地瞪着顾程博。

    “顾程博,你干什么?”

    “小月,你这么不信任我,我能干什么?”

    顾程博并不在意,语气里都是油腻的调笑,对着怒气冲冲的何皎月插科打诨。

    星琴逐渐冷静下来,任由何皎月把自己拉开,姜清上前两步,把两人虚护在身后。

    “小程总,这么久不见,怎么一进来就为难我们北党的人?”

    “姜少爷,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是知道你们北党的人——这么玩不起。”

    顾程博咬着牙,面上却还保持着虚假的微笑,他特意偏头看着星琴,把“实话实说”四个字吐得清晰。

    “是不是实话我不知道,但我们北党可从来没有不讲理的人,”姜清隐去面上淡淡的笑意,眼神逐渐冷下来,“据我所知,小程总和舍妹并不熟,所以请您称呼一声何小姐。”

    顾程博看姜清有发怒的迹象,也知道讨不到什么好处,耸着肩一脸无所谓地说了句“告辞”,和替他拿着酒杯的人一起离开了。

    姜清回头看了眼星琴,见他正被何皎月揽着,眼神凝固在地砖上的某处,何皎月小嘴还在嘟嘟囔囔地不知道说着什么,但星琴仿若未闻,只是安静地站着。

    “没事?”

    听到姜清的声音,星琴冲他抬了抬头,“我出去透口气。”

    “嗯。”

    “诶!星琴——”

    何皎月下意识地想要追出去,却被一旁的沈辰拉住了。

    “皎皎,别去了,让他一个人待一会儿吧。”

    星琴从偏门走出来,后院里曲径通幽,夜色里可以隐约看出沿着小路不远处有一道黑瓦白墙的拱门。

    桂花树正在争夺最后属于绽放的时节,把微冷的空气染得甜腻腻的,旁边那几株估计是白梅,正装作枯萎破败的样子等待真正交城的冬天。

    星琴走到桂花树下,桂花的味道香得强烈,他突然想起第一次到交杯庄园见王忠的那天,也是这样的时候,或许要稍早一些,秋高气爽的好日子,不冷不热的清晨,王忠告诉他,以后跟着姜清,只要忠心,姜清不会亏待他。

    那天他其实看见了,那个女孩,躲在楼梯的拐角,万里无云的天气,浮尘中阳光透过楼梯的红木扶手把她面前的阴影分成一格一格的,她自以为躲得仔细,却没发觉正好蹲在了阳光里。

    那时他心里没起波澜,确切地说,是没敢起波澜。

    时至今日,他以为今昔相异,境遇自当是全然不同了,却也没料到,他骨子里还是没变的。

    “顾程博那小子,就是个疯子。”

    星琴被吓了一跳,他刚刚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完全没听到来人的声音。

    他猛一回头,是一个较瘦小的寸头男人,从前没有见过,黑暗中看得不真切,但那双眼睛他记得极深刻,一双单眼皮,细长的眼睛,不大,却很亮,像夜里的猫。

    “您是——”

    “储二才。”

    “你好,刘张生。”

    自称储二才的男人拿出烟盒,散给星琴一根,继续着刚才的话,“但你跟他不一样,你不是疯子,你没他疯,但你比他狠。”

    储二才的语气漫不经心,好像风一吹,刚才的话就无影无踪了。

    “你跟他有仇?”

    “谁说的,我可是很欣赏他,现在敢在这种地方发疯,估计没有几个正常人能做出来”

    “那你——”

    “不能和疯子说真话,因为我不是疯子,但是和狠人,可以。”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一些对我来说很平常的事,但对你来说,就不平常了,”储二才把烟摁在树干上熄灭,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星琴,收起那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摆出一张笑脸,“星琴——希望你考虑一下。”

    白兰琦伸出细白的手,推开了面前那扇厚重的大门,门上五角星形状的乳白色陶瓷风铃叮叮当当地撞着擦得一尘不染的玻璃。

    突然,手上的重量在一瞬间内撤去,白兰琦被门拉着往前倾倒,在稳住身形之前,撞进了一个陌生的怀抱。

    白兰琦还没来得及看见男人的脸,最先感受到的是他的味道,很熟悉的味道,不轻不重地钻进她的鼻子,不是平时在校园里常常闻到的古龙香水的味道,也不是存在于很多人身上的洗衣粉的清新味道。

    是阳光的味道,干爽,温暖,柔和。

    不仅是他身上,整间屋子里都铺满了阳光的味道。

    这是一间书店,角落里堆着层层叠叠的旧书,红棕色的木头书柜高高地向屋子深处延伸过去,垫脚的小凳子和仅供一人坐的布艺矮沙发零散地分布着,靠在书柜的角落里若隐若现。

    书店里没有人,只有阳光,透过窗户,在清扫得干净的屋子里穿梭,为飞扬的微尘提供着能够被人看见的舞台。

    白兰琦扶着男人的手臂抬起头,逆着光,她慢慢看清了这人的样子。

    白色的运动跑鞋,顺着袜子浅浅的边缘,可以看见他骨头凸起的脚踝,皮rou贴合,极好看,一双长腿上裹着合身的黑色直筒裤子,腰间围着一件深咖色的围裙,白衬衫熨得平整,扎进裤子里,扣子一颗颗扣好,直到严丝合缝的领口,没有一点赘rou的下颌,看不见邋遢的胡茬,嘴角挂着柔和的浅笑,挺直的鼻梁延伸到深邃的眼睛,眼神柔软而关切,柔顺的黑发下垂,乖巧地贴在额头。

    男人看起来很年轻,不过二十岁出头的样子,生得格外好看,白兰琦出神地看着他,他就像是从前上学的时候,班里的同学都会喜欢的男孩的样子,干净,青春,阳光,温柔。

    姜清伸手在白兰琦眼前晃了晃,“你——还好吗?”

    白兰琦回过神来,惊惶地从姜清怀里退出来,“嗯,没、没事。”

    “不好意思啊,这个门有点重,本来是想帮你拉开,没想到太用力了。”

    姜清弯起嘴角,亲切和善的笑意跟着在眉眼间晕开,他抬头sao了sao后颈,带着些许青涩的歉意。

    “没关系。”

    白兰琦收回视线,默默地数着自己不受控的心跳,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的脸已经红透了,她攥着白色毛衣的袖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自然地打破这令人尴尬的安静。

    “你、喝咖啡吗?”

    姜清先开口了,听起来似乎是慌不择言的,未经许多思考的开口。

    白兰琦愣了一下,抬头看着姜清。

    “不,我是说,你可以随便看看,我去给你倒咖啡。”

    姜清的脸也红了,他松开已经褶皱的围裙一角,转身走向了咖啡机,却在最后一刻回过身来。

    “那个,忘了问了,你要喝什么。”

    “拿铁。”

    白兰琦笑起来,走向离吧台最近的一排书架,她把肩上的帆布包放在小沙发上,尖细的指尖在第三层书架的书脊上一本本地掠过。

    她抽出一本诗集翻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正在水池边忙碌的姜清的身上,她思绪再次离开,回到了几年前仍旧青葱的时光,幻想着男人脱去围裙,在篮球场上奔跑的样子,或者在教室里学习的样子。

    他从前,也一定是那样吧。

    一直以来,她以为青春美好只能是一种幻想,一种不现实的感觉,没有人的形象能够和女孩子们对于温柔学长的想象完美重叠,可是现在看着姜清,她却突然心动得一塌糊涂。

    那些曾经朦朦胧胧地在梦里见到的场面原来不是梦啊,原来真的有人能这样美好,美好得就像是即将破碎的泡沫,似乎只有当他存在于关于学生时代的回忆中时,才令人安心,而当他真的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却是如此不真实。

    可能是阳光,为这一幕增添了不一样的氛围

    姜清不经意地抬头,视线和女孩相撞,他看见她惊慌失措地收回目光,欲盖弥彰地翻过一页,指尖和书页一起轻轻地颤抖。

    白兰琦把视线落回书页,繁华的长安沉浸在一曲霓裳羽衣曲里,无数名人志士、天子骄子,在那座盛唐的春风里显耀文采,夸赞才华。

    那些无数个夜里让她沉醉的诗词歌赋和文人风华,在此刻却突然失去了吸引力,就像是失灵的魔法。

    她又翻了一页书,视线却不在文墨上。

    “给。”

    姜清走过来,把咖啡放在跟沙发配套的矮桌上。

    白兰琦不想让他这么离开,她从书架的最边上抽出一本翻得有些旧的书,跟其他书格格不入。

    “你经常看这本书吗?”

    姜清转回身,看到白兰琦手里的书,笑起来。

    “嗯,我经常看这本书,原来是要放在里面外国文学的架子上,为了方便看,就拿到外面来了。”

    “是讲什么的?”

    姜清从白兰琦手里接过书,随意地翻了几下。

    “就是,关于一群——住在同一片墓地里的死人,和一个误打误撞跑进去的人类小孩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