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暗河（下）

    “走吗？”

    祁奥的低声问询隐隐反射在隧道内，棠臻打开手电递给他，沉默着踏入幽洞。

    他静静跟在她的身侧，两道远射强光照亮了隧道的轮廓。路面崎岖不平，拱形石墙上污迹斑斑，腐坏的气息在封闭空间中侵扰着嗅觉。棠臻没有听到身后脚步的任何迟疑，他像一道与自己交错的影子，只要她不停下，他就不会退缩。

    其实他不该陪她，她也不该来这。他们都不该为了与己无关的事情以身犯险。

    可能隧道里的发光物与棠臻在酒店后花园看到的并不一样，至于全网删除也许是官方担心视频过度发酵会引起太多人去隧道探索，从而造成不必要的事故，所以连入口都一并封锁。

    比如现在，就有两个不知深浅的傻子，为着自己也琢磨不清的动机，偷偷摸摸跑到充满隐患的废墟里散步。

    即便那些发光生物真的是棠臻所见，视频被有意地抹除不也恰好证明了它像裴临所说是人为制造，而制造者并不想它们被发现，她这样追根究底，又能得到什么？

    手电光扫过干燥的碎石地面，棠臻突地注意到墙角异状。她快步走近蹲下细察，祁奥也躬身凑了过来，两提手电射向他们身后，光照阴影内的乱石上透出细密光点。

    “是它吗？”祁奥看向棠臻，昏暗中她的神色难辨。

    “不是。我所见的与视频中都是悬浮的发光体。”棠臻摇着头，用手电聚焦了那堆石头，一些白色粉末在灰黑石面间煞是醒目。她将手电一晃，光照不到的粉末又幽幽发亮。“看起来像是发荧光的硫化物。”

    棠臻站起来，举着手电慢慢照过这段洞道。它尚保持着建造时的完好墙面，除了一些霉菌和动物痕迹外，再看不到多少自然的侵蚀。

    “这儿又不是矿床，怎么会有这种物质？”祁奥仍蹲在地，仰着头望她。

    “不是天然生成的，那就只有人为放置了。”

    笃定的声音飘入他们前后的黑暗，祁奥直起身子走向棠臻，手电的光径与她融合。

    “你觉得它们和发光体有关吗？”

    棠臻侧身对上祁奥的眼睛，两人默然凝视着彼此，隧道内沉寂得只有呼吸相闻。

    “我也说不清……可能是有人故意用它在掩人耳目，也可能是些怪咖躲这玩刺激留下的。”

    噗嗤一声轻笑，祁奥又向她靠近一点。“感觉我们现在就像两个找刺激的怪咖。”

    棠臻扯了一下嘴角，她感觉到的是进退维谷。要真是发光体的制造者在这里布下迷障，继续向前非但找不到什么，很可能还会陷入未知困境。

    只是他们已经走到了这里，放弃探寻到底未免有些前功尽弃。

    佛跳墙小队是说进入隧道直行十来分钟，在一个岔口见到的发光生物。以棠臻从规划图上的推测，如果他们的路线没错，应该快到岔口了。

    祁奥看出她的犹疑，跨出几步将手电照向黑洞洞的前路。

    老实说，他不觉得整件事有什么人为影响在控制。那么多次潜入海底，他都能发现与众不同的新鲜生物。自然的谜题人类探之不尽，发掘它们也不定然存在危险。所以，他想与棠臻来掀起这奥秘的一角。

    见他一步步向前去了，棠臻也抬起步伐跟上。他们深入没走多久，隧道显露出石壁状态，直线道路向左弯去，两侧竟照出好几个窟窿。

    “不全是人工开凿的，有几条是天然洞窟。”棠臻朝几个洞口扫射着，满地都是动物粪便。她捂住口鼻想去弯路那儿看看，还是一无所获的话他们就该折返了。

    然而迈开的步子还未踏下，身后就传来异样的声音。

    棠臻转身看到一条黑犬扑向祁奥，电光火石间他挥臂用手电击去，黑犬被砸在地，但不过数秒又凶猛的飞扑过去，这次直直将祁奥撞倒后翻。

    利爪划破了单薄的衣衫刺进皮rou，祁奥忍痛推拒着咬向自己的尖牙，他听见了棠臻冲来的脚步声，下一刹身上的重压减轻，黑犬低吠着滚到一边。

    棠臻踹开它的力道不小，那只黑犬站起后只龇着牙在原地吠叫，狺狺回声飘荡在隧道中令人不寒而栗。

    更糟糕的是，他们听见了前后都有高低不同的狗叫声在应和。

    “走这边！”棠臻抓起祁奥的手，把他拉向一条有浑水淌出的暗道。

    急切的步伐踏过泥泞土路，地势逐步向前倾斜，水位很快漫及膝盖，摇晃的手电光照亮了前方一潭深水。

    “佛跳墙小队进的通风井在海底隧道附近，这里的地下暗河一定与近海相连。”棠臻轻喘着飞快解释，她松开祁奥将上衣塞进裤内，然后打开手机照明放进怀里。“你要是觉得不行我们就游回来，那些狗应该不会一直守着。”犬群尚未追过来但吠声狂烈，跳下去似乎成了唯一的选择。

    “上次约好要潜水，现在可以实现了。”凝缓的声音非但听不出半点慌张，甚至还有一丝兴奋隐约缭绕。祁奥张嘴收缩着软腭肌rou，绷紧的舌肌促使耳咽管张开。

    棠臻的加压与吞咽动作也已完成，她循声朝祁奥看去，两人的眼神在暗淡光线中交汇，深吸一口气后屏住呼吸同时下潜。

    怀中白光照亮了划动的双手，漆黑水体沉甸甸地包围着他们。棠臻与祁奥奋力向前游去，闭锁的咽喉压制着空气在肺部扯动，每一分消耗的氧气都令血液更加沸腾得涌向体内深处。

    潜水从来都是痛苦与快感并存。人体在水压中的状态与陆上完全不同，忍受过闭气的抽搐后将打开身体开关，一种难明的迷醉伴随着神经末梢席卷rou体，很可能会忘却自身所在，缥缈得不知将流向何处。

    时间在此刻成为没有意义的概念。他们感觉到水流裹挟着身体冲往一个方向，正想借力快游出去，一道更加迅猛的激流打向他们，身体瞬间不受控制地翻倒摇摆。

    暴烈水声如吃人的猛兽在耳边咆哮，混茫视线中水光渐渐脱离暗色，幽蓝得仿佛坠入海底。一波又一波的湍急洪流将他们翻卷得飞速旋转，无力挣扎的躯体被一股强烈吸力拉扯着沉溺。

    天旋地转间，数不清的巨大漩涡闪溢着蓝光在震荡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