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鬼
闹鬼
到达京州已经傍晚,纪太太还要赴约和自己的好友打牌,她拉开车门塞进来一个购物袋吩咐道:“别一副丢了魂的样,衣服给我换下来,穿得死气沉沉地到老夫人面前惹得她不高兴我倒要被你害得一同受罪。” 缩在车后座的狭窄空间里我换上轻纱层叠缀着水晶的长裙,纪太太只当是任务完成留下我便走了。 重新上车的司机系安全带时忍不住瞥我一眼,有些怜悯,我盯着后视镜冲他微微笑道:“叔叔,去纪家还要多久,我困了想睡会儿。” “小姐放心睡吧,到了我会提醒你的。” “谢谢叔叔。” 我闭上眼安静地听汽车行驶的声音,与我曾设想的未来背道相驰的现实,现在我正被载着驶向自己一无所知的领地。 司机出声叫我时车正穿过一道铁栅栏,天光已经完全暗了下去,整栋宅邸外部的照明灯幽幽发着光。 有佣人在等候,我刚一下车就被握住了手,对方颇有些热心地带着我往屋里走。 “你就是裴小姐吧,你叫我张嫂就行,老夫人刚已经回房休息了让我明天再领你去见她。” 我沉默着跟在她身后,没两步她又停了下来转过身对我关切道:“小姐你吃过饭了吗?老夫人把照顾小姐的事交给我了,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 张嫂小心地观察着我的表情,温暖的掌心紧紧将我的手笼在中间。我垂下眼轻轻回握过去,再开口时眼泪也随着大颗滚落,停顿片刻哽咽道:“张嫂,我饿了。” 只听见她深深地叹息一声就将我领去了厨房,安顿我坐下后自己忙碌起来。 我浑身紧绷着坐在椅子上,视线一瞬不停地跟着她转,等她端着粥放到我面前还是定定望着她。 张嫂拿来纸巾给我擦干脸上的泪痕,温声道:“快吃吧,小心烫。” 我点点头小声道谢后慢吞吞地吃起来。 “我女儿也像裴小姐这么大,” 张嫂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出声道:“我们老夫人是好相处的,来到这儿裴小姐就安心住吧。” “嗯。” 我低低应了一声接着用勺子搅着粥,紧绷的肩膀随着抽泣的动作轻轻抖动,还没等我哭出声来,身后先传来一道清淡的男声将我打断。 “张嫂,祖母叫你过去一趟。” 我没有回头,只看到张嫂急忙从对我的同情中抽身对着那人恭敬地答应:“好的,少爷。” 张嫂匆匆走了期间不忘回头看我几眼,我大概也知道身后这人是谁,得到纪老夫人爱重留在自己身边的纪家少爷也就那一位了。 在海城时我就对纪淮响亮的名头有所耳闻。 海城圈子里的纨绔玩笑间说他活脱脱贾宝玉再世,纪家的泼天富贵都为了给他镀金身,说他模样招蜂引蝶又装腔作势片叶不沾身实际该不会是个草包霸王。 又有为争抢继承权削尖脑袋的精英后代艳羡他出生在罗马中心,金字塔尖的资源早早捧在他眼前。 我和朋友聊八卦时偶尔也会听对方提起他,纪少爷,纪淮怎样怎样。 我自认和他割据在两个世界,和他有所交集最多也只会是掠影一般不留痕迹。于是我在听说他的时候往往只会想:哦他就是纪淮,便作罢。 而此刻我却为他的存在警觉起来,听着他的脚步声慢慢靠近,从我身后走到我跟前来。 我抬起头看他,厨房照明灯投下的光被他遮住从而投下的一片阴影将我笼罩其中。 想起我来到这里的身份,我不自觉地有些汗毛倒竖。眼前的人年长我三岁,我正卡在成年前的门槛处,他会是怎么看我? 周遭安静非常,我和纪淮对视,相比于我按捺着忐忑他一副神情淡淡的模样,倒也看不出对我的排斥。 “真丑。” 依旧是语调无波无澜的声音。 “走下楼就听见哭声,还以为真是闹鬼了。” 此刻我的脸因为哭过太多次惨白而浮肿,披散着头发配上一身的白色纱裙尽管坐在亮光下也确实狼狈得有如怨鬼。 所以他的话似乎也不算挖苦,只像是陈述事实。我小心翼翼地望着他诚恳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会打扰到你,我只是......” 话没说完,眼泪又埋伏在眼眶边缘蓄势待发,纪淮再多留一刻我真能当着他的面哭倒整栋老宅。 隔着泪光看他,他的神色总算有些许变化,敛住眉像是在沉思。 我和他如同陷入僵持,一个无言一个垂泪,半晌纪淮嘴角牵了点笑意休止了这场我眼中的拉锯。 他抬起手我才发现他手指上缠绕着一根亮晶晶的项链。 “见面礼。”纪淮边说着边绕到我身后,撩开我头发的动作轻柔,将项链的搭扣整理好又调整了项链吊坠的位置。 一枚观音玉牌冰凉地贴着我前胸的肌肤,纪淮的指尖若有若无地掠过我的后颈和肩头同样带着凉意。 “这是辟邪的。”纪淮解释道,“这栋宅子真闹鬼。” 我缩了缩肩膀仰头看他,而纪淮无意接着和我交流再没给我一个眼神转身离去。 等张嫂回来我已经喝完了粥连带碗也洗干净了正垂着脑袋坐在原处等她。 她摸了摸我的脑袋将我带到准备好的房间安排我休息,我站在门口同她道谢时,张嫂盯着我胸前的观音玉牌神色有些复杂最后还是只叮嘱我好好休息便替我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