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德蒙唐泰斯x天草四郎/圣诞节快乐(迦勒底小甜饼非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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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德蒙坐在迦勒底的长椅上看天。 当然,迦勒底其实看不到“外面的天”。花园里晴朗的天空是投影,在那层不知用科技还是魔术强化过的玻璃外,风卷着积雪,昼夜不停地吹刮,自然界在咆哮着让迦勒底滚出这片土地,将世界还给自然本身。然而迦勒底就是这么个和它作对的东西,人类拒绝消失,也拒绝退让,他们是守护者也是侵略者,从自然手中一寸寸夺走资源和领土,把整个世界都打上人类的烙印。 爱德蒙喜欢这样。 他太喜欢从与自己为敌的存在那里夺走一切了。他的迦勒底之行本该非常愉快,这里没有他的仇敌,不过试图毁灭人类的姑且也可以算是他的“敌人”,所以他只需要快乐地打打怪搞搞事然后安心回到英灵座去—— 这一切都有个前提条件。 就是他在迦勒底安安稳稳封心锁爱度过他的英灵日常,不要随便认识人,更不要随便认识什么天草四郎。如果他当年没回应那个破召唤,他就不会认识某个白毛;不认识对方,他今天就不会坐在这看天。所以一切的起因都是他回应了迦勒底的召唤,然后和天草走剧情。 天草。 爱德蒙瞪着天花板,天花板投影的晴空忠实地模拟着自然光,并不回应他的瞪视。 虽然这个说法可能不太好听,但天草脑子里好像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亲疏之分,反正大家都是迦勒底的好同伴,无论是谁请求帮助,他都会伸手——当然也不排除他自己就很喜欢搞事这个可能性,毕竟是迦勒底黑幕之一,扮演坏人轻车熟路,没有人比他更懂演反派。 如果爱德蒙是他的普通朋友,也许这是个不错的特性,毕竟有一个乐于助人的朋友总是很方便;但他不是。不,也可以说是,至少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把他们的关系从朋友这个概念里推出去。天草永远是天草,会在每个早晨笑着和你打招呼,将同样的善意分给迦勒底的大家。那种笑容有时会令人烦躁,让人恨不得把他扒拉开、在他头顶安个好感度系统,实时追踪这个人对你的好感,好确定你到底该不该行动。 爱德蒙不是莽夫,他从来都是谋定而后动的。就算月球史的他总是谋得不太对劲,他也确实会谋。而谋划的第一步就是收集情报,他现在就卡在这一步。 他实在不知道天草的态度。 普通人的态度是有分级的。对大多数人而言,能聊天、能勾肩搭背、能互诉衷肠明显是三种不同的态度,然而天草一步到位,他一点都不介意和整个迦勒底说他想要圣杯,包括他们手握圣杯的御主。迦勒底的绝大多数人也知道天草要圣杯是为了做什么,这人坦诚得让别人想拽着他问“你是真的不知道保密更有利于行动吗”——他知道。他绝对知道,但他还是会说。 所以你和他聊多久都没用,他面对你热情快乐愿意花几个小时讲清楚他的目标,但他未必喜欢你,他只是对这个迦的所有人都一样。因而要确定他对你的想法,观察不是特别有用,最简单的可能是直接问。 爱德蒙讨厌直接问。 他没办法想象自己冲上去问天草“你到底怎么看我我们能不能谈个恋爱”这种诡异的场景,如果天草回答他“啊什么啊我没那种想法哦”,场景就会变得更加诡异,看到这个场景的人都该死。就算只是私下里问,也非常令人暴躁和不符合美学,他爱德蒙·唐泰斯不做这种畏首畏尾还有可能失败的破事,他该做的是步步紧逼运筹帷幄、表白不是冲锋号是胜利庆典,私下写情书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无论是月球史还是《基督山伯爵》里都没追过人的爱德蒙继续看天花板。 他的理论经验非常丰富,他对天草的实战经验基本没有。也许放弃思考、直接把天草按住说你不同意我就弄死你更简单一点,配合黑火特效,没准能吓唬一下未成年……真的吗。 那种亲身参与战争并且搞出一部FA的未成年吓不住吧,只会让对方拒绝他的场景变得更加尴尬。一切问题都源于结果,如果天草同意了,那他哪怕开个飞艇在迦勒底天上挂表白横幅都不是他出丑;但如果天草拒绝,那他私下写纸条询问都是足以记入个人档案的黑历史。 爱德蒙不想输。虽说月球史的他在自己的故事里还没赢过,但他确实不想输。也许把表白这个事划分出输赢的时候他就已经输了,但他还是非常固执地瞪着天花板,中二病延后一般思考着。也许他应该换个角度,托别人去确认一下,但这好像没什么本质区别,而且他也没有能托的人。无论怎样,结果都很明确,只要天草拒绝,他就会立刻变成自作多情的单恋复仇鬼。 他讨厌行动结果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 天草就是绝对不会受他控制的人。他时常觉得对方的一举一动都在暗示他,但仔细想想,似乎一切又都还在正常的范畴内,于是他拿不准,他只能咬牙切齿地瞪天。 而这个问题的另一个主角,天草,就在离他不到十米远的地方。 天草的目的是圣杯。他何止没有掩藏这个目的,他甚至能和御主达成“下一次我也一定会背刺,你要防着我哦”的协议,人生苦短,不如好好追求圣杯。 不过,御主防得非常到位,于是他只能在迦勒底卖萌,顺便拎着一堆东西往爱德蒙身边一放:“岩窟王先生怎么在这?” 爱德蒙斜了斜眼珠,看到那是一堆彩带和没打气的气球。 “啊,御主说要布置圣诞节,”天草拎起一只气球,像转笔一样转橡胶皮,那东西当然转不起来,可怜巴巴地被他的手指摆弄,“你们过圣诞节的时候有气球吗?” “麻烦你考虑一下时代背景。”爱德蒙干巴巴地回答,“现在大概有吧。既然有华美的装饰,因为守旧就把它抛弃,岂不是太可惜了?” 天草用一种比较复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爱德蒙非常自觉地解读出对方的意思:你还真是干什么都不忘损一句老牌贵族啊。 被人以“暴发户”这一名头明里暗里嘲过的爱德蒙非常平静:“我在这里的理由不需要向你报备。倒是你,在这里做什么?还没到需要装饰花园的时候。”指这里的装饰如果放得太早,转眼就会被不知道哪个英灵不小心弄坏。 “来找你啊。”天草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因为看到你一个人在这里,所以就来找你了。你有没有兴趣先去把医务室的天花板变成气球海并且听医生发牢sao?” 爱德蒙:“……” 这话说得很好,如果不是这里随便换个人,天草会说出完全一样的话。 “走吧,在这发呆也没什么意思吧?已经是圣诞节了,正好拖医生休息一会,”天草重新拎起那袋东西,“别总是一个人行动嘛,而且在这发呆也太不符合你的设定了。” “把你们那套合群逻辑按给我才是不符合我的设定。”话是这么说的,爱德蒙还是从天草手里抢过袋子,跟着人往前走。天草似乎想说什么,但鉴于两个人的筋力差了一级,他还是乖乖松手,让爱德蒙拎袋子——袋子到手,爱德蒙才发现那袋子底部好像有什么特别沉的东西,他愣了愣,伸手去翻它。 然后他就扯出一打面具。 金属的,半脸或者全脸的,看起来仿佛搬了谁的储藏室的,面具。 “……你们要开假面舞会?” “呃……大概。”天草眼神游移,“我也不太清楚,御主安排的。也可能是一起戴面具整蛊医生?” 不错,两个都让爱德蒙没有丝毫兴趣。他把那堆沉重的面具塞回去,指尖碰到一个冰凉的东西,触感像是塑料膜。他隔着薄膜摸索,里面是一堆小颗粒,可能是某种珠子,或者…… 种子。 这个词跳进他的脑海,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草,对方背对着他往前走,步伐很快,肩膀紧绷着,像个做错事后害怕大人发现的孩子。然而爱德蒙毫不体贴,他张嘴就是一句:“现在开始种圣诞树是不是有点晚了?” 天草:“……” 他慢慢转过头,见鬼一样看着爱德蒙,然后猛地转回去:“帕拉的魔术道具,因为节日过后圣诞树处理起来很麻烦,干脆用种子和魔术伪造。……魔术侧就是该魔术一点。” “还真是现在开始种啊。” 明明他说对了,然而天草看起来更无力了。对方抬手挡住脸,肩膀痛苦地颤抖着,似乎有一肚子槽想吐吐不出来。爱德蒙顺手把那袋种子抽出来看了一眼,然而他不知道现在的人们用什么做圣诞树,也不熟悉这些树种的样子,看了又看,只知道这绝对是植物种子。那些种皮外蒙着一层浆液,液体已经干涸,将塑料薄膜粘成一团,看着多少有点奇怪。 “别看了。”天草从他手里拽回袋子,“快走吧,慢了要被御主撒娇的。” 那也是你的事,爱德蒙想。如果你不那么坦诚又热情,御主就不会找你做这种事。你自己表现得很愿意浪费时间布置活动场合,所以这些事才会缠着你。 “……爱德蒙?”天草转头望着他,那双金瞳从比他稍矮的地方向上看,瞳孔映着头顶的灯光,显得异常黑而深,“怎么了?” 好吧,虽然被一堆麻烦事缠着,但你看来乐在其中。 爱德蒙收回目光,不太情愿地回答他:“可以。我陪你布置那个什么……医务室圣诞节场地。” “不愿意的话回去也可以啊?”天草停下脚步,略带担忧地望向他,“你今天很不对劲。有哪难受吗?魔力供应没问题吧?做奇怪的梦了吗?还是……” “和你有什么关系。如果你能把关心别人浪费的时间用在和御主辩论上,你现在已经拿到圣杯了。” “我努力过了……重点不是这个,”天草话题扯了回来,“你真的没哪不舒服?” “我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很舒服,如果我还有细胞的话。不过,因为某个人,我的耳膜现在想暂时罢工。” 天草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地、无可奈何地吐出来。 “不舒服的话就回去休息吧。” “都说了没人不舒服,给我去布置你那该死的游乐场。”爱德蒙的立场莫名调转,反正他本来也没有什么立场,“现在就走。” 布置活动场所很简单,全部任务就是确定每样东西的位置,把它们一个一个放好,无聊到甚至懒得形容。他们两个也不是会对着墙纠结气球颜色的人,三下五除二把东西放好,固定住气球线,把彩带和乱七八糟的星星挂饰理顺,最后开门允许医生进来。天草十分娴熟地把提前收拾好的文件塞给医生,拽着爱德蒙就跑,成功在对方“救命圣诞节不要进医务室”的哀嚎中逃离。 两个人跑过走廊,冲回庭院,此时这里依旧没有人,似乎每个人都在为圣诞节而忙碌。爱德蒙挑眉望着对方,天草依旧是满脸乖巧,好像刚才糊弄医生的不是他。这人笑着吐吐舌头,对他摊手:“没办法嘛,御主非要拉着医生,所以……” “所以你就非要拉着我。” 天草再次皱起眉,看他的眼神rou眼可见的忧虑。还好,他没再质疑爱德蒙的身体状况:“我今天惹到你了吗?” “也许不是今天的问题。” “那对不起。”就算完全不知道因为什么,天草也干脆利落地道歉,“能告诉我怎么回事吗?我保证不再犯了。” “就是这个。” 就是这种态度。这种语气、这种处事原则,以及延伸出的一切。和天草这个人有关的、所有的事情。 “……什么?” “你不觉得你有点太自来熟了吗?我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好过,天草四郎?” 那双金眼睛眨了眨,显得有点委屈。如果面对的不是爱德蒙,而是童谣或者杰克,也许天草会假模假样地哭一哭,可惜他面前的人并不接受他的卖傻:“是什么给了你‘只要爱德蒙·唐泰斯一个人坐着就能找他帮忙’的错觉?还谁说你觉得无论什么事,只要道歉,就一定会被原谅?” “……” 天草似乎被他弄懵了。他站在那,急促地呼吸着,等待天草的回应。也许他应该转身就走,能在表白这个问题上取得绝对优势的唯一方法就是干脆不要表白,只要不在乎,那就绝对立于不败之地。 他也本来就不该在乎。 作为一个英灵、作为复仇鬼,他本来就疏离而冷漠。他不允许任何事物扰乱自己,在他的领地里没有杂音,他的行动从来都肆意妄为,如同一团火焰。没有任何事物能禁锢火焰,火会从缝隙里涌上、在囚牢内爆炸,将自己的躯体铺展开,灼烧周围的一切。如果有什么无法被烧成灰,那应当做的只有聚集更多的火。 面前的天草依旧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你有很多人能用吧?别来烦我。” “不要把大家说得像一次性道具一样哦。” “我不在乎你的道具是一次性还是可重复使用。” 天草眯起眼笑了。不合时宜的笑容让爱德蒙眼皮一跳,不知为何,他觉得这人即将说出的话语一定会让他动摇。 “只是因为我很喜欢和爱德蒙一起行动啊……不可以吗?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呢。” 去他的朋友。 现在,立刻,给我把这个词变成男朋友。 但爱德蒙的怒气确实消了一大半:“为什么你这么想,我就要花我的时间陪你?” “但是你看起来在发呆……” “我要用我的时间发呆,而不是陪你。” 天草用他那行动力极强的脑子竭尽全力地理解着“需要时间发呆”这一概念,好一会,才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爱德蒙……” “别这么叫我。” “你在计划什么吗?要是计划很不顺利,我可以帮你。” 又来了。又是这个发言,反正他会帮任何人。就算现在是凯撒和他说“让我们把一切变得罗马起来吧!”也一样,他绝对会微笑着伸出援手。反正他会帮任何他认为“后果并不严重”的事,只要对方向他求助了。 “你别出现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天草像是被孩子用玩具殴打般,露出近乎刺眼的、温和的笑容。 “好啦,我错了还不好吗。我不烦你了……嗯,我陪你发呆就好。”他在庭院的长椅一头坐下,稍微往后蹭,让膝盖压在石板上,两条小腿悬空,“发呆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想什么就不叫发呆了。”爱德蒙不可能说出自己的想法,他在长椅另一头坐下,和天草隔着一米厚的空气,好像这样就能否定两人坐在一起的事实似的,“别吵我。让我一个人待会不行吗?” “我不存在。”这么说着,天草缩起自己,将额头顶在膝盖上。爱德蒙也没再理他,两个人沉默地坐在一起,安静得好像整个世界都在变得空白。 基地外是呼啸的风雪,基地内是落针可闻的寂静。外面的人类世界其实已经不复存在,迦勒底这最后的人类聚集在一起,依靠已经死去的英灵获得拯救一切的力量。他们像风雪中随时会熄灭的小小火焰,这火焰的每一部分都应当为了战斗不懈努力。 不断地向前,不断地探索,重新征服已被征服的世界,拥有无尽的力量与活力般,为整个人类努力。 这团火焰不该停下脚步,哪怕是它其中的一小缕热度,也不该将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空耗生命上。 爱德蒙试图从自己脑子里搜出一点值得思考的东西,但所有思考最后都会回到天草。他发现自己在想人类和天草,想这个家伙为什么会觉得人类需要被救赎,想这些信神的人脑子里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蠢货才会放弃恨的权利。他在想,如果他是复仇的火焰,那天草到底算什么?随便烧烧就肯定会变成灰烬的杂草? 这倒确实是。物理上的确实是。以设定上英灵级别的悬殊,他可以掐死天草;以历史来讲,天草和被烧死也差不了太多,顶多是被烧死前就被砍了。 ……真是傲慢。 无论怎么想,天草这个人,在方方面面都是傲慢的。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是傲慢的,也许正因如此,爱德蒙反而不想顺他的意。七罪宗这么好用的东西当然要挨个拿来攻击天草,只是一想到对方那张微笑的脸,他就觉得攻击了也索然无味。 应该有更好用的东西。比攻击更能扰乱这个人的事物,比重压更能让他慌张的东西。天草不是畏惧困难或死亡的人,他不会因某个人是敌人而惊慌失措,但爱德蒙想看的就是他那张脸上露出笑意之外的东西。慌乱、痛苦、怔忪或是别的什么都可以,那会帮他触碰天草的心意,让他看到这个人灵魂的核心,而不是那永远维持的、简直扎眼的笑容。 这么想着,他回过头,却发现天草现在就没在笑。 天草看着自己的脚尖发呆,光从头顶落下,穿过他白色的额发,在鼻尖一点,随即落到下唇,留下一片浅色的光晕。更多的光在发丝间散射,看上去就像把他整个人包进光中。他的肤色偏深,因而光留下的路线就异常分明,每一寸都像是在吸引人的视线。爱德蒙的目光随之滑落,碰到天草脖颈,那里被衣物挡得严严实实,只能看到侧面的一点皮肤。 他安静下来的时候似乎也不怎么顺眼。 “……在想什么?” “学习发呆。”天草面无表情地回答,“我在想怎样才能更有效地发呆。” 爱德蒙:“……” 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有效地发呆”这个概念吗。 “还有就是,在想你今天到底为什么生气。我经常不是很能理解你……也许,虽然我不认同你,但我还是挺羡慕你的。”他的声音很轻,“其实,就算抛下教条,能干脆利落地复仇也是一种能力,爱德蒙。不是谁都有杀掉自己仇敌的勇气的。” “我可看不出你缺乏这种勇气。” 天草无声地笑了笑。这种笑和他平时的笑意不太一样,带着嘲讽。 “还是说,你觉得因为只是后人而不是本人,杀了他们就违背道德?” “那倒确实……不,不是这个问题。我的道德和宗教教条脱不开干系的,但是和你说这个你又要生气了……” 爱德蒙确实生气。 他无法理解把复仇当不道德或者违法——上帝的法条——的行为。要不是法利亚神甫,他能对着所有基督教徒开地图炮;就算有法利亚神甫,这个规模也只是缩减到了“不包括教徒的宗教本身”,至于那些规矩和神,还是烧了比较好。 “唉……所以说别谈这个了嘛。只是在想你为什么生气而已。” “因为神爱世人。” 天草转头盯着他。那双金色的眼睛漂亮得出奇,爱德蒙愣了愣,就见对方突然掏出一袋种子,在他眼前晃了晃。 “这个不是圣诞树哦,是槲寄生。” “……有什么区别吗?”反正都是圣诞节要用的植物,而且和他为什么生气毫无关系。 “有一点吧,作用不太一样。” “嗯,槲寄生确实不能放礼物。” 天草按住了太阳xue,就好像爱德蒙刚说了什么让他恨不得拔刀砍了对方的话。 “我们到底谁是欧美人……” “对现代的欧美人而言,四百年前的日本人和两百年前的欧美人都是客人。” “……随便你吧。”天草站起身,收回那袋种子,“圣诞节见,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挂在槲寄生上?虽然我不喜欢挑拣礼物,但我希望它不是一个气球。” 天草:“……” 他的胃都在疼。 槲寄生其实是个很好理解的东西,它最著名的相关事件只有一个,就是接吻。“槲寄生下的人不能拒绝接吻”,听起来就是个非常适合做各种事的传言,让人很难不展开联想。 但爱德蒙不。 早就说了,天草这个人的距离感非常迷惑,总能和第一次见面的人谈论自己的政治观点,所以就算他和你谈槲寄生,也没准下一句是“这东西能不能像义理巧克力一样送给御主”。 啊,爱德蒙终于找到一个形容他对天草感觉的方式:就好像情人节收到了对方的巧克力,一转头发现对方给所有人都送了巧克力,凑上去问“不是义理吧”很容易被取笑“你在想什么啊你不会对我有意思吧”,不问又憋得慌,因为他确实希望只有自己的这一份不是义理。 在他看来,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把巧克力扔了,省得看着心烦。 直到圣诞节那天早晨,爱德蒙都是这么想的。 积雪覆盖了窗棂。当然,这是庭院里伪造的天气,真正的风雪不会进入这片基地,这里永远温暖,以至于有些人闲过头了。他推开门时走廊里已经满是快乐庆祝的英灵和工作人员,每个人都佩戴着面具,尽管有些人的衣着明显到戴着面具也没有任何作用。他们在走廊里吵吵嚷嚷,爱德蒙果断关上门,深吸气,再开门。 他不喜欢站在热闹的地方,不过,他不讨厌其他人庆祝。他只是不太喜欢他们在他屋门口庆祝。 在他屋门口庆祝的人毫无悔过之心,并在他第二次开门时塞给他一个面具。看到面具他就觉得不对,当他沿着走廊往前走时,那种感觉越发强烈。 他戴着面具,不过迦勒底一共就这些英灵,谁能认不出谁呢。 他尽量挑人少的走廊走,但很快他发现自己来到庭院,面对着一群跑来跑去的小孩子。迦勒底里布置了不知多少圣诞树,到处都是闪光的小彩灯和各种包装的礼品,他从层叠的彩带中穿过,试图找到一个能让自己隐藏的角落。 而天草就在这个角落等他。 他融入黑暗,在闪烁的灯光死角,看到天草靠着墙壁,似乎已经等待多时。 “……拆礼物这种事不是要等到晚上吗?” “但送礼物不需要吧。”天草晃了晃手里的盒子,他听到一阵沙沙声,应该是咖啡豆——这种能猜到的礼物也让他觉得无趣。他努力从天草身上挑毛病,然后他发现没准备回礼的自己最有毛病。 “好了,礼物送完了,可以走了吧。”爱德蒙在天草询问前反客为主,“别总是把我拉进别人的目光里。” “最后一次。”天草的回答多少有点奇怪,“我也不是喜欢万众瞩目的那种人啦。” 他当然不是。他是不得不在暗处积累力量的人,是在教会学了一圈结果教会没注意到他的人。但这种时候说这个就让人觉得很怪,好像他接下来要做一件万众瞩目的事一样。 爱德蒙在圣诞树的树杈间往外看了一眼,人群在缓缓地流动,孩子们不知何时离开了,御主拽着医生、带着其他人走过来,庭院里忽然就比刚才还要嘈杂:他们开始布置晚餐桌,铺着白色桌布的小圆桌快速支起,头顶的天空投影变成了宫殿穹顶,于是迦勒底忽然就有了个欧洲晚宴般的大厅。彩带和槲寄生在人们头顶搭成拱门,圣诞树分立两旁,树下堆满了礼盒。英灵们出现在各种奇怪的地方,比如树梢和天花板。爱德蒙忍不住往后缩了缩,让黑暗将自己完全罩住。 然而天草抓住了他的手。 两个人都戴着半脸面具,于是不确定对方的表情,只知道唇角勾起,应该是在笑。 “做什么……喂,”他被天草抓紧,往前拉,然而对方的力气毕竟没他大,他硬是把人扯回来,让天草撞到他胸前,“你——呃……” 天草的金属面具硌了他一下。他没动,天草也没动。于是情况忽然变成天草埋在他胸前,两个人紧贴着,他感觉到天草的另一只手搭在他肩上,指尖稍微抬起,扫过他的发梢。 “……我希望你不会做蠢事。” 话是这么说的,但他觉得,天草绝对要做什么出奇的事。 下一刻,天草再次抓紧了他的手。 “能和我出来吗,爱德蒙?” 爱德蒙喜欢站在阴影里。他只在自己认为需要被注视的时候站到台前,其他时候,他都是阴影里的复仇鬼,等待着露出自己的獠牙。 好在天草没有让他为难。他们从圣诞树后溜过去,绕开人们的是视线,到达走廊口。槲寄生做的门就在那里,像一道隔开两个世界的屏障。爱德蒙抬头看向它,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懂了,又觉得如果天草完全没这么打算,那也不奇怪。 天草停下脚步,望向他的脸。准确而言,是他的面具。 “……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对面的日本人理所当然地回答,“我能吻你吗,爱德蒙?” 他觉得有声音在他耳膜里滑动,让他听不清天草的话。他很平静,平静地想去掐死一天之前的自己。 “我希望你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当然明白……啊,我懂了,”对方抬手搭在他肩上,仰头说下去,“我喜欢你,我们可以交往吗?” 那似乎不是询问。 他看到天草下颌的线条,对方的唇离他很近,近到他稍微低头,就能碰到对方的唇瓣。 只是碰一下就可以。 他像是点了点头,于是他们的唇轻轻一碰,软的。 ——他脑海里刚跳出这个概念时,御主就拉响了礼炮。 “好耶!”不知道哪个英灵在大叫,有人用力拍着他的肩膀,然后是一串根本分不出什么语言的祝福——可能是祝福。有人把他往前推,让他和天草撞在一起,彩纸片落了他们一身。他呆在槲寄生的拱门下,抱着天草,带着满身亮晶晶的碎屑,面对嘈杂的、笑容满面的人群。 那一瞬间,他的大脑都差点停转。 “哎呀,”天草被人按进他怀里,依旧笑着,“那个,爱德蒙……” “你现在和我说恶作剧快乐我就杀了你。” “没有这种恶作剧!”天草忽然推开他,摘下面具,板起脸,更加严肃地说了一次:“我喜欢你。” 他的话语总有种告知意味,似乎爱德蒙的反应不重要,他自己的心情传达到就好了。 对英灵而言,能否得到回应也许确实不那么要紧。 爱德蒙忽然沉默下来,以至于人群也沉默下来。他们被紧张的视线包围,那些目光就好像他会在这时候反悔说我刚才什么都没干。 爱德蒙终于明白天草为什么要安排这个面具了,至少能让他稍微好受一点。 “……你能不能少对莫名其妙的人热情?”在回答之前,另一个问题跳了出来。 “我可以对你更热情。”天草的思路永远非常活泛,“我们东亚人对普通朋友还是很矜持的。” “……” “……” 爱德蒙吸了口气。 他想说话,又没什么话可说,纷纷扬扬的思绪掉下去,最后留下的是一句“不然呢”。 英灵并不在乎回应。他们的一次召唤本来就很短,没有那么多时间消耗在互相试探上。至少这一点,天草是对的。坦诚总会有奇效,尤其是在英灵的沟通中。 “……爱德蒙?” “我知道了。我的意思是……我接受。”他的话莫名像同意求婚,“我可以和你成为恋——” 他都分不出是谁把天草按回了他怀里,这群人像他们真的在结婚一样开始庆祝,那些声音很快变成了整齐的“亲他”——你们到底为什么如此热衷于这种事啊——爱德蒙低头去看天草,对方的眼睛毫无遮挡地望向他,整张脸都泛红。天草明显也不会因这种气氛感到多自在,但他的眼睛还是亮的,让人看着就想咬一口。 爱德蒙真的这么办了。 他的唇落到天草眼皮上,向下滑,将对方的睫羽润湿,这才滑过面颊,碰到嘴唇。 他听到人群的惊呼声,然后意识到,这彩灯真的闪得晃眼。 “……这真是这个世界上最蠢的事,”爱德蒙一边煮咖啡一边喃喃道,“这次召唤结束前,他们都会拿着照片在我面前乱晃。” “我以为你会喜欢这种仪式感哎。”天草乖巧地坐在他对面,满脸做错事的表情,“虽然私下里说也很不错……但是,嗯……” “我觉得你们才是擅长做表面功夫的那个。” “绝对是你们吧。” “肯定是你们吧。” 两个地理位置差异横跨亚欧大陆的人互相瞪视着,然后爱德蒙开始倒咖啡。 “……也还不错。” “什么?” “就是说……”他慢慢地晃着咖啡匙,故意搅起泡沫,“礼物这种东西,不管是能预料的,还是不能预料的,都还算不错。它们很容易搅乱人的思维,并且教人些道理。” 天草的目光跟着他的咖啡匙走。 “比如……?” “比如,”他依旧慢慢搅着,“我应该直接去问你的想法,而不是浪费时间猜测。收集情报的方式理当不止旁敲侧击一种,尤其是对你这种人。” 天草的目光依旧跟着他的咖啡匙。 “……别问我,闭嘴。”指“你猜测了什么,你昨天发呆的时候在想这个吗”之类。 “没打算问。”天草依旧十分乖巧,“我只是……嗯……已经傍晚了……” “现在就打算进展到夜间活动的话,虽然我没意见,不过你真的是东亚人吗。” 天草的脸忽然就红了。 “还是说你想——” 爱德蒙终于想起了另一个问题。一个他直接带过话题,以至于到现在才突然再次出现的、圣诞节里非常重要的话题。 它叫回礼。 “……我们还是上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