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薛预泽真的拿不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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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昭同坐回沙发上,拨出了薛预泽的电话。他今天去日本了,好像明天要去什么机构,那晚上估计不忙,除非还准备去趟银座。 薛总确实没那个闲心哄漂亮meimei或者漂亮弟弟,电话接通传过来的除了一句“宁老师晚上好”就全是安静的水声,估计在泡温泉:“如果是糟心事能过十分钟再打吗?我准备把剩下的两首看完。” “看什么呢,给我也看看。” 薛预泽笑:“俳句。” 宁昭同惊讶:“太有情调了吧,那你看,十分钟后再给你打。” “真是糟心事啊?” “还是挺糟心的吧,”她看了一眼岳启明,“我脚下现在躺着个五花大绑的裸男。” “?” 她闷笑一声:“挂了啊,十分钟后见。” 不是,这话一出我还看什么俳句啊! 薛预泽放下手机,吸了一口气,低头,手里的日文全变成了意义不明的字句。好在薛总还是很沉得住气的,虽然俳句没看进去,依然忍到了十分钟后,拨出了一个视频电话。 一接起来宁昭同就叹气:“怎么屏幕内外都有裸男啊。” 薛预泽往水里再浸了一点,就露出个肩头:“让我看看屏幕外的,比我漂亮吗?” “你比他漂亮多了,”她撑着脸,开了后置摄像头,“看看吧,这就是你们差一点儿签下来的代言人。” 薛预泽仔细看了看,都有点惊了:“你捆的?” “不然谁捆的。” 他赞道:“太精致了,没想到宁老师还有这门手艺,改天捆捆我。” “?”她笑骂一声,“说正经事儿呢!” 岳启明暗暗咬牙。 薛预泽笑,把手机撑好:“什么情况啊,你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宁昭同给他解释了一下:“这人今天在玠光的威亚上动手脚,威亚断了,好在玠光没事儿。我直接让人报了警,他估计有人会阻止我,但我没理,今晚就想着来色诱我了。” “威亚断了……色诱?” 岳启明忙道:“宁老师!我只是想跟您聊聊!” 宁昭同瞥他一眼:“没有正经男人会大晚上裹着浴巾跟陌生女人聊天的,别解释了,省省吧啊。” 薛预泽大概听明白了:“他来你房间里想对你不轨,你把他控制住了,是这样吗?” “不” “差不多,”宁昭同踹了岳启明一脚,点头,“现在怎么说,我给扒光了扔大街上还是找个鸭子拍个GV什么的?” 岳启明都听呆了:“你” “让你闭嘴!”宁昭同烦了,又踹了他一脚,“再说话我踹嘴了啊。” 那边薛预泽也有点惊讶,片刻后笑出声来:“你是认真的吗?” 她诚实摇头:“不认真。不知道怎么叫鸭子。” 薛预泽建议:“你可以问问过玄。” “?” 宁昭同吸了一口气:“……不会吧。” 薛预泽绷不住了,笑得水花都扑腾起来:“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她先生探险的地方很特别,偶尔需要一些奇人异士帮忙。某些性从业者的腰腹力量非常出色,可以帮助他完成山洞深潜一类的工作……” 她听完点头:“我信了,就是不知道你信不信。” 薛预泽自觉失言,赶紧把话题揭过:“岳启明的事你想怎么解决?按规矩办吗?” “他要是进局这个剧就不好播了吧,”宁昭同虽然不太懂这些讲究,也算有所耳闻,“但这人太可恶了,不能这么放过他——哦,我是不是不该说第一句,一会儿他有恃无恐了都。” 岳启明忍气认怂:“对不起宁老师!您放我一马吧,其他都好谈!” 薛预泽笑:“没关系,只要有他不能接受的结果,总有些条件他必须接受——我待会儿派个人来接手这件事,你就早点休息吧。” 宁昭同一听,姿态更松弛了:“行,那我就不管了。周末太师满十八岁,我得回趟北京,给他过生日。” “成年啊。” “对啊,我都没想到能有给他过成年礼的一天,”她笑,“你要不要来,原始加冠礼哦,好像他爹也要过来。” 薛预泽颔首:“爹?太师现在的父亲?” “对,梅黄溪教授,不知道他能不能接受我拐了他家男宝的事实,”她摸了摸下巴,“不过他也没啥发言权,实在不行我就硬抢,他岁数大了,应该打不过我。” 他失笑:“宁老师……没必要把一个合法的事做不合法吧?” 她看了一下脚下的人:“你是说岳启明吗?” “那是他先不合法的。” “有道理,”她点头,然后笑着站起来,“行了,不跟你扯了,回来再聊。” “好。我现在在京都,外面开始下雪了。” “哇,温汤对雪,肯定很有意境。” “可惜不是温泉水滑洗凝脂的意境,”他轻笑,浇起一点热水,看满池影动被搅碎,“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 宁昭同失笑:“那是写中秋的。” “情同意同,总是酒贱常愁客少,”他低眉,温声道,“做个好梦。” “等……哎,好,晚安。” 一阵忙音,她察觉到一点异样。 他什么时候会这么挂她电话? “那个,宁老师,”岳启明实在是困惑死了,“您到底是……喜欢小韩还是喜欢薛总啊?” 宁昭同瞥他一眼,抬起脚,给他轻轻来了一个大脚巴子。 “说了再说踢嘴,怎么也不安分点儿。” 周四,满课的一天。 上完课,宁昭同回了办公室,盯着对面的书架出了一会儿神,然后掏出手机,先给韩非打了个电话。 “今日有晚课,到家太晚,怕扰着你,明日再回来吧,”韩非道,“梅教授说明日高铁到北京,或许要去接他。” 宁昭同应声:“那你早点休息。” “嗯,你也是,后天可能会有些辛苦。” “给你加冠我想想都兴奋,怎么会辛苦,”她笑,“那先晚安,亲亲你。” 以太师的脸皮自然不可能在宿舍回应这个亲亲,顿了片刻,轻轻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宁昭同推开窗,冷气扑面而来,一轮明月高挂。 是个晴雪夜。 收拾好一切,她下楼开车回家。家里灯是黑的,她把车停进车库,却没有急着上去,拿出手机,给薛预泽发了条消息。 【回家了吗?】 薛预泽回得很快。 【薛预泽:刚刚到家。】 【薛预泽:今天有晚课吧,已经到家了?】 【对】 【刚刚进门】 【薛预泽:那早点休息吧,后天要给太师加冠呢。】 她顿了顿。 【好】 【薛预泽:晚安。】 她吸了一口气,推门下车上楼进房间换衣服,酥酥和arancia在门口探头探脑,踩了一下她的长裙子。 “乖啊,mama出去一下,”她摸了摸姐弟俩的头,而后写了个便签贴在茶几上,广袖垂下,“在家听潜月阿爷的话哦。” “喵!” “喵!” 她走到镜子面前,把头发斜斜挽了个髻,而后小心翼翼地把壁上的琴抱下来,推门离开。 酥酥摇了摇尾巴:“喵?” arancia打了个哈欠:“喵。” 该睡觉了。 竹影摇曳,月色凄清。 薛预泽坐在檐下,看着红烛在风中摇曳。 十四年了。 除了爷爷,家里没有一个人还记得这个日子……那个脾气温和厨艺精湛的长发女人,都被他们忘记了。 突然一阵风来,吹得整个院子里的植被都在大幅度地摇曳,小潭里的红鱼连忙躲避,而眼前的红烛只剩下一缕轻烟。 烟花不堪剪。 他盯着那一点枯焦的黑色,香烛的味道窜进鼻腔,几乎觉得窒息。 爷爷说,他是在替她过不去,她死前是明言自己没有怨怼的。可他怎么能不替她过不去,她是这么温柔良善的人,连—— 一声指纹确认的声响,门锁开了,他惊讶地偏头看过去。 墨绿的裙摆扫过细碎的堆雪,冬风的尾声吹起来人的衣袂,广袖迎风,露出一截皓腕,上面拴着编织繁复的红绳。 他几乎有些失神,直到女人抱着琴走到他面前,才恍然反应过来:“你——” 乌云斜堆,被风吹乱,一张雪白容颜。 “你说酒贱常愁客少,想来是劝我君醉且去,”她含笑,脱了鞋走上来,“不知今朝先生是否有兴致,但妾是已经抱着琴来了。” 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 薛预泽看着面前的深衣美人,一时间都有点说不出话,片刻后,失笑:“我以为终于有聂小倩来找我了。” 她轻轻摇头,膝横素琴:“是宁采臣。” 指尖轻勾,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她问:“想听什么?” 他含笑:“都可以。” “其实你也没得选,因为我实际上不太会,”她轻笑着说露怯的话,手底下却娴熟地拨出一段旋律,“那就,赠君一支《西江月》吧。” 世事一场大梦,人间几度新凉。 七弦泠泠,和着风里的冬消息,几乎让人战栗起来。 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 枯叶和残雪携着风席卷廊下,掠过他的眉眼和发。 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 手边冷酒已经下不了肚了,而冬月凄清,也让枝条掩得看不见踪影。 中秋谁与共孤光—— 把盏凄然北望。 余音袅袅,随着他的叹息,渐渐淹没在风里。 许久,她轻声道:“是个特殊日子吧。” “嗯,”他很轻地应了一声,“我妈就这几天走的。” 母亲。 她了然,不再多说什么,陪着他沉默下来。 突然一声脆响,鱼跳了一下。 他静静看着縠纹蔓延,蓦地开口:“你说……她会不会也跟你一样,能有一段新生。” 她点头:“很可能。” 很可能。 他低下眼,小声道:“那别遇到这么多混蛋了。” “一定会的,”她抬手,按在他的手背上,“她会过得很幸福。” 他鼻尖微微一酸,抬手把她搂进怀里,抱得有点紧,像是努力想汲取一点她的温度:“我当年也是个混蛋,我好想跟她道个歉……” “你的道歉她都听到了,”她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她早就原谅你了。” 他抬起脸,一句话问得几乎有些稚气:“真的吗?” “真的,相信我,”她含笑,“我也当过母亲,我的女儿肯定比你混蛋得多。母亲不会责怪她的孩子。” 她的女儿。 真是匪夷所思。 可这一刻面前笑容温柔的女人,竟然和记忆里有几分重合。 他不知道这种想象会不会冒犯她,却实在有些贪恋这份温暖,片刻后,他重新抱住她:“有女儿是什么感觉?” “嗯?” “会不会经常被气到?” “你是第二个问我这个问题的人,”她语调很缓,“会。但因为是自己的孩子,所以他们犯再多的错,归根究底也还是自己教导不力的责任……这么一想,就没那么气了。” 他闻言有些叹息:“你肯定是个很好的家长。” “你肯定也是个很好的儿子,你母亲会为你骄傲的,”她放轻声线,抬手轻轻抚了抚他的脸,目光温和地落在他眉间,“会唱《大招》吗?” “大、什么?”他没太懂,“一首歌吗?” 她低眉一笑,指尖轻动,古老的旋律如白溪跳石般清脆落下。 “青春受谢……白日昭只。” 魂乎,徕归—— 风声过耳,枯叶窸窣。 林织羽在黑暗中睁开眼,窗外山月斜照,雪野千里。 而眼波比夜色还冷清。 老道在更深的昏寐中端坐,开口,嗓音如枯水:“前辈,出了何事?” 林织羽轻轻摇头。 片刻后,他道:“似有招魂声。” 老道不言,松弛的眼皮慢慢合上,而林织羽也没有再说话。 松月孤悬,一夜到明。 “我好像见到mama了。”薛预泽道。 宁昭同闭着眼睛,点头:“那可真好。” “你有看见什么特别的景象吗?” “没什么太特别的。” “我觉得视野很乱,那团火越烧越旺,最后把我整个视野都浸染了。我在里面模模糊糊看见了mama的影子,而你的颂唱声也有点失真……”他想了想,突然问,“我们昨天是怎么回到房间的?” “我们昨天没有回房间。” “嗯?” 他没理解。 “你知道你现在体温多少吗?”她叹气,示意他好歹理一下自己不断报警的健康监测手环,“昨晚咱俩都喝高了,你非在自己院子里点篝火,拉着我对着月亮又唱又跳,跟狼人似的。跳完咱俩抱着在雪地里睡到四点钟,我被冻醒了以后就把你扛回来了。” “……” 薛预泽看着自己满身酒气的居家服,发现袖子还被火燎了一下,不由得沉默,回想了一下昨晚的情况。 ……完全想不起来。 “幸亏没烧起来,否则让消防摸过来我俩会很社死,”她看了一下温度计,眼睛里烧得全是润泽的水光,“我四十度,你39.6,差不多。” 他这才发现自己整个喉咙跟嵌了刀片儿似的,连忙下床找水喝。她摸了摸guntang的脸,实在有点不舒服,埋头进了浴室:“洗个澡。” “空调开高一点!”他很努力地扬声嘱咐,但嗓音哑得不能听,“我也来!” 半小时后从头到脚洗干净出来,两人都被水汽熏得有点晕晕乎乎的,各自抱着一大杯温水,靠着坐在沙发上。 家庭医生问清情况,剪了几片药放在桌子上:“实在不舒服就吃药吧。多喝一点水,冷的时候适当多盖一点被子,不要特地捂汗……” 薛预泽应下,仗着是熟人也不太在乎形象,半个人都趴她身上了,说话有气无力:“不送你了。” “好好休息吧,”医生笑了一下,对她示意,“烦二位彼此照顾照顾,我就先走了。” “辛苦您跑一趟。” “分内之事。” 门一关,薛预泽把杯子放到一边,整个人都往她怀里钻:“好难受,要抱。” “不许撒娇,”她揉了揉他的脸,温度太高,熏得肌rou都是柔软的,“回去再睡会儿?” “不想睡。” “不想也得睡,”她站起来,手钻进他膝窝里,直接一个用力把他横抱起来,“不睡打晕你。” “?” 薛预泽都愣住了,扒着她的肩头有点反应不过来:“……我是不是烧糊涂了。” 他怎么会梦见女朋友把他公主抱进了房间。 “这只是冰山一角,”她把他放到刚换的床单上,把被子给他掩到腰间,“改天给你展示一下一拳打爆西瓜。” “……有点害怕。” “别怕,”她闷笑一声,钻到他旁边,“我一般不对长得漂亮的男人动粗。” 他侧过身来,眼里亮晶晶的:“我漂亮吗?” 他说这话时神情都有点稚气,她没忍住,探头亲他一下:“当然漂亮,大美人,随咱妈。” 又是一觉昏昏沉沉。 薛预泽从梦里挣出来,猛地坐起,浑身大汗淋漓。 而旁边人已经不见了。 他摸着没什么温度的床榻,思绪混沌了一会儿,而后一下子跳下床冲到客厅:“宁——” 宁昭同从料理台探出头来:“醒了?” “……醒了,”他很长地叹出一口气,若有所失,“以为你走了,好难过。” 怎么发个烧说话那么娇。 她忍着笑:“鞋穿好,冲个澡来吃饭吧。” “有地毯,不想穿,”他走过来,从后面轻轻抱住她,“怎么办,我们还没分开我就已经开始为别离难过了。” “有地毯也得穿,”她坚持,却也因为他这话心里有点软,轻轻在他腿侧拍了一下,“去洗漱一下,午饭好了,乖。” 乖。 她竟然这么哄他。 他心里酸酸甜甜的,知道自己状态不对却不想挣出来,再抱了一会儿才回身,依言乖乖洗漱穿鞋。 午饭简单补充了一点能量,两人合作洗完碗,再次懒洋洋地在沙发上黏成一团。 烧是退下来了,但肌rou酸软无力,也不太打得起精神。她看他耷拉着眼皮回消息,异常生无可恋的样子,不由劝一句:“不急的话晚点儿再处理。” “不急,我交接一下,”他脑袋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地方,“你跟太师打电话了吗?” “……” 宁昭同摸了一下鼻子。 薛预泽意识到什么,偏头看她一眼:“……太师不是今天生日吧?” “那倒不是,明天,”她一边叹气一边拿过手机,不出所料看见一溜未接电话,“但是今天答应了和他一起接他爸。” 这下薛预泽也摸了下鼻子。 好像……是有点过分哎。 “不许说话,我打个电话。”她盘腿往沙发上一靠,拨出韩非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