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84
他问:“那你如今,心里还喜欢皇上吗?”喜不喜欢,说不上来。他要迎娶皇后,她微微有点酸涩,他有了头一个孩子,她又是微微有点酸涩,单只是酸涩,程度不深。可她没有其他比较,觉得酸涩就够了,如果不是喜欢到近乎苛刻,她就可以很大度地继续喜欢皇帝。于是她问梁遇,“您说,皇上好不好?”窗前的梁遇回过身来,倒也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他是个好皇帝,但未必是好丈夫。宫里女人太多了,男人身处花丛,雨露均沾,时候一长,哪里来的真情实意!眼下他和你海誓山盟,不过是因为女人还不够多,将来东西六宫都填满了人,那么些个妃嫔时时制造偶遇,时时撞进心坎里来,他有多少精力,还能再顾及你?”月徊坐在宽绰的圈椅上,两臂撑着身子,两脚悬空着,不无惆怅道:“您是说,将来我的身子就算留在后宫,我的心也不能归皇上,是这个意思吗?”她是个聪明的姑娘,其实他一直话里有话,她哪能听不出来。原本作为一个一心想把持朝政、把持皇帝的权宦,要求meimei和他一心理所应当,可不知为什么,被她一语道破的时候,他竟然觉得有点心慌。他开始忖度,是不是自己对她的要求过于严苛,过于不近人情了。然而再细思量,他从来就是这样的人啊,打从入宫那天起,一切都以利己为目的,怎么到了她这里,就瞻前顾后起来。他定定神,慢慢沉下了心,“这是宫里自保的手段,因为日久年深,你没有那么多的心可供他伤。”月徊沉默了,半晌涩然看了他一眼,“还是哥哥这样的好,一心谋权,谁都不爱。”坐在暗处的梁遇轻叹了口气,谁都不爱,却也未必。他心里应该是牵挂着谁的,有时候午夜梦回,很久都难以入睡,脑子里乱糟糟,心头杂乱地跳……他只是不敢细想,对于他来说,想得太多都是罪孽,他如今这样,还能指望什么!月徊见他不言语,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她嗫嚅了下,“晚上您有差事要忙吗?咱们一块儿喝一杯吧,今儿是元宵节。”是啊,今天是元宵节。他想了想道:“宫里要往朝中大员府上送食盒,徐家得我亲自送,你收拾收拾,等我回明了皇上,带你出去看花灯。”月徊一听,顿时来了精神,皇帝要当爹这事儿也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说定了,不许撇下我自个儿走了。”梁遇乜了她一眼,“你见天的担心我和皇后有点儿什么,不带上你,回头又要没完没了地絮叨。”女孩儿家唠叨似乎是天性,尤其对关心的人,越关心越爱唠叨。梁遇过去十一年孑然一身,跟前近身的人周全侍奉吃穿就罢了,没有人敢来过问其他。也只有月徊,缠着问长问短,唯恐他行差踏错被人骗了、糟蹋了。他觉得有点好笑,这世上只有他算计别人,何尝有人敢来算计他?她糊里糊涂,心却是纯粹的,他忽然发现有她这么杞人忧天很好,他喜欢这种家常的温暖,即便这份家常是偷来的。夜里有了约,于是这大半日都悬着,虽然处置起公务来如常,但不时要去瞧瞧座钟,唯恐误了时候。好容易捱到申时,趁着天还未黑就要出宫,和月徊说好了在延和门上碰头的,他到了那里却不见她的踪影,只得耐着性子,系紧斗篷的领扣。雪虽停了,天气却愈发阴冷,风吹得领上狐裘翻飞。忽然有人在他肩上拍了一下,他回头看,正是那丫头,换了一身太监的衣裳,笑嘻嘻镶着暖兜,耳朵上扣着暖耳,那模样,一看就是个宫痞。“您久等啦。”她眉眼弯弯,抖了抖荷包,“我都预备好了,还带上了月例银子,回头我请您吃驴打滚。”梁遇见她没披斗篷,蹙眉道:“就这么出去,夜里没的冻死了。”她也不管,挽着他的胳膊嬉笑:“早前我一件破棉袄就能过冬,也没见冻死呀。我皮实,死不了的,快走吧,再晚皇后娘娘都吃过元宵了,您这御赐送过去也是白搭。”活泛的姑娘,没有那么些个避讳,她一喜欢就爱勾肩搭背,当然也只限于哥哥,皇帝跟前可从来不曾逾越过。月徊心情很好,彼此对坐在车里,就着天光瞧瞧对面的人,锦衣轻裘包裹下,梁遇是人间富贵花儿。他有一双敏锐而干净的眼睛,瞧着你的时候目光泠泠如冷月,即便兄妹相认那么长时候了,月徊也还是惊叹于他的美色。她就像市井里没出息的俗人,带着漂亮媳妇出门似的,浑身上下透出一种贫瘠的快活。虽说有点犯上,但这种心情就是挡也挡不住,反正梁遇在她身边,她觉得腰杆子很硬,底气很足,也很骄傲。她一直笑吟吟地,梁遇觉得奇怪,“你那么高兴么?”她说对呀,“就算四九城我都走遍了,像这回这样兜里揣着银子,身边跟个美男子,还是头一次。”梁遇失笑,“亏得你不是男人。”她却嗟叹:“要是个男人,八成也是个有色心没色胆的。”梁遇倚着车围子,暗想这话真是说着了。徐太傅的府邸离紫禁城不远,北京历来有东富西贵南贫北贱之说,官宦人家一般都聚集在西城区这一片。马车到府门上时,正是掌灯的当口,门房小厮见一队太监过来,当即吓得不敢动弹了。曾鲸上前道明了来意,小厮这才回过神,忙进去通传。不多会儿就见徐宿携家眷到了前院,梁遇方含笑下车来,比了比手,命人呈上食盒,一面笑道:“今儿是元宵佳节,咱家奉万岁爷之命,给府上送些点心。”徐太傅忙躬身上来接应,千恩万谢着主上圣宠,阖家荣光云云。梁遇从徐宿身后找见了皇后的身影,转身由月徊手里接过一只玉雕芙蓉锦鲤的首饰匣子,亲自呈敬到了皇后面前。他微微躬着身子,和声道:“娘娘,主子惦念,不得相见,特命臣转赠奇楠沉香佛珠一挂。这是主子随身之物,以表主子思念之情,请娘娘收好。”徐皇后道了谢,将匣子接过来。前院灯笼高悬着,梁遇的那双手,在灯下有种奇异的美感,青白、纤长、骨节分明。徐皇后抬眼悄然望了望他,这一望正对上他的视线。他在有价值的人面前,永远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甚至愈发温和地对她一笑。徐皇后是未经人事的姑娘,登时心头趔趄,忙往后退了两步。梁遇瞧在眼里,不动声色,向徐宿拱了拱手道:“咱家交了差事,便功成身退了。天儿冷,娘娘与太傅大人请回吧。”徐宿自然要客套一番,勉力挽留着,“到了饭点儿上,怎么能让厂公走呢。家下备了薄酒,厂公留下吃个便饭,徐某也好向厂公道谢,多谢厂公费心玉成。”梁遇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