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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为工作情绪失控是什么时候。诚然,导演需要情绪表露,但有价值的那部分,跟他现在的状态完全不相干。他现在更像一个一碰就炸的摔炮,毫无被视为基本的“导演的情商”。而天台那头,发现自己已经被他看见,本来悄摸假装自己不存在的小阮也是个灵光的丫头——她立马转换策略,大大方方过来,站到他身边。朝着远处的天际看了看,她调动声带的中音区,说的却是:“您要抽烟吗?”章瀚海:“……”他心想,嗬!来这一手,身为她老板这么久,没想到啊!盯着她故作洒脱的小脸,几秒后,他破功说:“来一根儿吧!”小阮从她棉布工装裙兜里掏出一包七星,通体白色的女烟,另摸出一只小巧的、画着漂亮女郎招贴画的Zippo,煞有介事地给他点上,自己并不抽。章瀚海呢,戒烟快二十年,这会儿拿出多年前的夹烟姿势,自己都觉得怪。食指中指接触过滤嘴的那部分皮肤,联动举烟的手腕儿一块儿痛起来。但他还是就这么别别扭扭地抽了几口,就像那句话:哥抽的不是烟,哥抽的是寂寞。一分钟后,小阮打破“章哥的寂寞”,说:“我曾经认识一位jiejie,大我半岁,乡下来的。做事非常认真,为人也很直率,喜欢研究星座。”章瀚海瞄她一眼,静静等着小丫头能扯出什么花。小阮冲着刺眼的太阳眯起眼睛,像只慵懒的小猫,笑说:“她那时候挂在嘴边的自我评价,常常是:‘我是摩羯座!摩羯座都是工作狂!摩羯座就是容易得罪人!因为我们真!讨厌虚伪!’但是,您知道吗——”她的“您”,因为台普口音,说得反而比惯常人们说“您”更有恭敬的味道;但她问的问题,章瀚海没法儿接。只淡淡地看她一眼,示意她继续。小阮笑容更深:“后来我们替她庆生,才发现原来她研究的星座日期呀,全错了——她根据老家的习惯,全部照阴历来算的——她其实是水瓶座的外星人啦!”章瀚海哭笑不得:“……什么乱七八糟的!”小阮一眨眼,继续把话题拉到她想说的事情上:“后来那个小jiejie呢,自从发现自己是水瓶座后,隔天就表现出书上水瓶座该有的样子,变得活泼可爱,思维跳跃。把‘我们水瓶座就是有创意’,‘我们就是享受生活’什么的,用来替掉了原来的口头禅,而且再也不主动加班了。”章瀚海掐灭烟屁股:“你那小jiejie就是个脑残!”小阮咯咯大笑,水亮的眼眸让人喜欢,她点头说:“老板犀利!不过我想说的是,我觉得戴姐她用这种方式表演,可能是认定演戏只有一种路子吧——她要是能相信还有其他路子,就不会这么执着了。”章瀚海沉默了一会儿,叹口气:“你听说过她之前的事儿吗?”小阮忽闪着眼睛摇头,章瀚海想了想,“她10年前,就因为入戏深……好,就当那事儿是个意外,不提了——要真像你说的这么简单,她之前合作的人,还有她老板,能不告诉她吗?如果他们告诉过她,她没信,我跟她说一句,她就能改?”小阮一呆。章瀚海看看手表,再抬眼看看远处正渐变颜色的天际,不甚烦扰敷衍道:“回去吧!”回片场的途中,章瀚海浮光掠影地想了一遍小丫头的建议,还有他对戴巧珊近日以来的观察。他承认小阮说的有点道理。戴巧珊这些年来籍籍无名,就因为十来年前出过一件事。那件事被传得神乎其神,真相却晦暗不明。起因,就是戴巧珊过于投入。据说当时因为机缘巧合而踏入演艺圈,还是个小姑娘的她,鬼使神差,跟上身了一样,当着众目睽睽,差点杀人。可是过后她没有受到任何惩罚或管束——如果众导演一致不敢重用她不算“惩罚”的话——没有人告她,也没有人帮她。人们只是在意她的存在,甚至也因此忌惮她那放到其他演员身上,会闪光的敬业和才华。除了段正业。章瀚海想到上一次,敲定合作后,他私下找到段正业,向他说明自己对戴巧珊精神状态的顾虑时,段正业的表现。当时,按捺着性子听完他的话,段正业坚定,甚至有几分激烈,几乎要拍胸脯似的道:“她没事儿!她真的没事儿!您别信那些烂七八糟的流言!您知道吗,我认识她10年,如果我不是之前一直在填一些‘先头债’,这一两年才攒够劲儿的话,我早就启用她了!她说不定也早就做出了成绩,根本等不到现在!”章瀚海拍拍他的肩,让他冷静:“这不是追责的问题,我就跟您掏心掏肺交个底——我有一个朋友,嘴绝对严,水平绝对是这个——”他比了个大拇指,“在国际上也富有声望,心理……”他话没说完,段正业唰地往后抽身站直,眼睛射出冷光。“谢谢!”他压低声音,以压抑愤怒,“但是不用!”他扭身就走,没走两步,却又猛地急转回身,急火攻心般,声音都抖了起来。他眼神如鹰,钉进章瀚海的双眼,似乎想牢牢钩住他,不让他分半分神,以便让章瀚海全力听进他的话。“她没疯,也没病!她就是想做一个最好的演员!她是很敏感、全情投入,精神也集中,这也不成?”章瀚海:“我不是说……”段正业没给人插话的机会:“她……特好一孩子,真的特好!求您,给条活路!以前崇尚‘全情投入’、‘用生命演戏’那会儿,圈儿里不都赞那什么、‘把自个儿生活都过成角色’那样么?老版那样儿的?她是这么入的行,也是这么学的艺!现在突然又崇尚要‘抽离出来’,‘用肌rou表演’——她是演员,又不是时尚弄潮儿!她打小出来,信了‘真情流露’那一套——为了那一套吃了多少亏呀?哦,市场换个风向,就要人换个演法?她就用她那一套!免责合同也签了!碍着谁了?不就早年吓了人一跳,事情都过了这么久,至于一定要让她死吗?!”章瀚海无语望着他。段正业一丝恍神,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于是,他一顿,深吸一口气,降低声调:“海爷,请您别介意我口无遮拦,我就是想表达这么个意思。她,也许未来会学着,用肌rou来做更‘外化’的表演,会变得‘正常’——你们所谓的‘正常’、‘健康’,‘professional’!但她现在不会,一时半会儿也学不了;可她的机会、她的节骨眼儿,都已经到跟前儿、到您这儿了!一下都闪失不得!您就行行好,睁只眼闭只眼,好好地使着她已经具备的才能;别的事儿,回头您要还有这心力,再来管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