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母亲】(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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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的母亲】(8) 这是第三次过来找姨父了,我心里面有很多疑问需要他解惑。 但姨父还是不在。 家里只有老太太在。老太太虽然满脸皱纹,但很有气质,她的房间桌子上有 她年轻时的照片,端的也是个大美人,怪只怪姨父几乎只遗传了姨公的缺点,没 捞到半点姨婆的优点。我进门时,她正带着个小孩,应该是姨父的侄子。看见我, 她赶忙站起来,脸上绽开一朵花:「哟,林林来了。」我说来了。我打了几句哈 哈就没话说了。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 小表弟在一旁跟人干四角。许久,我说:「我姐呢?不说十一回来的吗?」 老太太说:「没有,也不知道有什么事耽搁了,连个人影儿都没见着,都快 一年了。」我说:「哦。」我想说「我也挺想她的」,又觉得这样说未免有抄袭 电视剧的嫌疑,就生生打住了。「那——」我环顾了下四周,茂盛的葡萄藤依旧 遮天蔽日,「那我走了。」老太太又起身:「就在这儿玩呗,好不容易来一次。 我这儿脱不开身,宏峰,给你哥拿水果!」陆宏峰吸了吸鼻涕,愣了愣,才朝屋 里奔去。我赶忙撤了出来。 姨父在家排行老大,下面有一弟一妹,弟弟陆永昌最小,生性孱弱,去年娶 了个隔壁村屠夫的女儿,婚酒我去吃了,新娘子长得清秀,但和永昌哥哥一样性 子孱弱。他们半年前搬了出去住,姨父给他找了份铁路局的工作,在火车上做检 票员,工作清闲福利待遇也算不错。meimei和姨妈年纪相仿,但至今未嫁,姑姑长 得虽然一般,但也算是端正,这种岁数在农村还没结婚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但偏 偏老太太似乎也不太在意,也不曾听说过姨父家因为这个吵闹过,外人也就不好 说什么。 据姥爷说,姨父的父亲去得早,祖上三辈都是地主,后来的事不说也罢。他 母亲是大家闺秀,但家道没落担不上事,姨父不得不早早辍学,给家里挣工分。 有次大雪纷飞,家里没了煤,十四岁的姨父拉着一板车煤跑了二三十里地。 这一来回就是一天一夜,路上除了窝窝头和冷水,便是大地苍茫和北风呼啸。 「这娃得受多大苦啊。」姥爷说着叹了口气。这事母亲也讲过,不过已经变成了 纯粹的励志小故事。总之,姨父就是长兄为父的绝佳典范,他父亲过世时最小的 meimei才刚断奶。当然这类事我一向不放在眼里,总觉得难脱编出来教训小孩的嫌 疑。 刚蹬上车,就在胡同口碰上了姨妈。她骑着小踏板,从遮阳帽到纱巾,把自 己裹得像个阿拉伯酋长。以至于当她停车鸣笛时,我都没反应过来。她问我干啥 去。我说回家。她说这么急啊。我说哦。她说好不容易来一次,就回来嘛。 她的表情看起来就像是个许久未见又并不太熟络的亲戚一般,客套中带着一 丝冷淡,好像那天的事情只是发生在我的春梦里一般。 神使鬼差地,我就跟她回了家。看张凤棠进来,老太太面无表情地说:「回 来了。」张凤棠嗯了一声,又似乎没有,反正她一溜烟就骑了进去。她婆婆抱着 小孩起身,一边颠着,一边学着小孩的口吻:「小毛孩,回家咯。」经过门口时 她对我点了点头:「林林你玩儿,我到那院一趟,孩儿他妈也该回来了。」等张 凤棠停好车出来,院子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在张凤棠招呼下,我进了客厅。陆宏峰手里攥着个苹果,看见我就递了过来。 「儿子真是懂事儿了,」张凤棠摸摸他的头,转瞬声调却提升了八度,「鼻 涕擤干净去!说过你多少次!吸溜来吸溜去,恶心不恶心!」评剧世家的孩子难 免要受些训练,据母亲说张凤棠早年还跟过几年戏班子。她天生高亮的嗓音在跌 宕起伏间像只穿梭云间的鹞子。不等她扬起巴掌,陆宏峰哧溜一下就没了影。 「我姐不是回来了吗?」 我有些心慌,找了些话题说,她似乎看透了的想法似的,咯咯地笑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呢,她说有些事耽搁了。哼,神神秘秘的。」 「哦。挺想她的。」 「呦,你这是看上了我们家的思敏了吗?。」 没想到她居然拿自己的女儿来调笑我,我没话说了,就咬了口苹果。张凤棠 卸下阿拉伯人的装备,再现清凉本色。 「别害羞啊,说真的,我还真的不介意。这妮子从小就和我不对付,早点嫁 出去也好。不过你要是娶了我们家思敏,这辈分可不好叫。」 /家.0m /家.оm /家.оm 「你这没完没了了?」 「呦,这说话的语气有点大人的姿态了啊。」 我本来有些生气了,但经张凤棠一说,我也醒觉自己最近说话总是有些老气 秋横的。 「坐啊。」她说。犹豫了下,我还是缓缓坐下,腿绷得笔直。「我姨夫呢?」 「我说啥来着,还真是跟你姨夫亲呀。」张凤棠翘起二郎腿,绸裤的黑褶子 像朵陡然盛开的花。我又猛啃两口,拼命阻止下面抬起头来。张凤棠却又继续: 「谁知道他死哪儿去了。」她轻晃着腿,殷红的指甲透过rou色短丝袜闪着模糊的 光。突然,她身子倾向我,压低声音:「说不定上你家了呢。」我腾地起身,却 忍不住咧了咧嘴。张凤棠咯咯咯地笑着问:「咋了?」居高临下地扫了眼那白生 生的胸口,我把脸撇向窗外:「上个厕所。」 我起身就走,手臂却被她抓住,被她一把拉过去,我没想到她劲儿不小,恍 惚间就被她扯到胸前,她那软绵绵的胸脯就这么抵在我的额头上,那顾勾人的香 气又死劲往我的鼻子里钻。 「林林,你干嘛要躲着姨妈?」她一只手揣着我,另外一只手往我下面摸去, 我下面早就可耻地硬了起来,被她握个正着:「呦,怎么感觉一段时间没见,好 像长大了,也对,你正长身子的时候。」 姨妈说着,竟然拉着我的手往她下面摸去,我的手一碰到姨妈胯下那带着温 热的布料,那天猪圈宿舍里翻出的那条底裤突然闪现在我脑海里,我像触电了一 般收回手,一把推开姨妈,低着头就往外走,后面传来她一连串得意的笑声。 我在厕所脱了裤子,已经硬邦邦的jiba却是一滴尿也挤不出来。 从厕所出来,张凤棠却是不见人影了。我刚想走,却发现之前撂院子里石桌 上的钥匙不见了。我心想,这是要搞什么jiba啊。 上到2楼,我直奔姨妈的房间走去。一推开门,一抹雪白镜子一样反射着窗 外探进去的阳光,刺得我有些睁不开眼睛来。 姨妈脱得一丝不挂地坐在床头,她双腿并拢着,双手抱着胸,看上去像是要 遮挡住羞态,实际上却把那对凶猛的奶球挤出了夸张的轮廓。 「林林你这孩子,进来也不懂先敲敲门吗?姨妈正换衣服呢。」姨妈摆着羞 赧的姿势,但表情却荡出了水。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要夺路而逃,但我就像掉进了蜘蛛网里的昆虫,徒劳地挣扎着,未能移 动一分。 「我想干什么?你这孩子说这话真是寡情薄意。」这只张牙舞爪的蜘蛛精居 然唱了一口剧腔:「人家出去卖还能拿几个钱,这逼白白让你cao了,你居然还问 我想干什么?我倒想问你想干哪里?」 「我不想跟你争论,我钥匙呢?」 「钥匙?钥匙在这里面,要你就过来拿。」姨妈说着,那并拢的双腿左右岔 开,她的手指想着大腿中间那逐渐绽开的花朵指去。「你这么急着走干啥?难道 你不想在你姨父的房间里,把他的老婆草了吗?」 「就像你姨父把你母亲……」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我扑上去把她压在下面,举起拳头正想把那妖精的脸蛋锤个稀巴烂。然而, 那张脸上那一闪而过的癫狂震慑住了我,就这么一个恍惚间,我的腰肢却被那修 长的腿盘在腰间,那柔弱无骨的手握住了我的金箍棒捅入了她的盘丝洞里。 /家.0m /家.оm /家.оm 「林林,cao我。」 啪啪啪啪、噗哧噗哧、吱呀吱呀、嗯啊噢哦…… 这些声音交缠在一起,犹如魔咒一样使人癫狂。我浑身是汗,像是从水里捞 起来一般,而下面被我撞击得上下颤动的rou体,也浑身泛着水光。姨妈看起来就 像是水做的,而我刚从她的身体里捞出来,又打算再一次潜进去。 姨妈那压抑在嗓子眼里一点点挤牙膏一般发出的呻吟,让我的腰肢不知疲倦 地挺动着,下面水花四溅。她挺动着丰臀,肆意地甩动着乳球。和她相比,若兰 姐就像是那长了女人逼xue的木偶,干瘪的身子硬邦邦的,不提线就不会动。 「林林,你要弄死姨妈了……啊……」「林林……」「林林……」 我无比讨厌她不断地喊着我的名字,我知道她是故意的,但我没办法阻止她,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死劲地干。mama的meimei被我,是又被我cao了,光想到这一点 我就兴奋不已,那么其他的就随她说去吧。 我下意识地回避她还是姨父的老婆这一点。 一声娇喘,我的jiba从姨妈的xue里滑了出来,却不是结束战斗了,而是姨妈 翻了个身,像狗一样的跪伏在床上,那雪白的丰臀翘起来,一股透明的汁液正从 疯长的黑草间滴落下来。那褐色的唇瓣湿得一塌糊涂,上面的杂毛被抽插的白沫 粘成一缕缕的。 我看过姨父用这样的姿势cao母亲,我握住她的腰肢,再一次插进去耸动起来。 姨妈仰着头颅,那头暗红色的头发甩动着,像飞舞的云彩。 没多久,缴械的我就颓唐地跌坐在床上,姨妈维持着那母狗般的姿势,一对 大奶子压在床上形成了两个rou饼,泛红的yindao口正在一下一下收缩着,随着每一 次收缩,我射进去的jingye就被挤压出一些,然后滴落在绣花被子上。 「你……你不会说吧。」 这样的话说出口我就感到后悔和羞耻起来。好在让我没那么难堪的是,姨妈 拿着自己的内裤仔细地擦拭着自己那还是湿漉漉的逼xue,头也没抬地说道:「现 在才开始后怕,你也是相当大胆嘛。」 「反正……反正是你勾引我的。」 我再一次为自己的话感到懊悔和羞耻。 「到底是小孩子,这种事曝出去,真相就不重要了。」姨妈将内裤一点点塞 进xue里,再抽了出来,她提着那条皱巴巴的内裤向着我晃着,脸上突然出现一种 怪异的笑容:「虽说是小孩,射得还挺多的嘛。比起那个,你没戴避孕套直接就 射姨妈逼里面去去了,要是我怀上了,那才叫精彩呢。」 —— 回到家里母亲已静候多时,问我去哪儿了。我应付过去。她抱怨说钥匙也没 带,幸亏隔壁院有人。我顺口问了句小舅妈怎么了,母亲没看我,说「你又听到 什么闲话了。」我支吾了两下,还是耐不住好奇心「我瞅见她好像哭了,我这辈 子都没见她掉过眼泪。」母亲沉默了一会,却答非所问「一辈子?你才几岁的人。」 见母亲不愿意说,我也懒得纠缠下去了。在上楼的时候,母亲却突然在下面 喊了我一声,我回过头去,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 电影一开场我就猛找一通,硬是不见王伟超。由于男女分坐,忽明忽暗中更 是连邴婕的影儿都瞅不着。问了下三班的几个呆逼,他们都不知情。事实上能在 前仰后合中对我摇摇头就已经够难为他们了。幕布扯在墙上,起风时电影中的人 物就跟害了羊癫疯一样抖个不停。各色声音从空洞的音箱中飘出,再越发空洞地 扩散至校园上空。遇到低音时,就像老天爷在打雷。然而,所有人都那样兴高采 烈。 大概自小学三年级起,学校就开始定期放映露天电影。这个传统一直延续到 了中学时代。印象中除了少数几部儿童题材,大都是些香港武侠片,像邵氏啦、 胡金铨啦、徐克啦。偶尔一闪而过的暧昧镜头总能让下面黑压压的脑袋喧哗一片。 我最喜欢的自然是,其次当属。那个国庆节过 后的周四晚上放的就是。在至尊宝被火烧鸡鸡引起的全场哄笑中, 我悄悄退了场。 /家.0m /家.оm /家.оm 初中部教学区万籁俱静,cao场上的喧闹模糊而圆润,像是来自地下的某种神 秘仪式。黑咕隆咚中偶有几扇窗溜出一线微光,给落叶松抹上了一盏金色塔顶。 一种隐秘的委屈突然从心底升起,几乎下意识地,我隐去了脚步声。三班教 室黑灯瞎火。我踏上走廊,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一趟,才惊觉身旁的楼梯口有人。 这让我险些叫出声来,对方似乎也吓得不轻。然而我立马发现那是两个人。 他们原本抱在一起,此时迅速分开,每人手里还提着一条板凳。 「严林?」王伟超的声音一如既往,但那丝颤抖逃不出我的耳朵。邴婕一动 不动。我也一动不动。我竟然毫不惊讶。「你个逼放屁了?」他笑着朝我走来。 模糊的黑暗中我飞起一脚。王伟超连退几步,踉跄倒地,却连声像样的惨叫 都没有发出。简直不可理喻。刚要蹿上去,邴婕拦住了我,确切说是死死抱住了 我,她带着哭腔:「不是这样的,严林。」这和傻逼言情剧一模一样的情节令我 作呕。 而那窜入鼻间的清香、拂人脸庞的柔丝更是让我恶心。摆脱开邴婕我只用了 俩字——婊子。她后退两步,靠着墙,已经哭出声来。王伟超说:「你他妈再骂 一句试试?」我一字一顿,对着那个瑟瑟发抖的身影:「婊子。」 回家路上母亲一言不发,连往常聒噪不已的青蛙都销声匿迹。只有身下的破 车尚在兀自呻吟,让我愈加羞愤难当。母亲进来时,我们已经在政教处站了一个 多小时。指针滴答滴答地爬过心坎,我脊梁挺得笔直,余光却始终摆脱不了身旁 的王伟超。我总忍不住跳将起来,再抡他几拳。母亲如一缕清风,携来一片微凉 的夜空。她和执勤老师说了几句,便朝我们走来。先是看了看王伟超——她神情 复杂地看着他,细声叮嘱一番,就让他走了。然后她转向我,就那么盯着,也不 说话。我低着头,一颗心在聚焦的窒息中似要炸开。好在执勤老师上前劝说,母 亲方就此作罢。她瞥了我一眼,转身就走。她在前,我在后。她脚步似飞,我也 只能亦步亦趋。直到后来骑上车,驶上环城路,两人都没说一句话。 在村西桥上,母亲兀地停了下来,干裂的嗓音蔓延至整个夜空:「打什么架? 啊?打什么架?真是越长越出息了你!「我僵硬地倚在桥头,摩挲着石狮子, 肿胀的目光飘忽不定。月亮趴在水面上,瘦得令人惊讶,简直像一弯挂rou的铁钩。 我不由多瞧了两眼。当一缕风拂过,水面荡起破碎的波纹时,那弯铁钩便死 死勾住心底,微漾间竟有一种快意扩散开来。良久母亲重又骑上车,我缓缓跟了 上去。 到家洗漱完毕,刚要进自己房间,母亲叫住了我。至今我记得灯光下那微颤 的睫毛和浓郁的煮鸡蛋香味。我抬起眼皮,她就说:「看什么看,还有脸了?」 我垂下眼皮,她又说:「低什么头,认罪伏法呢?」按摩完毕,母亲就出了 厨房。 她边走边说:「切了点土豆片,自己敷上。」 可喜可贺,和王伟超干架后没几天,我就迎来了第二架。虽然从小身体素质 好,但我很少与人冲突。然而那天,请原谅——我从未见过那么亮的光头,又淌 着汗水,与太阳遥相呼应,晃得人头晕眼花。于是我就推了他一把。我想告诉他 即便是高中生,也不应该剃这样的光头。他貌似并不同意我的看法,不仅反推回 来,还指着我说:「cao你妈屄!」于是我来了两拳,又跺了两脚。他就趴到了地 上。时值晌午,篮球场像块盖玻片,不远处的食堂人声鼎沸。我刚想招呼大家继 续走,脑后就盖来一板砖。于是我就不知东南西北了。 在医务室紧急处理一下,我被送到了校外诊所。刚缝完针母亲就赶来了。她 发丝轻垂,汗如雨下,砸到我身上简直振聋发聩。在我茫然的目光中,她使劲捏 着我的手叫着「林林」。实在太过使劲,我只好答应了一声。她总算松了口气。 据说板砖最容易把人搞成脑震荡,而后者的一种临床表现就是痴呆。接下来 就是输液,我斜靠在床上,感觉一个脑袋有两个大。情不自禁地,我就想到了被 人开瓢的地中海。进而我想到,老天爷貌似搞错了,要说开瓢,再没有比那个光 头更合适的了。母亲咨询过医生后就平静了许多,虽然还捏着我的手,但她说: 「好了再跟你算账。」说这话时她手心都是汗,丰满的胸部把衬衣撑开一条缝, 似有股热气从中溢出,持续地冲击着我的脑门。我赶紧闭上了眼。在气态的酒精 海洋中,伤口随着母亲的脉搏轻轻跳动。后来就不跳了。 /家.0m /家.оm /家.оm 再后来伤口又跳了起来,隐隐作痛。我睁开眼时发现下体直撅撅的。输液室 的门轻掩。也不知哪来的风,窗帘四下飞舞。母亲就坐在窗外,与陈老师闲聊着, 声音轻柔却清晰。起初她们说着工资待遇,后来就谈到了地中海。陈老师一脸愤 恨:「那家伙在医院里躺了两周,我以为他会辞职走人,嗨,没事个样子。」母 亲叹了口气。陈老师说:「要我说真是胳膊拧不过大腿,谁让别人上面有人呢, 这种事连个处分都没有。」我刚要喊母亲换药,陈老师压低声音:「哎,你说你 姐夫下手挺黑的嗨,给人揍成那样。以前我还觉得乔晓军除了有点秃,还勉强能 看,现在咋瞅咋猥琐。」母亲拍拍陈老师肩膀:「你这说哪去了。」 后来两人不知道说起了什么,吃吃地笑了起来。透过玻璃我能看到母亲低着 头,脑后乌亮的发髻都一颤一颤的。也不知过了多久,笑声总算停了下来。陈老 师攀上母亲肩头,声音更低了:「……我看你妹夫那小眼放着精光,不会在打你 注意吧?」「说啥呢,你个死婆娘。」两人扭在一起。「换药!」我梗着脖子朝 外面喊了一嗓子。也许是用力过猛,轰隆一声响,脑袋似要炸裂。 母亲回去给我拿饭的时候,姨父却来了。 他一进门就发出一连串看起来十分豪气听起来却无比猥琐的笑声「哈哈哈哈, 到底是我外甥。早前才听说你和同学干架了,才过了多久,板砖都挨上了。哎哎, 我这话可不是损你,年轻时不挨一板砖,都愧对那青春啊。」 马勒戈壁的,你现在那损样是挨板砖砸成的吧。 我有些心虚地瞅了一眼姨父,他的表情和说话都和往常一样,这让我多少心 安了一些。 姨父点上了一根烟,这时候进来一护士姑娘立刻就嚷道:「病房内不许——!」 一转头间「哦,是陆书记啊。」姑娘那泼辣的模样变戏法般变得谦卑起来, 高八度的音量突然转到了毕恭毕敬的轻声细语,真让我大开「耳」界。 姨父吐着烟没理会她,那护士姑娘说完屁股一扭,屁话没再说转身就出去了。 「我听说你来找了我几次了,有什么事呢?」 我沉默了好一会。这些天找他,我是的确有事情要问他。我不想对他用指教 这个词。但真要到问的时候,我又发现自己无从说起。有些事情心里想,和说出 来是两码事。 之前想要找他找不着,现在想避着他却送上了门。 「那些人为什么这么害怕你?」 「害怕?」 姨父先是楞了一下,很快就哈哈大笑起来。我一脸纳闷,但这种笑声终归不 是什么好事情。 「那姑娘叫邴婕对吧?」 「什么?」 「我说,你那天和同学打架,是因为那个叫邴婕的姑娘对吧?没什么不好意 思承认的,谁年轻时不暗恋过女孩呢。」烟头那炽热的烘炉突然亮了几分,一下 子就把所剩不多的旅程走到了终点,姨父手一弹,烟屁股带着余辉飞出窗外: 「这样说吧。你看,你有想要的或者说想夺回来的东西,对吧?每个人都有。」 姨父挪了挪凳子,靠近了我几分,反射着油光的脸庞上,那本来就小的眼睛 眯成一条细缝:「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需要很多……我不太喜欢说方法, 我一般管这叫手段。你说的害怕,不过是众多手段中的一种。」 「实施手段需要相应的力量,而这些力量总的来说分两种,一种你比较陌生, 叫权。哎哎哎,先别打断我。我知道你不以为然,但你还无法深刻理解什么是权 力。另外一种你就熟悉多了,叫钱。一般来说,人们普遍认为权是大于钱的,但 在我看来,实际上这两种东西是平等,相互相成又互相牵制。」 /家.0m /家.оm /家.оm 「你看,你为什么躺在这里。要权你没有,要钱你也没有,你唯一拥有的力 量是什么?你的拳头。所以遇到问题你想凭自己能耐解决,无一例外最后多数是 用上了拳头。了不起上面握把武器。」 姨父的椅子又挪近了几分。 「你大概很好奇,为啥那些女人,面馆的老板娘,你的若兰学姐,为什么会 像头牲畜一样任我使唤对吧?」 还有我母亲。 「我不是让她们害怕我,当然,她们也害怕我。恐惧是一种特别方便快捷的 手段,但缺点是不稳定。」 他双手撑在膝盖上,俯下脑袋,他那张恶心的脸离我就一个篮球的距离了。 「我让她们需要我。明白吗?如同你需要吃饭,需要喝水。我说了,每个人 都有想要的东西。你知道那个姑娘需要什么吗?你有她需要的东西吗?」 说的什么jiba!和隔壁村算命的黄瞎子一样,说了一辈子神仙话,算了一辈 子财运到头来自己家徒四壁,最后摔死在那破瓦房里。 「现在跟你说了你也整不明白,最后再说一句:没有没来由的爱,也没有没 来由的恨。你只要领会了这一句话,很多东西你就明白了。」姨父站起身子来, 清了清嗓子:「在这之前,还是让姨父来帮你吧。」 那个傍晚我坐在自行车后座上闷声不吭。母亲则不时回头甩出只言片语。她 说:「你小舅妈下午来过了,还有赵老师,你瞧赵老师对你多好,别老跟人过不 去。」她说:「你饿不饿,想吃点啥?」她说:「有些帐等好了再给你算,趁还 能乐呵偷着乐呵去吧。」然而晚饭时,神使鬼差地,我就提到了地中海。我说: 「听说乔晓军也给人开了瓢,他脑袋不知好了没?」母亲正给我盛着鱼汤,眼都 没抬:「你知道的倒挺多。」我敲着筷子:「这谁不知道啊,早传开了都。」母 亲把鱼汤递给我,没有说话。等她给自己盛好汤坐下来时,终于开口了:「有些 事儿本想过段时间再说,瞧这情形还是趁这当儿掰清楚得了。都这时候了,严林 你就一门心思放到书本上,别老钻那些乱七八糟的。」我抬起头:「啥乱七八糟 的?」母亲说:「你自己清楚。」我一字一顿:「我不清楚。」母亲放下勺子: 「现在不是谈恋爱的时候,清楚了吧?」我看了她一眼,就垂下了头。而母亲还 在继续:「不止一个老师提醒过我了。还有上次跟王伟超打架,也是因为这个吧?」 我埋头把鱼汤喝得一干二净。饭桌上静悄悄的,只有我的头在呼呼膨胀。母 亲伸手接碗时,我盯着她说:「我自己来。」我费力地晃了晃脑袋,它已经有两 层楼那么高了。 奶奶是个忧伤的人。对她而言,如果整个九八年尚能有一件好事,大概就是 天上掉下个表亲戚。这样说,她老人家肯定会白我一眼:「亲戚就该多走动,来 往多自然就熟稔了,毕竟血浓于水嘛。」奶奶的表姨比她还要小几岁,刚从北京 回来。按她闺女的说法,这位表姨屁股还没坐稳就开始念叨她的外甥女,非要接 奶奶过去住几天不可。爷爷自然一块去。奶奶的这位远房表妹看起来三十出头, 印象中有点肥,硕大的屁股把套裙撑得都要裂开。她丈夫理所当然是个瘦猴,戴 个金丝边眼镜,文质彬彬。据母亲说此人曾是我们学校老师,还教过我地理。但 我死活想不起来。 之后没几天——我记得头上都还没拆线——我们到平阳作中招应试能力测验。 其实也就是配合教育厅做个摸底,回报嘛,分给参与单位几个省重点高中免 试指标。与试人员丑名其曰「种子队」,囊括每班前十名,共八十人。原计划去 三天,不想临时有变,分成文理科分别测。第二天下午就让我们组先行打道 回府了。 大巴车上远远能看到邴婕,同去时一样,她会时不时地扫我一眼。我老假装 没看见。到学校将近四点半,老师嘱咐我们好好休息一晚,第二天要照常上课。 我到车棚取了车,就往家里蹿。出校门时邴婕站在垂柳下,我弓起背,快速 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