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忆前世

    新晨医院，重症病房。

    滴－达－逼－滴－达－逼…

    病房里，安静得连针落下的声音都听得见，医疗仪器运作的声向异常清晰，像一把尖利的钻子刺入徐子凝的耳膜，一颗心纠全在一起，五脏六腑像被掏空般的疼，她穿着隔离衣，摸了摸男人毫苍白的俊脸，他整个人好像被融合在这一片纯白背景里。

    徐梓凝的瞳仁布满血丝，祁肖奕已经昏迷十天了，她一直寸步不离的守着，她望着男人浓密的睫毛、阖上的双眸和略为干燥的薄唇，喃喃地说：「齐泽演…你醒一醒吧…我求你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一千年…太久了…」

    回应她的，是仍是那＂滴－达－逼－＂，刺耳的医疗仪器运作声…

    她的嘴角扯出一抹凄然的笑，双手包覆他的大手说：「我…不怨你了…我现在才知道…活着的那个人…并没有比较好过…我不怨你了…醒醒吧…」

    徐梓凝起身轻吻他的额头，她没有注意到男人的眼皮微微地动了动…

    此刻，祁肖奕觉得自已好像被困在一个黑洞，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突然浮出一处华丽古宅的画面，像电影一样一幕幕地播放，那么真实…

    【锦绫王府，恭贺王爷和王妃大婚之日，送入洞房，早生贵子】

    【婳儿…本王想吃妳做的桂花糕】

    【爱妃…到漪兰殿来…】

    【恭贺王爷，大战归来】

    【婳儿…小世子、小郡子都好…只要是妳生的…本王都喜欢】

    徐梓凝看到男人的眉头微蹙，他插着吊瓶的臂膀微微颤抖，她用指腹轻抚过男人的不安的眉宇，试图安抚。

    祁肖奕的眼前出现他从未见过的一幕，那名古装女子站在奈何桥上，心碎地哭着说：【孟婆…我不喝孟婆汤…我不能忘了我夫君…】

    画面又一转，女子的双眸清亮透着一股无奈和希望，喃喃说：「不悔…」

    接着，她猛地纵身一跃，落入那深深血河，在满布虫蛇，浊涛翻滚，腥气扑鼻，河边盛开着无数血红的彼岸花，女人就在那束缚着无数勾鬼魂的铜蛇铁狗血海里，浮载浮沉…

    祁肖奕看到这一幕，心口纠结，一旁的医疗仪器随着他的情绪起伏不定，指数忽高忽地，徐梓凝见他额头布满汗珠，结实的胸膛一上一下地的急遽起伏，眼皮颤抖的愈发厉害，徐梓凝简直吓坏了，她赶紧喊着男人：「肖奕…肖奕…你醒醒…别吓我…」

    躺在病床上的男人听到的是：「骁逸……王爷…我等妳回来…」

    他倏地惊醒，张开双眸，一下子坐起身，刚刚彷佛在梦境里穿越时空，此刻，他的眼神彷佛换了一个人，像祁肖奕，又不完全像，整个人的姿态和皱眉头的神情更像是齐泽演，他一语不发，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女人看。

    徐梓凝一见他清醒，苍白的俊脸和双唇都渐渐恢复血色，开心得直握住他的大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说：「你醒了…太好了…你昏迷了十天…可把我吓死了…

    我先去帮你倒杯水…叫医生来…」

    她一转身没走几步，细白的小手才碰到门把，就听见身后传来男人的磁声温柔说：「婳儿…」

    徐梓凝的肩头猛地一抖，小手一滑，玻璃杯砸在地面，＂砰啷＂一声，碎了满地，她握在门把指节收紧，那双杏眼似要滴出水来，她缓缓侧过身，望向祁肖说：「你刚刚…叫我什么…？」

    男人毫无犹豫地说：「婳儿…我想起来了…我们的前一世…」

    徐梓凝听闻，大脑空白，眼眶有点热，把眼前的他都弄糊了，眼角湿湿的，喉咙有些干涩，可是她没有移动脚步，她想，自已是不是在作梦？

    她只是站在门边凝望着男人，小手紧紧抓着领口，男人见她完全静止，又说：「妳不信…？」

    祁肖奕的胸口还缠着绷带，渗出一点血丝，他起身，一步一步走向女人，在她耳边低语：「那一年…二哥尚未登基，我也未加封锦绫王，父王病危，我与其他皇子替父王到祥云寺祈福，我捡了妳的手绢儿，只是看了妳一眼，我就忘不了…那一日，是我们的相识…」

    「妳母家开了间小绣纺，自小跟着妳娘学习绣作，天资聪颖，专研绣活，宫中的绣娘都没有妳的手巧心细，妳帮我修复的朝袍是给皇后的册妃之礼」

    「大周国提议和亲，父王要将大周长公主许配给我，可我执意娶妳，洛嫣然是大宁第一个平民王妃，也是最后一个…」

    「从此，我为夫，妳为妻…本王定爱妳、宠妳、护妳一生一世，与妳赏梨花，陪妳看山海，与妳一同将这一头乌发变成银丝…」

    徐梓凝的眼前水气氤氲，气息纷乱，柔白的小脸有两行显而易见的泪痕，她全身像有一股暖流通过，心口激荡，脑中翻腾过那些前世的恩爱种种，她抬头，他的眼神中有祁肖奕今生的深情，更多得是她熟悉的，齐泽演望着自已的宠溺…

    就是这双眼睛，就是这种目光…隔了几个世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