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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王座 第564节

    虽然极不情愿,但肖恩还是忍下了满心的焦虑担忧,接受了他们合情合理的提议。

    “那杨阳,诺因,我的哥哥,就拜托你们了。”

    “放心吧。”杨阳郑重地道,“豁出生命,我们也会保护他的。”诺因实话实说:“我们还是先保护好自己,不然席恩还要保护我们。”

    “对,带上真知图书馆里面的神代法器。尤其是隐蔽类的‘湖中岛’,不要让自己陷入危险。”月叮嘱:“关键在于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他是协调神的附体,拥有主神的力量,还骗到了艾路德安前辈的剑圣绝技,必须首先解决他。杨阳,你第一时间就用异次元放逐,把他清出场。”

    黑发少女重重点头。诺因赞同:“对,众神的降临体可以交给席恩和萨玛艾尔对付,但帕西尔提斯我们还是能拿下的。”他对这位生父实在有种无力的感觉,三番两次刺杀拉克西丝不算,还和众神沆瀣一气。

    月也是无可奈何,他有心襄助后辈,可是他的实力已经不同以往,而扎姆卡特,这次的对手是神,除了初始龙,龙族都无法对抗神明的威势。

    其实他们这帮没用的前辈后人,至今都在靠着那位从人间炼狱挣扎出来的法师支撑着世界,对抗强大的众神和不讲道理的凡人。

    在月看来,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就是个叛徒!

    换做神代的前辈,每一个叛逆法师和神级候补,比如月自己,如果有办法拉下最强的主神,协助席恩拯救世界,取得神战的胜利,肯定争着做那个祭品,体质不行改变体质也要做,就帕西斯还叽叽歪歪不依不饶,都仗着维烈·赛普路斯那种东西折磨了席恩整整一千年还在发疯,助纣为虐和众神去挑战他,也就肖恩和席恩本人,还会同情他那种痛苦,感同身受什么——他自己有这种徒弟,早就大义灭亲了!

    镇定住满脑子杀人的念头,黑袍关照:“再带上这个。”他手里多出一小片异空间,里面是郁郁葱葱的森林,闪烁着不可思议的鳞粉,极为美丽。

    “导师?”杨阳问。

    “这是从席恩架构的幻想空间得来的灵感,我本来研究了想自己用,非常时刻可以恢复过去的实力,这次你们带着吧。打开这片幻想界的妖精森林,诺因你就能规避你魔控力不好的缺点。杨阳,理论上,你也可以发挥异能的最大限度。”

    两人大喜,杨阳将幻想空间收入自己的法杖「时间守卫者」。

    “不过我对意识界的解析还只是皮毛,所以只能开辟出这么小的领域,和席恩比差远了。这东西也最多只能用三次,而且影响范围太小,你们要看准机会再用。”

    月思忖:“虽然我认为席恩也会布下类似的次空间,避免和众神的战斗伤及这个世界,我的法器未必用得上,但再多的准备也不为过。”

    他遗憾地道:“在幻想森林,我能发挥原本的实力,本来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去,但费尔南迪体内有协调神,我是穿越时空的灵魂,在他看来不协调的存在,贺加斯搞不好会冒出来。众神也可能使用调虎离山之计,他们都能联系上费尔南迪。谁知道费尔南迪会不会把席恩的结界钻破一个洞,把维烈叫来,让他也来掺一脚。”

    黑暗历的大法师冷笑了一声:“搞不好以后这两个会凑成一对,做和神明暗通款曲的间谍好兄弟。费尔南迪真是深明大义,打不过的众神的仇忘得贼快,他以为关得住的席恩的‘罪过’就记得死牢。”

    杨阳等人偷看了肖恩一眼,知道月生气了,对肖恩有非常大的意见。

    不过,肖恩也是无奈,他早就想去和徒弟说清楚,约束他别再报仇,是罗兰建议,尽量把帕西斯隔离在神战之外,因为他体内有协调神,本身神智又不太清楚,对席恩还有不可开释的仇恨。

    其实诺因认为,干脆将帕西斯拘禁起来,比罗兰那种哄着他的做法好得多。

    但为人子女的亲情,让他心底不想把已经被关押在迷雾森林千年的生父再关一次。

    这也是月对周围人最无奈的地方,一个个都是感情至上,理智挪后,包括杨阳,对史列兰也有不理性的维护之情。月早就发现,史列兰身上的神力封印加固了,肯定是席恩为了将双神束缚在人间,采取的措施。也因此,帕西斯还能活着蹦跶不休,如今都能生龙活虎去砍人了。

    王室早就发布真相,号召天下人加入神战,加入人类文明的重建,两者都意义重大。帕西斯还是想不通,不为所动,那么肖恩就算亲自去说服他,他依然会钻牛角尖,指望帕西斯自己醒悟没用,这种任性蛮干的小鬼,关起来才对人类阵营最好!

    肖恩琥珀色的眼眸看了看他:“别冷嘲热讽了,月,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现在席恩的安全最重要。”

    月也平息了怒气:“你们先做准备,杨阳,诺因,我用云中塔把你们送过去。”两人点点头,离开了控制室。

    到夏尔玛大陆,无法直接开启传送功能,一来两个大陆距离太远,二来都有席恩分别设下,阻隔空间传送的结界。

    看着透明的天顶外面变幻的月色,肖恩担心地问道:“退潮期,会让席恩的身心都变得虚弱?”

    “不好说,那只是我的推测。”月已经理清了思路,心平气和地道,“严格说来,你的哥哥已经不是人类,也不是神明。幻想海历来就是个让法师也摸不着头脑的神秘之地,终极的谜题。我也不知道席恩对幻想海的解析到哪一步,和那里融合到什么地步。总之,他已经走上了不归路,那条道路谁也帮不了他,只有他自己去面对了。”

    泪水无声地从肖恩脸上滑落,他清澈的眼底,有着沉淀千年的懊悔,也有无法追回的哀伤。

    月不意外地看了看他:“哭有什么用,肖恩,你早点想起来,你现在都不一定用得着哭。”扎姆卡特都有点看不下去爱人的尖刻。

    “我知道。”棕发青年哽咽,横臂擦了擦脸颊,擦去无用的羞惭和痛苦,“如果我在那一千年勇敢些,帕尔和席恩,都不会变成这样。”

    月看着他叹了口气:“冥王的封印不是你能解的,我有时控制不住脾气,但你不要太责怪自己,过多的自责会摧毁理性。”

    其实说穿了,还是维烈和众神的罪孽,那个无耻的男人和神明勾结,出于卑鄙的私欲将席恩折磨千年,愚弄肖恩,蒙骗菲莉西亚,帕西斯则被独自关在迷雾森林,靠着仇恨支撑下来,对抗住贺加斯侵蚀的神识——无论帕西斯的人品有多少缺点,他走不出仇恨是正常的。

    虽然月还是认为,帕西斯这个人,不值得同情。

    更没有资格再向席恩复仇。

    “肖恩,练出绝世的剑意,让你的徒弟看看什么是灵魂熔炉。”月低声道,凝视塔外的无尽云海,静谧的夜色,“世人皆不幸,唯意志永存。”

    第六百零四章 退潮期(四)

    一手托着托盘,身穿骑士装的少年分开两扇门扉,深沉如夜的底色上,金色的火焰图腾强烈鲜明,仿佛拥有真正的、炽烈的温度。正中央分成两半,取代门把的血色晶石熠熠生辉,那深邃的鲜红不似人间之物,凝炼肃穆间又带了些不祥与凶戾。

    他穿过客厅,带着一身庭园里的花草香气,用密语开启通向内室的门:“主人。”

    “滚出去!”

    伴随着沉怒的低喝,一只丝绸枕头飞了过来。萨玛艾尔一手接住,高高扬起眉。

    从床上爬起来的席恩一脸尴尬非常的僵硬,勉强定格在了恼怒和内疚之间。他俊秀的脸庞被冷汗濡湿,衬得霜白的肤色更如冻透了的寒冰,眉心深刻,像攥着浓郁得化不开的暗夜,纤薄的唇抿得死紧,仿佛随时会崩断的钢线,冰镜似的银瞳隐隐笼罩着一层雾气,浮动着深处的阴郁。

    “原来主人生病的时候脾气这么差?”萨玛艾尔不以为意,愉快地看到那只不怕自己的兔子如今被养父的怒气吓得瑟瑟发抖,轻抬尊脚,将它驱赶出去。席恩反而留恋不舍:“夏尔,让小白留下,你出去。”

    “您宁愿要一只兔子陪,也不要我陪着?”虹彩龙不可思议。

    “我不是这个意思。”在这种状态下,本来就有些笨拙的法师都不知道怎么和孩子沟通,“我只是……”

    “好吧。”了解养父的性格和他现在的情况,萨玛艾尔既往不咎,劝道,“您先吃药。”

    “药没用的。”席恩用冷静的语气道,双手手肘撑着床单,颤抖的身体还是无力地前倾,戴着额冠的前额轻抵着枕头。

    “这是安眠药,您知道,这对您现在的身体是有效的。”萨玛艾尔真正冷静地诉说,将托盘搁在床头柜上,“您已经三天没睡觉了,主人,您需要休息。”

    席恩闻出药碗里面安神草药的气息,每一种都能精确分辨,他的全部灵魂几乎要在清苦的药香中融化,对养子递过来的温情低头,但还是挣扎着不愿向灭顶的虚弱和疲倦屈服:“放过我,夏尔。”

    萨玛艾尔感觉无法理解:“为什么不肯睡觉,主人?”

    “有敌人……退潮期……”

    从席恩凌乱的话语领会了他的意思,但萨玛艾尔的疑问反而更多了:

    “您做了充足的准备,哪怕您不出手,他们闯进来,都会在镜像空间关至少十五天,难道这十五天您都耗着?不睡觉也吃不下东西?”

    你会死的!你不要这个附体了?

    显然终于意识到问题,席恩勉强清醒了一点,想到身为西琉斯摄政王的责任,低声道:“从有记录的历史周期推测,退潮期至少要一周以上,我不能一直不出面,夏尔,今晚让依亚拉和肯达过来一趟,我告知他们身体不适,由他们安排国内和国际上的理由。”

    “这些身外事,您现在都不用cao心,只需要好好休息。”萨玛艾尔心想你自己都这个样子了,还管那些人类干嘛?

    席恩全身突然强烈地一抖,咽下喉咙口的腥甜,看着不断滴落在床铺枕上,晕染开的汗渍,冰银色的眼眸随之动摇,迸出无数裂痕。

    其实身体的虚弱不会让他如此失态,真正令他恐惧到快要失神的,是从灵魂最深处传来,一股股剥离的感觉。

    仿佛与某个巨大的存在分离,身心不断剥落的麻木,血液被抽干,只剩下寂静、寒冷与颤抖,越来越加深的空虚几乎压倒他。

    魔法是血,是生命,是世界与我。

    当他听见万物之声,感应到魔法后,这就是他根深蒂固的认知,对魔法的感知。

    即使理智的部分告诉他,那是始源之海的潮落现象引发的幻觉,他没有失去任何力量,他的魔法依然在宇宙的任何角落,就在他身边,可是,他还是感觉,魔法正在离他而去。

    魔法!他的生命,他的灵魂,他的血液,在远离!

    失去了魔法,他什么也不是。还是那个靠母亲和弟弟照顾,被病魔折磨得奄奄一息,躺在床上爬不起来的小男孩!

    没有魔法,他还是那个匍匐着爬向东方学舍,听不见万物之声,不知世上有那样美丽的世界,不知人间还有真正的希望,快要被这个丑恶残酷的世界溺毙,那个垂死无力的自己。

    法师在柔软的黑暗里蜷成一团,紧紧握着唯一感觉坚实的法杖,他知道外面的孩子在担心自己,自己的行为极度幼稚,自己都看不下去,可是他就是焦躁异常,害怕到快要崩溃,无法控制自己。

    『席恩。』陪伴他的暗能量精灵艾珂显形出来,还有更多元素精灵近在耳畔的絮语,魔法神颤抖了一下,一方面安心了,神智陡然清明;另一方面,却升起更深的恐惧,拉下被子,看到了围绕他的元素精灵们,心下涌出对自己的怀疑:他现在,连控制魔法的能力都没有了吗?

    “大家只是担心您而已。”看出他在忧惧什么,实在是席恩现在连克制情绪的心力也没有了,萨玛艾尔更加担忧,他担心的不是什么众神和敌人,而是养父的失常,“主人,您何必怕呢,有我,有您的魔法,没人能伤害您。”

    可是我快控制不住我的魔法了!席恩看了看暗精灵,艾珂不得不承认:『席恩,你现在的情绪不稳,我待在你体内会加深你的负面情感。』

    席恩轻轻吐出一口气,借着调息平复自己,然后他说:“任何力量,都要付出代价。”

    他得到了始源之海,始源之海也掌控了他。

    “您只是有点失常而已,主人。”萨玛艾尔柔声道,“起来喝药吧,冷了效果就降低了。”

    席恩摇头:“我必须清醒,才能控制我的魔法。”

    “醒着不代表您是清醒的。”萨玛艾尔指出。席恩无言以对,头脑恢复了思考能力,同时也清晰地意识到:在始源之海的影响下,所谓的魔法神,魔法之王的他是多么无力。

    成为魔法,也必然只是魔法的一部分。席恩无比痛苦地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仿佛又重温了一生中无数次面对的敌人,每个都强过当时的他,那些强大的法师——他的老师们,众神,魔族……还有让他初尝败绩的始源之海,突然道:“夏尔,弱小的人类,其实在这个宇宙的任何尽头,都无法真正掌控自己的命运。”

    他看着自己握着法杖的右手,和另一只握紧被褥的左手,纤细白皙,形状好看,这是列文的双手,和那具精灵王的身躯一样,这不是他自己的手。

    他的躯壳不是他,灵魂都不再是原貌。

    “也许在成神的一刻,我的灵魂被重塑,真实的我早就不存在了。就像那些强大的众神,看似不可一世,也可能只不过是虚幻的海洋的一个幻想而已。”

    “主人。”身为空想之龙,萨玛艾尔对此类诘问倒是本能的处之泰然,因为万物对他本就虚幻,除了眼前衍生出他一切理性,成为他世界基点的存在以外,“不要陷入思维的死胡同,您只是太累了而已,您在进入真理之门以前,考虑到了一切可能发生的问题。”

    我是完全想清楚了,也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席恩在心里道,我知道有魂咏,我的灵魂还是我自己,我的意志还是我自己。

    可是我又怎么能证明?

    法师明白是始源之海从他灵魂深层次的剥离使他丧失了往日的理性,因为他使用了调律魔法,成为始源之海的核心,退潮期对他身心的影响比对世间任何存在都深刻,将他心底压抑的感情和质疑全部牵引出来,这也是他本心的疑问,不是什么幻觉。但他已经太过失态,不该让孩子不安,也不应该让自己的思想陷入窠臼的死循环,那些是哲学家考虑的问题,不是他这个法师,他只要建立现实的地基,清明的理性和自我,永远相信自己就行了。

    席恩感到真正平静下来,甚至恢复了往日深藏在内心最深处,平静的骄傲。

    他想起,在被全世界放弃的时候,只有他自己没有放弃他。

    就算在东方学舍门口,用那种屈辱的方式活下来,就算一次次被折辱到尘世的最低处,他依然选择活下来,而不是自杀或沉沦。

    活着已经证明了他能行,正因为活下来,他才能遇到魔法,才能发现真正的自己,明白自己真正的力量。

    那个时候,夏尔不在他身边,肖恩更是远在天边。

    除了自己,一无所有。

    只要有自己,就强大胜于万物。

    有自我,有意志,才拥有魔法和一切。

    既然他还保有自我和意志,谁也不能剥夺他的魔法!

    席恩感到了清醒的力量,始源之海再也不能撼动他,让他有丝毫恐惧,那遥远的潮声和漾动也变成了魔法美丽的音符。

    但是因此,他感到另一种虚弱,因为退潮期,造成神体的衰弱,也影响到了这一具附体的健康。

    他现在连从床上爬起来的力气也没有。

    这种感觉,让他无法正视床边孩子的眼神,那一道关怀的视线。

    “我已经好多了,夏尔,我不需要照顾,你出去吧。”席恩道。

    萨玛艾尔听出他确实好多了,还感到了席恩独有,从灵魂最深处散发出来,令人心折的力量,心下安慰,但他并不放心,席恩的虚弱是客观事实,不是他精神强大起来就能克服,于是道:“您需要照料,等您喝药睡下,我会出去的。”席恩的嘴角扭曲了一下,这次,是纯粹出于他本心的情绪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