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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4.藏书室内的春情

    

Chapter4.藏书室内的春情



    “起床了。”

    轻柔而略带着颗粒感的声音落到叶浓耳边,窗帘拉开发出细响,随后从窗边涌进的光亮刺得她把脸埋进了枕头里,随意敷衍的回应逸散于枕芯,变得模糊不清。

    她把身体蜷成一团,丝毫没有起床的意愿,实在想不通怎么会有人忙完一天的工作回来,不是睡觉休息,而是通过zuoai来放松,明明这是更加辛苦的事。这几天晚上她都没空写东西,精力全用在了床上,就这样还被折腾得不轻,恨不得天天黏在床上不下来。经此一遭,她觉得自己需要改变一下对商务人士的刻板印象。

    “还没醒么……我先去拿早餐和信,你再睡会儿吧。”

    陶心柔软的嘴唇贴上她的额头,蜷曲的长发扫过脸庞,把窗前的光亮搅成碎片。很快,陶心离开了,碎片又自动合在一起,惹得她往被窝里缩着伸了个懒腰。

    门轻轻关上,房间陷入更深的宁静,只有风吹动帘子引得下摆的坠子叮叮当当,户外碧色的水池透过米色薄布随意荡漾。叶浓接收到微风送来的凉爽,清新的水汽仿佛也跟着过来了,她想,还是快起床吧。

    她挣扎着从被窝里爬了起来,一只脚踩上冰凉的木地板,另一只则踩到了一个表皮柔软的物件。她低头一看,是个钱包,肯定是陶心不小心落下的,捡起钱包再放回去,没什么可好奇的。

    然而她顺手丢在桌上的动作却停在空中,自己说不好奇是假的。此前她从不在意陶心的个人生活,因为不敢问,也不想问。但自从上次听见陶心和自己的女儿吵架以及开口讲了点往事后,她的好奇心骤然复苏。

    叶浓盯着手上隐隐泛着光泽的钱包,大拇指沁出的点点汗水粘在表面,她的手仿佛也被粘住了。钱包边缘的缝线齐整,但看得出是手工制成的,一排起码缝了二十二针,不,肯定数错了,再数一遍。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好笑,“看或不看”这么简单的事还要纠结这么久。看了又如何,陶心又不知道,就算知道又怎么样?把自己踢回去也行,那走之前肯定要狠狠敲诈一笔。她深吸一口,眨了眨眼,确认外面没有脚步声后,打开了钱包。

    果然,包里卡了相片,她想看的正是这个,她想看看陶心的孩子长什么样,是更像陶心,还是更像那个男人。

    一共有两张不同大小的相片,放在前面的是张黑白的,和大头贴差不多大小,相片边缘是白色的波浪边。年轻的陶心抱着孩子,她梳了个低马尾,着一身白裙端坐在木椅上,眼里透露出柔和的光,那抹温暖像是穿过时空钻进了叶浓的心里——相片里的黑白色消失不见,陶心正眨眼微笑,连她背后那颇具热带风情的散尾葵仿佛也微微摇动着。孩童的面容看不大清楚,只能看见她捏着拳头手舞足蹈着。

    接着,叶浓用食指和拇指捏住底下压着的那张彩色相片抽了出来。这张相片拍摄时间显然是秋季,母女俩穿着驼色的风衣,站在一颗银杏树下,背后一片金黄。陶心搂着女儿的肩膀往自己身边靠,仍是笑意盎然,只是女儿看起来兴致缺缺,勉强笑着。

    这下她才看清楚了陶心女儿的相貌,正像她自己想的那样,继承了陶心大多数的优点。不过因为这张相片里陶安的脸色不好,锐利的吊梢眼躲在深邃眼窝里,显得更加冷淡了,和她的母亲相比,似乎更加适合萧瑟寒冷的秋天。

    翻过照片背面,叶浓看见上面写了一行字,最后三个可能是捂花了,但依旧能知道上面写的是:“二十岁安安,合影留念”,日期是去年十月份,原来陶安和自己差不多大。

    有mama管的孩子真好,能随便朝人撒气,毕竟mama会无限包容孩子的愤怒,叶浓想起上次她们不算激烈的争吵,如此感叹到。至少在她眼里,这些只是无关痛痒的摩擦,无论是孩子不理解母父的选择还是母父忽略了孩子的感受等等,这些都比落在身上的棍棒和精神上的贬低好上几千万倍。

    没什么好想的。叶浓撇撇嘴,随后小心把照片放回原位,合上钱包,起身抽了张纸擦去钱包表面的汗渍手印,放在桌子上,又倒回床里发呆,然而她又莫名啧了几声,撑起身子去洗漱了。

    过了一会儿,她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是陶心回来了,手上拿了一盘丰盛的早餐夹着几封拆开的信。

    “你钱包掉了,我放桌上了。”叶浓抢在陶心之前开口说话。陶心看着她,刚张开的嘴又合上勾出一个笑容回应:“嗯,来吃早餐吧。”

    她发现自己刚刚打断了陶心的话,自觉有些局促,她抿抿唇又接着问:“你刚刚要说什么,你说吧。”

    “没事,快吃吧。今天休息,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陶心把钱包移到桌子边上,挪了挪餐盘,咬了口吐司片,仍盈盈笑着。

    叶浓弄不清她在想什么,于是转移了话题,她喝了口牛奶,再问道:“我们要去哪儿?就在这附近吗?”

    “不,有点远,是我的藏书室,我想你会喜欢的。要逛完需要点时间,所以我们得抓紧。”

    “唔……好。”叶浓看着眺望远处的陶心,眨了眨眼,随后埋下头加快了用餐速度。

    今天很热,即便叶浓坐在车里吹着空调,也依旧被照入窗内的太阳晒得焦灼不安,而她端详着前车窗上摆着的那两只橡皮鸭,希望烈日能把它烤化,彻底消失在自己眼前。她猜测,这一定是陶安放的,陶心并不会买这种小玩意来装饰自己的车。

    其实也不远,叶浓望着窗外神游没多久,车便减速驶进了一条林荫大道,路边有两三个人走着,有穿着休闲戴耳机跑步的,还有撑着洋伞闲庭信步的……这里看起来像是个公园。紧接着汽车滑入下坡,窗外的绿色瞬间消失不见,变成了停车场入口的蓝色棚子,在经历了有些颠簸的减速带以后,汽车找到一处车位停了进去。显然,离藏书室还有一小段路程,叶浓瞥了眼坐在驾驶位整理仪容的陶心,看起来她心情还挺不错,然而叶浓内心并无任何情绪,按照往常要是有谁说要带自己去看书,应该很开心才对,可她完全提不起劲来。

    乘电梯上去,走出大厅,迎面而来的是强劲的热风,好晒,叶浓抬手遮住眼前,虚着眼睛看向远处。眼前是两旁栽满绿树的宽路,绿叶层层叠叠,金色的阳光从缝隙里落下,投下光斑,地上仿佛躺着无数块金币。路的尽头被树木遮蔽,只能看见道路背后有一片湖,水面无波如镜,炽热的太阳影子落入水中便成了镶嵌其中的火欧泊。她想,这里真美。

    此时一把伞在头顶撑起,陶心开口说道:“我们快到了,挽着我走吧。”说罢,叶浓对上那微眯着的上挑眼眸,点点头伸手轻轻勾住陶心撑伞的手臂,跟着下了楼梯。

    走到路上凑近了些,叶浓看见地上落下的叶片呈现出三角状,叶边是曲折的尖齿时,这才发现两旁栽种的是法国梧桐[1]。金黄与翠绿相互映衬,无数条树枝冲上天空又稍稍垂首,最靠近路边的两枝悄悄依偎在一起,由近及远望去好似合拢的指尖。

    接着,叶浓向四处张望起来,她想看看在这里能否观察到一些趣事。这里的行人要多得多,两三个好友欢快畅谈,一对对情侣浓情蜜意,偶尔有人骑着自行车快速飞过,将汗水抛之脑后。迎面又走来了一对情侣,两人似乎正在讨论着开心的事,笑容满面,随后那女生用脸蹭了蹭男生的手臂,拉着男生的手垫脚亲了下他的脸。叶浓不知道该把眼睛往哪里放,她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挽陶心的手臂挽得太紧了,她们肌肤相触的地方已经闷出了汗水。

    太热了,而且这样肯定会弄得陶心手上全是黏腻的汗水,一点也不舒服,叶浓想要把手抽走,可她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要怎样说才比较好呢……叶浓偏头朝对面的行人脚底看去,暗自咬了咬唇。

    “嗯?怎么了,是不是感觉太热了?”陶心停下了脚步,稍低头看向叶浓随口询问道。

    她居然发现了……太好了。叶浓在心里舒了口气,抬头回应陶心:“不牵了吧,一会儿手上都是汗。”

    “也对,能帮我拿下伞吗,我扎个头发。”叶浓接过伞,一边努力撑高不让陶心碰着,一边扫视着面前人今天的穿着。

    之前在酒店的时候光线不佳,她还以为陶心穿了一条黑色的裙子,直到在阳光下衣服真正的颜色才显露出来。原来是藏青色,这些日子下来,除去工作应酬需要,陶心一直都喜欢穿宽松的深色衣服。比如现在,她穿了件简单的吊带长裙,光线透过棉麻布料照出星星点点的纹理,纤细的肩带衬托出健美的脖颈,V领的边缘并不服帖,更像是簇拥着前胸的皮肤,那些微小的褶皱展现出一种宁静、闲适的氛围。

    如果就这样伸手抱上去会是什么样的感觉?或许会闻到一股香皂的清香,还有棉布温暖的味道,那是令人安心沉入睡眠的感觉,又或者抱上去那一瞬间陶心胸前沁出来的薄汗会贴在自己身上吗?

    “好了,谢谢你。”

    叶浓回过神来时陶心已经把头发扎好了,她慌忙顺着陶心的意思把伞递到了人手上,两人继续往前走。她悄悄瞟了一眼陶心的侧脸,恍惚间有些错愕——陶心扎了个低马尾,树下漏出的光打在脸上,就像是黑白相片里的年轻陶心走出来一样。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同,那便是她眼里多了沧桑和锋芒。

    “陶小姐……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当然可以,你说。”

    “车上的橡皮鸭,是你女儿的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很好奇。”先问这个问题吧,感觉要温和一些,叶浓在心里斟酌了一番。

    陶心没有立马回答,只扬起嘴角笑了笑。叶浓在等待回复的空隙里低头看向两人的脚,陶心穿了一双白色的方头穆勒鞋,脚踝在裙下时隐时现,鞋子的后跟正有节奏地敲击脚下的路砖,吧嗒吧嗒的声响填满沉默的缝隙。

    “是安安十岁时送我的,那时候我才从我妈那里把孩子接过来自己带。”陶心终于开口回应了,语速比平时慢了些,她正在回忆过去,“她和我说,奶奶跟她说过,等到mama接她回家那天,要送给mama一件自己最心爱的玩具。所以我就一直留在了经常要用的这辆车上,看见那只小鸭子,就好像看见了安安。”说完,陶心又低下了头,那抹笑容也变得落寞了许多。

    “没关系,你很爱她,总有一天她会明白的。”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出了这句话,叶浓对自己都有些惊讶了,明明从来都没有体会过来自家人的爱,说出这样安慰的话语实在是可笑。

    “嗯,也许吧。我只希望她能成为一个自由、幸福的人,这样就很好了。”

    叶浓看见陶心把头抬了起来,神情恢复成平常的样子,她暗自松了一口气,接着陶心的话,她说道:“其实,是今天早上我捡起钱包时看到了里面的照片,所以才这么问的。你放心,我没有乱动钱包里的东西。”说完她看着前方的路,不敢和陶心有任何的眼神接触,生怕陶心看出什么端倪。

    “原来你早上这么紧张是因为这个。这没什么,或许你们在某个讲座上早见过面了,她和你学的是同一个专业。”

    “啊?哦,这样啊,嗯……可能吧。”陶心这么说,把叶浓吓得抖了一激灵,毕竟要是知道母亲在外面包养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情人,可能直接两眼一黑吧,“这样还是不好,感觉好像侵犯了你的隐私,起码你从来都没问过我的事……”

    “如果你想和我讲,我也会认真听的。”

    叶浓被陶心突如其来的这么一句话给噎住了,她并不擅长向别人讲述自己的事,用笔写她会好受很多:“嗯,下次有机会我会讲的。”

    “好了,我们到了。”陶心止住了脚步,她也跟着停下了。她们走到了这条道路的尽头,再往别处走就是湖中的小路和亭子了。渺远的鸟叫声徐徐传来,她们面前立着个中式装修的房子,门口顶上挂着个牌匾,上面是飘逸超脱的四个字“陶然自乐”。

    “……是陶潜的‘挥兹一觞,陶然自乐’[2]么。”叶浓盯着牌匾细声念着,有些失神,骤然间跌入情绪之中:她曾想抛下一切无关紧要的东西,一个人走在路上,这条路没有终点。如此她也就别无所求了,一如那诗中所说的,只求自己满意,饮尽那一杯酒,自得其乐。但她明白自己终究是不自在的,因为她太小了,翅膀还不够坚韧,受不住学校以外那无尽的狂风骤浪。

    陶心走上前把门打开,叶浓还未走进便看见里边坐着两三个人,竹帘遮隔了他们的身影,只依稀看见人手上都拿着杯茶,怡然自得,窗外的湖水波光粼粼,木质香和水汽混合在一起扑到了她的鼻子上。

    “反应挺快,这块牌子是我写的。在我的童年里,这边还没建公园,只有几户人家以及那一片湖。

    “后来开发商看上了这块地,仅存的几户陆续搬走,家里人投了不少钱进去,这地方也就留了下来,当做公园的一个亮点。

    “原本这里只有一楼藏了书,后来我把二、三楼都改成放书的地方了,三楼只有我能进去,你想来看看吗?”陶心扫视了一圈,一切如常,于是她走向左手边掌茶的要了串钥匙。叶浓没想过陶心会这么留意她的喜好,但或许她对每一个情人都这么体贴、周到,相应的,这些情人也会给予同样的回报,自己也不例外。

    叶浓点了点头表示应允:“谢谢你,陶小姐。”

    “说什么呢,又开始了。”陶心微微皱起眉头叹了口气,但她没再说话,一把握住叶浓的手拉着她往楼上走去。

    三楼比叶浓想象中的要宽敞许多,光从门口两扇高大的木门便能看出,想必这里一定放着陶心最宝贵的藏书。按完门口的密码锁后,陶心从裙边的口袋里掏出一张手帕将锁面擦得干干净净,推开门后还有一扇栅栏,这时钥匙才派上了用场。

    走进藏书室,叶浓粗略打量了一番,四周的装潢依旧和楼下经典的中式风格一致,只是这里更像是私人书房:有几个大书柜组合起来紧挨着墙壁连成一片,在日光的照射下,木柜泛着墨色;书桌上还放着之前写过的字,但毛笔都洗干净挂在了架子上;书桌背后还挂着一幅似乎融合了中西画法的画,朦胧描绘了黛绿山湖……简言之,这里隐含了陶心个人的审美与生活痕迹。

    “如何?虽然桌子上没怎么收拾,但总体还是挺整洁的,这也算我的一片小天地了。”陶心走到书桌前把纸盖上,言语间露出一丝期待的意味,“啊,对了,我去烧壶茶,你先随便看看吧。”

    “好,我随便看看。”听到陶心下楼的声音后,叶浓才转身朝书柜走去,轻轻打开书柜门,一副白色手套静静躺在书架上,她猜陶心平时看这些书都戴了手套。于是,她拿起手套闻了闻,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手套上缝着精致的蕾丝,背上镶了颗菱形的天蓝色宝石,在花纹的末端还缀有透亮的珠子。她又闻了一下,珠子打在脸上痒痒的,手套的材质很柔软,摸着手套就像刚刚陶心牵住自己的手一样,所以她把手套戴了上去。

    浏览书架,叶浓看得有些眼花缭乱,根本不知道选哪一本出来看,这上面许多是以前的刻本,不乏十分有名的版本,此外还有一些绝版的旧书……很难估计这一屋子书的价值,也怪不得平时只有陶心上来打理了。转弯走向另一个书架,一本较其他老旧许多的书吸引了她的注意力。缓缓把书抽出来,叶浓的手轻轻抚过封面,是《牡丹亭还魂记》卷一,接着揭开第一页,上面印着刊刻书店的图案,最顶上写着是民国十七年石印发行的,右边写着“总发行所,上海北市棋盘街,扫叶山房[3]”。叶浓记得目前大多数人认为最好的刻本是最早的石林居士刻本,上面还有小人画,挺活泼的。

    不过她并没有从第一页开始重温,因为已经看过许多遍烂熟于心了,所以选择直接跳到《第十齣·惊梦》[4],也就是有《皂罗袍》的那一出。这倒唤起了她从前读《牡丹亭》的记忆,“赏心悦事谁家院……”确实是经典,但她一直更喜欢后面的《山坡羊》。

    “没乱里春情难遣,蓦地里怀人幽怨……”

    不知什么时候,陶心已经站在了叶浓身后,在耳边轻轻柔柔念起那曲子的头两句。她像只受到惊扰的小鹿猛地哆嗦了下,立马把书放在了桌边,把手背在身后。然而她的手肘撞上个东西,安静的书房里传来哐啷啷瓷器相撞的声响。

    “你来了……”叶浓转过身,一双棕眼睛瞧着陶心,倏地又垂下去,“抱歉,我看得有些入迷了。”

    “这有什么,要是撒了,重新满上一杯就好。来,尝尝我最近新拿的茶。”

    小小的白瓷茶杯进入叶浓的视线,好在她的手还后背着,脱下右手手套后,叶浓接过那杯热茶轻轻一吹,随即一饮而尽。

    这期间,陶心一直注视着她,面带笑意,仿佛正期待着什么,又或者是在观察着什么。

    叶浓敏锐察觉到了这一点,她在心中狠捏了把汗,思索着如何回应陶心的视线。

    “嗯,好喝,在这热天里我觉得清爽了不少。”她稳当放下茶杯,挂上笑容接着回答,但始终不敢正眼看陶心,“陶小姐,我不懂茶,只能说点这样粗浅的评价了。”

    陶小姐又该觉得自己生疏了吧,可她们本就没有走得更近一些的理由。叶浓又想起了早上的母女合照,她想,陶心为什么会找上自己,她一直都喜欢像她女儿陶安那般大的女孩吗?还是说,自己是她过往情人中一盘不太一样的小菜?

    “你这样大的孩子怎么客气成这样,茶,就是要拿来请人喝的。不然,我放着发霉么?”

    实心鞋跟有力敲击着地板,似是茶壶放在了桌子上,发出沉闷的出气细响。叶浓觉得自己的心跳要跟这声音同频了,紧张的情绪没来由攥住她的神经,额头上冒出了细汗。

    正当叶浓发呆时,她左手腕传来一阵温暖,抬头一看,陶心握住了她的左手腕,看着手上带着的白色手套。“你喜欢它?”陶心的声音放小了许多,但叶浓依旧听得到,只是现在她不得不直视那双难以抵抗的眼睛。

    “它很漂亮……”陶心耐心听着她的回答,慢慢将面前瘦削的小人儿挤到了窗户边的墙上。她直勾勾盯着怀里的女孩,面上笑着,叶浓却想到了纪录片里那些眼眸深邃而犀利的母狮,她想自己可能就要被吃掉了。

    她们都知道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却默契地继续延迟那份奇异的渴望。

    叶浓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把剩下的话讲完:“我戴上它,闻着它的味道,我就想起了你,想起你牵着我时,那种温暖的感觉。”

    说罢,她伸出右手带着陶心紧握住自己的那只手放到了唇边,像小兽一样用鼻子轻嗅那白色手套,接着吻了吻手背上镶着的那颗天蓝色宝石,末了抬头看了陶心一眼,阳光斜漏进窗,注视自己的那双眼睛里晃荡金黄色的碎片。叶浓感受得到,对面人的气息变得不稳了许多。

    她小心抽走了左手,把陶心的双手拢到自己手里。那双手微微挣扎了下,想从叶浓手中逃走,她使了点力,眼睛告诉陶心:留下来。接着,叶浓凑上去细细碎碎吻了起来,从食指尖一路曲折流连过去,两人的呼吸也因这举动更加急促。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只觉得心底有个声音在说,有必要这样做,这是一种……表达。

    陶心把叶浓逼得更紧了,近乎是将整个人圈在了怀里,面前人本就高大,这下她真成了一只困在笼中的小鸟。

    陶心低下头想亲她,她却挣扎着避开了,只是由于被猛地一压从喉咙里挤出来一声闷哼,后面不得不张开嘴小口喘气。

    避开陶心的攻势,叶浓咬住手套指尖,抬起头来缓缓扯下左手手套,她微眯着眼睛忍不住轻笑出了声。

    两只手套被甩到一边地板上,阴影瞬间笼罩住全身,陶心捧住她的脸急迫地吻了上去。

    她没想到报复来得那么快,陶心根本就没打算让她换气,搅得她脑子没办法思考。叶浓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想些什么了,闭上双眼只感觉到眼前忽明忽暗,有数不尽的亮片落下。

    膝盖抵住她的大腿,她顺从搂住陶心的脖子,分腿站好,还没站稳下身就被膝盖顶了上去。叶浓没支持住,两腿颤抖了下,正和陶心纠缠的嘴里发出转瞬即逝的呻吟。她现在整个人都被抱了起来,明明离地没多远,却没来由幻想起陶心把自己松开摔在地上的场景:自己会像个木偶俯面趴着,呆呆看着地面,兴许四肢零件也摔得七零八落。想到这里,她竟觉得这场景美得令人怜惜。

    陶心有着一头浓密的头发,特别柔软,但它又是卷卷的,从不肯变得平直,仿佛以蜷曲对抗着一切。叶浓挂在她肩上,不时玩弄着那一头蜷曲发丝,想再弄乱一点。

    她实在太霸道了,叶浓在心里如此评价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陶心仍不肯放过她,她一动也不能动,完全被架在墙上。细密的吻铺天盖地,热气一会儿扑到脸上,一会儿又冒到耳朵旁边,接着是耳垂和脖子,叶浓难以忍受这样的折磨,难耐闷哼出几声,下意识把人往自己身上拉,不想下边还被蹭着,拉这一把纯粹是让自己往火坑里跳。

    陶心顺势贴了过来,一手绕至背后T恤背后的绑带,故意放慢解开的速度,一边抚摸着叶浓的背,一边吻着细嫩的肩颈。不出所料,她耳边再度传来克制而零碎的呻吟与叹息。带子解开后,她只消捏一下内衣扣带两端,叶浓便从布料的束缚中解脱,而她则能尽情揉捏少女小巧的柔软。

    她的另一只手则往人腿间探去。有拉链的裤子真是件很麻烦的事,她有些心急,却又觉得能在上面玩点什么花样。于是陶心并没有直接拉下叶浓的裤子,而是拉下裤链,一手伸到里边隔着内裤随意探索起来。空间有限,她故意胡乱抚摸着,不时加重了力度,仿佛醉翁之意不在酒一般,最后她在身上人恍惚之际捏住了缩在里边的yinhe,重点关照了一番。

    早就被亲得趴在身上叶浓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恶作剧,忍不住惊叫一声,脱力没搂住一下滑到陶心胸前。她又害怕被楼下的顾客听见,只好埋到面前的胸脯和棉布料上,以此减弱自己制造出的羞耻声音。

    “怎么办……你这么湿,我们就在这里做?”

    急促呼吸和唾液搅动的声音在叶浓耳边回荡,她哆嗦着几乎要跪在地上,完完全全缴械投降,然而陶心执意将她捞起来放在自己怀里。

    她根本就不是在询问!真是令人可气。

    “……陶心,我们要不,呃!”她话还没说完,那手又移到下边理开底裤,钻入内部抚摸和抽送起来。陶心太了解她想要什么了,可偏偏又故意避开她的期许,随后才在一个意想不到的时刻才会真正送到自己面前来。

    叶浓把裤子往下推了推,承着陶心的抚弄她有些软绵无力,脚底下已经飘在空中,她感觉自己双腿在发抖,只能用后背和臀部靠墙勉强支持着。还没撑多久,陶心一把扯掉她下身的所有衣物,将人抱起来,往窗边走去。她虽然还是乖乖用腿盘住陶心的腰,但嘴上却十分慌乱,不得不压低声音道:“陶心你要做什么?这里不行,有你的客人。”

    “他们听不见的,我就想这样。”叶浓想出声反驳,不料陶心再度压在身上伸手摸索起来,她口中飘出一声浸染情欲的喟叹。

    “……我刚刚这么一说,你便又想要我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呢?”陶心靠近她贴着耳旁嘘声说着,又是挑逗意味的戏谑。

    冰凉的大理石贴上叶浓的肌肤,她知道自己下边又是一塌糊涂了。江边的风徐徐吹来,鸟儿啼叫飞过天际,而她则半裸躺在窗台边被人肆意玩弄着,这样的景象饱含着太多色情意味了。

    “我……”叶浓被噎得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今天的陶心不太一样,手上的动作比以往粗鲁不少,但她很喜欢,尤其是把自己逼到墙那段时间,她感觉自己像一枚可以任意摆弄折叠的回形针。

    叶浓没说完话,陶心也没管,压人身上,用手指勾勒起身下人的脸蛋,边画边念着曲子里的唱词:“则为俺生小婵娟,拣名门一例——”

    “一例里神仙眷。”尤其是在“神仙眷”那三个字上略读重了些,念罢,陶心笑出了声,轻拍了两下叶浓的脸,手便顺着往下摸去,不再给她回应的机会。她压着人琢磨起袒露的小腹,一路向下,边吻边将手指送进体内触碰里边的褶皱。

    中途有好几次,叶浓张口想说点什么,最后出口只有打成碎片的字词和毫无章法的呼吸声。仰面的姿势腻了,陶心又把她翻过去趴在窗台边,一面咬着她的肩颈,一面把腿分得更开些,用手指拨弄早已红肿不堪的阴蒂,顺带再箍住腰,让另一只手也加入进来,往更下边深入配合着外部刺激。

    她被cao弄得有些受不了了,嘟囔着哭腔想要往后退。陶心哪肯放她走,抽手摁住胡乱推窗台边的手,随后又十指扣住放回窗台上,要她好好在窗边站好。

    她记不清自己高潮多少次了,只感觉好像有一些凉凉的体液从大腿内侧缓缓下滑到了腘窝那里去。陶心似乎很喜欢这个姿势,从仰面换过来以后,她就再也没换过别的。

    但眼下,不是思虑这个的时候。在叶浓为数不多的意识之中,她想不到这场性事究竟要多久才会结束。今天她就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一般,让这么一位平时乐于温柔待人、擅长暧昧调情的女士变得粗鲁了不少。可惜的是,她还没来得及再多想一会儿,陶心又将沾满体液的手指塞进了她的嘴里。

    “唔!……陶心……呜啊,你!”

    口腔里的手指开始搅动起来,叶浓忍不住想要干呕,涎水从嘴角滴了下来。为了让陶心消停点,她跟着手指舔舐,将上边的体液舔干净。

    本以为会消停不少,没想到陶心另一只手又捣弄起来。叶浓下意识合腿也合不拢,只能任凭身后人摆布。空荡的房间里,充斥着杂乱的呼吸声,还有叶浓断断续续的呻吟以及暧昧的水声。

    一切都让叶浓感到自己就快到了,就在一片混沌中,那种原始的巨大冲动已经跃跃欲试,它会像潮水一样涌过全身,而后便迎来彻底的解脱。她试图丢掉内心的束缚,安然等待那一刻的来临。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陶心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没有了刺激,快感迅速褪去,叶浓心中腾升起困惑,随之而来的是小腹传来的空虚感。

    “陶心……”疑问还未出口,她便被翻了过来,往窗台上放了放,陶心再一次覆到她身上来。

    她的面容那样沉静,即便两颊已飞上了绯红,却依旧有让人安定下来的力量。叶浓支起身子,伸手抚过身上人的脸庞,她虚眼痴痴看着陶心,微微张嘴,想问的话始终没有问出口。

    陶心,你会想着些什么事,我可以了解你吗?或者——为什么是我?

    “躺好。”陶心许久未说话了,嗓子哑哑地命令道。

    她乖顺地躺下,但同时也有了自己的想法。

    叶浓截住陶心向下探去的手,带着放在自己脖子上:“陶心,求求你,给我吧。”她直直看着对方,等待结果,不知怎的,眼前一片模糊。

    为什么突然哭了呢?

    不等心中分析出一个合理的答案,她突然发现自己逐渐捕捉不到呼吸的空气了,莫名有一股热意冲向她脸上。叶浓眼睁睁看着陶心的面容模糊成一片,她竭力发出的声音也成了一个又一个丢失的音符。

    她不知道可以依靠谁,只能凭借本能用双腿缠住站在自己身前的人。温暖迅速围困住她,连同那炽热的气息一同携带着她去往一个不知名的、遥远的地方。但有一双眼睛,一直注视着她,那样冷,却又那么吸引人。

    飘起来了,马上就要飘起来了,看向天空,那里是洁白无物,而她无端联想自己的身下是无边的黑暗深渊。

    凉意钻入下身的甬道,她下意识想蜷起身子,却忘记了自己被人钉在大理石板的事实。陶心把她摁了回去,稍稍松开手低头缠吻起来。

    情热再度回归到叶浓身体内,只是好不容易得到的氧气被陶心给抢了去。她无奈抱住身上人,任凭陶心品尝掏空自己。

    呼吸的空气仍旧匮乏,叶浓感觉脑子里雾蒙蒙一片,已经无法思考任何事了,杂乱的声音混做一起,她只识别得出陶心急促的呼吸声。

    很快她便把自己丢掉了,只有寂静与空白在周围环绕。

    叶浓只在这里停留片刻,旋即便回到了现实。她像是做了噩梦般发出一声惊呼,紧接着不停干咳着。

    剧烈的咳嗽声使胸腔好似手风琴的风箱颤抖,她这才彻底清醒过来。陶心握住着她的手,将她抱了下来。两脚沾了地,她便只扶着叶浓,想要人试着自己走走。

    可叶浓早已没了力气,走两步就软下来跪在了地上。她抓住陶心的裙摆,顺势倚倒在脚边。

    她抚着胸口又咳了几声,另一只手却往人裙底下摸去,一把抓住了脚踝。

    “小叶,你在做什么?”头顶传来女人的疑惑。

    叶浓抬起头,眼里蓄满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她看着俯视自己的女人,咳着笑了笑:“让我来服侍你,咳咳……”说完,埋在裙里的那只手继续往小腿上方攀登,她的脸也预备着往裙子里去。

    陶心低头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少女,她的心中也有很多疑惑。其实她鲜少与自己年龄差过大的女性在一起,至多待上一夜她便会离开。但是自己忍不住找到了叶浓,那蕴含悲伤的眼睛、略微硌人的肋骨、隐忍的喘息,时常浮现在她脑海之中,一切都是那么的纤细与克制。而今天,她又产生出了一种想要欺负人的心理。她对这个年龄段的女性向来十分体贴、温柔,只是,只是今天……

    就连刚刚叶浓跪在地上望着自己的神情,也莫名让她生出几分愉悦。但这不该过早进入到叶浓的床事中,这会让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不,小叶,你听我说。”陶心蹲下来,摸了摸叶浓的头,“我们回去之后再继续吧,那时你再好好触碰我、抚慰我,好吗?”

    叶浓虽不能理解陶心的用意,但她仍停下动作,点点了头。

    “嗯,乖孩子。”陶心满意道,顺便在人额头上落下一吻,“穿好衣服,一会儿吃完午饭我们就回去。”

    注释:

    1.法国梧桐:正式名称应为二球悬铃木,最早从法国引入中国,栽培于上海法租界,因此得名“法国梧桐”。

    2.挥兹一觞,陶然自乐:出自《时运》一诗,陶潜乃陶渊明别名。

    3.扫叶山房:是雕印和出售古籍的书店。明代万历年间(1573),洞庭山席氏在苏州阊(chāng)门内设立。为表明严谨、认真刊刻书籍的理念,故取“校书如扫落叶”的寓意作为店名。

    4.第十齣:“齣”读作“chū”,戏曲术语。传奇剧本结构上的一个段落,同杂剧的“折”相近。《辞海(第七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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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久等了!这几个月太忙了,接下来还是随缘更新,希望大家看得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