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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纵容了自己心底这一点小小的奢望,然后又给自己设了限。每一次轮回,他都凝出了一滴水珠,用以提醒自己。人们常说九九八十一难,他是给了自己九九八十一次机会,回望痛苦回忆中早已失去的亲人。第八十一次重新踏上旧路,取下叶形胸针。在吞没外婆的猎猎火焰中,第二重幻境,如约碎裂。混沌的浓雾再起,飘在一旁的钟悠悠,泪眼模糊的视线中,在一闪而过的石林里,看到易柏已经向着胎心石,走出了三分之二的距离。她心中疑惑,所以走到胎心石面前,一共是三重幻境?可在钟悠悠看来,她觉得第二重幻境已经是对易柏而言最残忍的考验,她无法想象第三重幻境里,还能有什么。她万万没想到,浓雾卷过,她在第三重幻境里,看见了她自己。但又和钟悠悠以为的她自己,有着些许的差别,又或者说,是有着不一样的滤镜。人都是同一个人,但是同一个人,在不同人的眼里,也有不同的模样。钟悠悠飘在易柏身周,尽量离那只巨型的异化蜈蚣蛇远一些,但依然笼罩在他受伤失控之后,导致的白色冻雾中。跟着他脚步停顿,跟着他走过去,跟着他将异化蜈蚣蛇放在墙角。跟着他提醒自己。然后看见隔着玻璃墙的自己,眉眼弯弯的,笑容甜美。真的像是有滤镜,除非她用的不是自己的眼睛。飘荡的钟悠悠当然记得,这是初见易柏那一天。当时她被强制绑定,突然遭遇令碳基生命失重反应强烈的位面跳楼,头晕目眩,还刚刚加过班,飞过红眼航班,明明烦躁又憔悴。可此刻在幻境的回忆里,钟悠悠觉得,隔着玻璃墙,好像比自己泡完澡精神奕奕照镜子时,还更好看些。她待客的笑容,有这么甜?易柏提醒了她,入夜之后不要留在临街的店铺里。这第三重幻境,好像除了加上了美颜滤镜以外,和回忆也没什么不同?但是夜间兽潮来袭,又一条巨型的异化蜈蚣蛇游过,蛇尾一甩,拍碎了那间卤味店的玻璃墙。白天看到巨蛇尸体就惊惶的年轻女孩,绝望求救,但是无处可逃。钟悠悠自己,在钟悠悠眼前,被巨蛇缠绕、尖叫、窒息,最终一点点,从脚到头,被蛇给一口一口地,活生生地吞了。巨型蜈蚣蛇的蛇腹隆起,多足爬过,碾碎了店内属于钟悠悠的一切。不是什么人,都有机会,看见自己活灵活现地被蛇给活吃了,钟悠悠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可第二日太阳升起,跟着易柏出城,钟悠悠又见到了自己。太阳落下,跟着易柏回城,钟悠悠再次见到了自己。她这才发现,自己同易柏,说过多少次“早安”“晚安”,和“路上小心”,又或者“注意安全”。还有“明早见”。会撑着柜台,努力踮脚,妄图穿透玻璃窗的阻隔,探头看他肩背上的伤口。会隔着玻璃,笑盈盈地说,自己起名钟悠悠,是因为家附近有南山,南山上钟声悠悠。会送他可乐,还傻乎乎地想送一个水系异能冰块,让他喝冰可乐。会给他留菜,一笔一划认认真真记下来他想要哪些东西。会看着满包的金银珠宝,震惊的眼神亮晶晶的,又因为拿不出那么多食物换,而显出一丝冒着渴望却又忍痛拒绝的傻气。还会十分幼稚地隔着玻璃窗,和周警官年迈的mama,按手指拉钩钩,允诺给她买蛋糕过生日。还会像只囤货的仓鼠一样,每次蹲到柜台下面去,就抱出个什么食物来,递出去。只不过每天夜里,都是惨死当场,死无全尸,连一星半点的残肢都没留下。所有甜美的微笑,泪盈于睫的心软,悄悄叮嘱温热牛奶的善良,就这样被吞噬在了末日里。最后她要走了,收了易柏递过来的红宝石首饰盒,送了他代表平安的大苹果。店铺关门,易柏立在一墙之隔的门外,抬手拨动了那串每天迎着朝阳等待客人的冰晶风铃。脆弱的风铃碎了一地。位面穿梭启动,碳基人类的身体承受不住,轻而易举地被搅碎在了位面虚空里,从此消失,无影无踪。就好像,世界上,从来没有存在过钟悠悠这个人。而后眼前一黑,失去意识,感觉有温软的指尖蹭过,轻手轻脚地替自己擦脸,关切嘀咕地想要查看自己是否受伤。笑得心虚又可爱,举着一把员工餐券,说着超级好吃,能不能换来帮忙洗碗,再更加心虚地小声补充,说不是一两个碗,是很多很多的碗。着着急急地去换药,蹲在那里,裙裾落地,像朵小蘑菇,塞完药罐塞大米,念念叨叨地想把位面工资盒的每一个缝隙塞满。泡在浴桶里,累得睡着了,乌发落肩,皮肤白皙,一晃而过。急匆匆穿衣出来,长发微湿,乖乖仰着脸,等清水自动扑面洗脸。而后整间店,连同小树人,和钟悠悠一起,被道行高深的李道长给毁得灰飞烟灭。又是眼前一黑,睁开眼,自己忙忙碌碌地换什么安神木清音咒的床,抱着浴桶求加热水温。然后整间店,连同小树人,连同灰烬鸟,被金丹期的长老一剑斩落,魂飞魄散。第二重幻境里,易柏所有亲人死亡的细节,所有眼神,所有对话,在八十一次的轮回里,丝毫不差,栩栩如生。每一次,每一次,死亡的顺序,死亡的原因,死亡的场景,都是一模一样的。因为这都是真的,是真实发生过的,是回忆在不断重演。并没有给易柏留下任何想象的余地。而现在,在第三重环境里,钟悠悠亲眼见证了自己的一百零八种死亡方式。无一重复,因为她并没有真正在易柏面前死去过。第一重幻境,是毁掉他惦记守护的养老院。但是养老院的幻境,在最外圈就碎掉了,因为那并不是独属于易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