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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0

    

Chapter 40



    “秦小姐你好,给您自我介绍一下。鄙人姓姚,是欧先生姨母杨女士的助理。您可以叫我小姚!”

    这个年轻男人高高瘦瘦,穿着黑羊毛西装。打着把商务大伞立在雪中,鼻梁挺直,嘴边还有个小酒窝,一说话就特别明显。

    雪椰这下想起来了,前几个月那个话多夸张的地产小经纪人?但记忆里那张爱笑的脸和这个面无表情的年轻男人一时不对等,所以她才没立刻认出来。

    不对,这两人看起来虽然一模一样,但气质完全不同。

    “你不是那个小姚。”最后雪椰下了这个注解。

    小姚有些惊讶,接着点点头。“秦小姐,您是第一个第一次见面就能把我和他区分出来的人,他是我双胞弟弟,现在欧老板麾下做事。”

    这么说就通了。扬起漂亮的大眼睛,雪椰轻问道。“那你有什么事。”

    小姚单手扬起,比起身后的林肯领袖。

    “杨女士想见您一面,请务必赏光。”

    车轮滚滚,碾上雪色。

    雪椰望着窗外的细雪如柳絮般飞起,副座的小姚也很寡言,一路无话。因为下雪,车速很慢,开了近半小时抵达某家会员制的茶社门口。

    小姚领着雪椰穿过大堂往二楼雅间走去,还没到饭点,茶社里人不多。眼神所能触及到的都穿的极为高档妥帖,言谈间轻声细语,雪椰这身面包服牛仔裤倒是个异端。

    楼梯木质结构,雪靴踩在上面有咚咚闷响。

    二楼雅间外观和普通雅间没太大区别,卖点是仿古装潢。小姚领着雪椰走到其中一间门口,敲了几下仿黑檀雕花的木门,听里面女声叫了声‘进’。

    “杨女士就在里面。”小姚弯腰替雪椰开门,木门在她入内后就被咔一声带上,他没跟进来。

    目光一扫,雅间正中是张黄花梨茶桌,能坐四五个人。淡如烟蔼的纱幕随暖气开放徐徐撩动,仿古窗边立着尊博山炉,铜铸的仙人捧寿造型,正慢慢腾起云雾。

    “杨女士。”雪椰走到近前,微微躬了下身,礼数做全。

    杨丽君坐在黄花梨桌前的一张太师椅中,涂着红甲胶的手持着一柄小巧紫砂壶,也就成人手掌那么大。她斜着壶在茶盘里安然的绕了几圈,倾斜而下的涓细水流冒着烟气,将茶盘中倒扣的小茶杯来回浇个透,模样专心致志。

    “坐。”杨丽君淡淡招呼了一声。

    雪椰乖巧的坐她对面,脱下帽子。又用手在头上理了两下,将鬓发塞到耳后。不作声看着杨女士烹茶。

    “这还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吧。”杨丽君洗完茶具又用红泥小炉煮水。壶小沸得快,没一会就开始水响。

    雪椰轻轻嗯了一声。

    其实不是第一次,但第一次实在太不愉快了。欧邵峰甚至都没办法将她介绍给杨丽君。

    那时自己假装身体不适留在家,欧邵峰一人忙的连轴转,又要弹压公司又要替父亲处理身后事,日夜不分。等他忙完手头将杨女士带回婚房,想介绍两人正式认识时——她和欧邵峰两个人四只眼睛,看到自己在那张婚床上和别的男人zuoai。

    接下来的事就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别说介绍认识,从此杨丽君就恨她入骨。

    “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吗?”杨丽君逆窗而坐,雪光扫在栗色的卷发上。混血儿一般不是很禁老,但杨丽君这个人被时光优待了。她保养的很好,脸上皮肤细腻有弹性。除了眼角几条不是很明显的纹路,看起来完全不像年过五旬。

    雪椰轻摇了摇头,又觉得不作声不礼貌,改为直接回答。“不是很清楚。”

    “你们婚期定了?”杨丽君视线从水壶扫上去,看雪椰脊柱笔直的坐在对面,下巴尖尖的,掩在高领面包棉服中。

    茶室里暖气很足,正常人进来会先脱外套,这女孩却没脱。不知是忘了还是真不热,裸露在外的皮肤白的一点都不健康,没半点血色,表皮下青筋都一清二楚。

    “定在明年阳历二月。”雪椰声音轻轻的。

    “儿大不由娘。他母亲走的早,所以我以他唯一女长辈身份自居。姨母里也是有个母字的。”杨丽君停顿了一下,因为水沸了。她从小陶罐里拣了几片茶叶,又将水注进去。

    沸水冲得叶片在壶中旋转,渺渺水汽吐纳间腾空消散。第一遍洗茶,第二遍热水入壶才是喝的茶。将洗茶的水倒掉,再次注入沸水静置两分钟。这时候才将之前烫好的配套紫砂小盏取出,往里倒入澄清的碧绿茶汤。

    那茶盏很小,一杯也就一口。外壁上勾着雪印寒梅,很应今天小雪的景。杨丽君给雪椰倒了一杯,雪椰双手接过。

    “邵峰喜欢你,硬要娶你。我是一百个不乐意。”杨丽君声音冷冷,给自己倒了一杯放手边,但是不喝。涂着甲胶的长指收拢杯壁,有一下没一下敲着。“不客气的说,我根本看不上你这种女人。让你喊我的姐母亲,我都替她蒙羞。”

    雪椰脸色有些泛白,双手合着小小的茶盏,低头笑了笑。

    她的笑让杨丽君眉头一跳,语气也凌厉起来。“是不是自以为有邵峰撑腰,我的话你并不往心里去是吧?”

    “不是。”雪椰摇摇头,她有心想对杨女士微笑,却怎么也扯不动嘴角。

    “如果你对邵峰还有半点良心!我希望你能签了它。”杨丽君单刀直入,从椅子边拎出了一沓牛皮文件袋扔桌子上。

    她锐利的凝视雪椰,一丝表情变化都不肯放过。

    雪椰伸手将那文件袋拾起。解开缠在袋口的棉线,抽出文件一扫而过。是婚前财产公证,已经办好全部手续,只待她签字就能立即生效。

    这不是欧邵峰名下的财产,是秦雪椰的。秦雪椰能有什么财产?一个手停就饭都吃不饱的人。

    杨女士是为了欧邵峰,怕自己故技重施才这么做的吧?因为她知道欧邵峰不肯做财产公证,所以曲线救国让自己做吗?虽然有点滑稽,但却是出自杨女士对欧邵峰的拳拳爱护之心。

    雪椰将文件摆在桌面,轻问道。“笔呢?”

    杨丽君蹙起眉,她已准备好要费一番唇舌。甚至连秦雪椰不同意,逼她就范的下三路招数都想好了。倒是没想到秦雪椰如此干脆?她没半点迟疑的从包里翻出中性笔,递了过去。

    “谢谢。”雪椰接了来,微微低头,一抹碎发从耳边逃脱,漾到了眉间。

    她挺着身躯,左手按着文件,右手握笔签名。徐徐垂落的长睫敛着,眼睛看起来十分温柔沉着,下颌削尖,整个人莫名漂亮。

    杨丽君亲眼看她签完,然后将中性笔的笔帽戴上,轻轻放自己面前。从拿笔到签字不过数秒,甚至连那叠文件内容都没过目,快到不可思议。

    “你到不怕我拿别的文件来晃你签!”杨丽君微嘲道。

    雪椰轻摇头。将那叠签完名的文件装到牛纸袋里,想再说什么,木门的把手被从外面拧开了。

    杨丽君一抬头,正好看见欧邵峰夹着股气流走进来。长长的羊绒大衣两边掀开,露出精壮胸膛。他边走边笑,态度温和。“您什么时候到H城的,怎么都不通知我一声。”

    小姚站门口一脸死妈的望着杨丽君。

    杨丽君神色没变,挥了挥手,小姚又重新关上了门。

    他极自然的坐到雪椰身边,将外套脱掉搭隔壁椅背上。欧邵峰第一时间握了她冰冷的小手,两人五指相扣。“您一回来就请雪椰喝茶,怎么不叫上我呢。”

    话是对着杨女士说,却和雪椰对视了一眼后相互一笑,简直能酸掉大牙。

    勾着长眼线的凤眸瞥他一眼,杨丽君又持壶替他倒了杯清茶。“你不好好在公司呆着,跑这来参加娘们儿茶会干什么?”

    欧邵峰笑着双手接过,抿了口后赞叹道。“滋味清冽甘醇,姨母手艺越来越好了。”掩在眼镜下的长眸同时扫过桌上纸袋。

    “少来,我不吃这套!何况这水也不好,泡的茶怎么都算不上清冽甘醇。”杨丽君双手环臂,整个人往椅背上一靠。“到底是哪个小犊子泄露我行踪,这才多点时间,你就赶来护心肝小宝贝了?”

    雪椰尴尴尬尬,不作声的任欧邵峰握着自己手。

    欧邵峰唇一勾,闲着的长臂伸出,将杨丽君面前那盏已经凉了的茶倒掉,又持壶给她换了杯热的。“哪的话?分明是因为给您接风心切,才来的这么快。”

    “真是说谎脸都不红。”杨丽君‘哈’地轻笑一声,视线在雪椰脸上转了转。“难道你还怕我吃了她?”

    “我姨母打年轻就这样,是个特别爱开玩笑的人。”他笑着对雪椰说,又不着痕迹的往文件袋伸手过去。

    “你干嘛!”杨丽君神色一肃,啪一下拍掉欧邵峰摸过去的手,然后将那文件袋放回身后包里。

    “没什么,我以为菜单。”欧邵峰笑笑,又偷偷搔了一下雪椰掌心。

    雪椰不禁仰望他的侧颜。

    趁着杨丽君收拾,欧邵峰凑到她耳边用气音说话。“她叫你签什么都别签。”呼吸蹭的雪椰发痒发麻,白惨惨的小脸都变得娇粉起来。

    雪椰双眸含雾,轻颌下首。其实该签的早签了,但又有什么打紧呢。

    欧邵峰嘴角上翘,又将握手心里的小手紧了紧。

    看着这两人完全目中无人的互动,杨丽君忍不住抽了一下嘴角。

    “捡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天咱们吃顿午饭吧。让小郭预约,姨母您想吃什么菜?法国,日本,川菜?”

    “不必了,我只是顺道看看小秦。下雪怕高速封路,等下要回德国了。”杨丽君拒绝了他。

    接着三人又随意闲谈了几句,欧邵峰尽力插科打诨。雪椰话不多,杨女士兴致也一直不高。但她到底还是全了欧邵峰面子,没给秦雪椰太多难堪。

    等到茶水各喝了两杯,杨女士就提出要赶飞机。欧邵峰也不挽留,牵着雪椰出门送杨女士。国内单飞德国的机场离H城最近是N城,杨女士出行一般也是选择N城作中转。

    一行四人分成三排走出茶社,来到一楼玻璃门前时眼前豁然一白,原来漫天飞雪。

    欧邵峰一马当先替杨丽君开了车门,亲自服侍她坐进去。杨丽君坐定后又将车窗降下,正对上欧邵峰弯下腰来。“代我和姨父、表弟问好,提前祝你们圣诞快乐。”

    今天是十二月二十三,等杨丽君十三个小时飞机落地后就是当地平安夜了。

    杨丽君神色稍霁,轻点了点头。

    **

    几乎下了两天一夜的雪。记忆里很久没这样下过,上次应该还是她十八岁那年。今天是平安夜,雪椰照常上班,放在围兜里的手机震了又震。捉出来一看,欧邵峰。

    她有些羞涩,向老板做了个出去接电话的手势。“喂?”金属手机壳贴在耳边有点凉,雪椰单手环着臂。眼前芒白的雪抱团飞逝,她伸出手来接。正好接到一枚六瓣的小未央,雪椰手凉,半天都没化。

    低沉悦耳的音色在听筒里蔓延开来。“怎么才接。”

    “在上班呢。”雪椰将那雪花轻轻握住,再张开时不见了,只剩一点小水珠。指尖因为寒冷而泛红,纤细的淡粉色泽。“找我有什么事吗。”

    欧邵峰拿着手机站在玻璃窗前,视线望向空中扭曲曼舞的飞花。“什么话,有事才能找你?”幻想到她在那头握着手机的傻样就禁不住想笑。“晚上能不能早点下班?接你出来吃饭,毕竟是我们复合后的第一个平安夜。”

    雪椰腾地一下整张脸像煮熟的虾子。“我试试……”

    他稍顿了一下,继而低沉若水的语音在听筒里再次流淌,岁月静好如斯。“你干嘛呢。”他换了个站姿,从原本的倚窗而立换成面向窗前。

    “门口接电话啊。”

    欧邵峰一手撑在玻璃窗,一手握着电话笑了。颀长身段投在玻璃上,肩宽腰窄,比例好的让人发疯。“真想现在就见到你。”

    “啊?啊,哦。”雪椰楞住了,沾着雪的指尖轻颤。然后傻傻的笑了,轻嗯一声。

    我也是。

    “晚上等我电话。”他眉眼舒展,镜片后的目光穿透玻璃窗,望向那琉璃般的冰雪世界。

    雪椰点点头,想起他看不见,改为嗯了一声。

    又扯了几句有的没的,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欧邵峰手持手机,一手插在垮兜里转身,看见小郭在门外晃了晃手。“有点事,先不说了。”

    “好。”雪椰挂掉电话。视野中的雪花袅袅娜娜,是那样纯洁轻盈。叮的一声,一直登陆的手机邮箱传来简讯。

    纤细的指尖微颤,没半丝停顿的点开了那条她等了大半个月的信息——“已备妥,老位置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