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灯蛾

    我急忙套好衣服，双颊飞红，执拗地站在原地等周见麓回答我的问题，毕竟这是我今天邀她来的真正目的。

    然而周见麓眼珠一转，轻飘飘落去书桌，问我最近在看什么。

    我感到很无语，一是她为什么对和江元璨的事避之不谈，二是我看的书不明摆在桌面上吗，就在几分钟前甚至还在你周见麓本人手里。

    “你刚不是拿着本书吗，就是那本啊。”我跟着周见麓走去书桌。

    “噢，《德米安》，好看吗？”周见麓自然地拿起那本书看了看，又挂起笑容回身问我。

    “……”我看出来了，周见麓在转移话题，而且十分生硬。

    我双手抱胸，沉默不语，只是看着周见麓，周见麓却转过身去，放下《德米安》，从一旁垒起来的书堆中抽出一本拿在手上看。

    正好是残雪的小说集子，我初中常看，虽然看不懂，也没得出什么写小说的技巧和风格经验，但我心中一直为她留一个位置，想着也许再过几年，就能有些体会了，因此我过一段时间就看一篇，还多次将里边的事物作为意象写在自己的小说里。

    “舒嘉，”周见麓背对着我，声音有些低沉。“你是‘记事簿’吗？”周见麓转过身来看着我问。

    “啊？”我惊讶地张大嘴巴。“你怎么知道？”

    “呵呵，”周见麓放松下来，倚在桌子边沿，“很容易啊，你有一篇小说里写主人公去看鸟的路线，跟你说的去那个有香味的小道的路线一模一样。而且‘记事簿’也喜欢这个作者，喜欢她的人不太多吧。”周见麓向我晃了晃手中的书。

    我有些感动，周见麓居然看过我写的小说，而且还十分上心，只是这份关注到底是因为小说本身，还是因为看出是我了呢？不管怎么样，写小说的初衷算是得以实现了，而我从没想过会有这一天。

    “哈……”见我不语，周见麓也没在意，她好像有些激动，低头掩着眉笑，又努力憋住，抬头双眼清亮地看我。我只觉得这眼神中含的情绪有些太浓重了，隐隐还有些狂热。

    “舒嘉，你真的很让我惊喜。你知道吗？”周见麓双手扶上我的肩，“我当时看到那段话的时候，想到可能是你，都忍不住骂了声‘cao’。我那天特别开心，那个杂志，每一本我都买了。但是，”周见麓的手贴上我的左脸，食指在我耳廓蹭着，微有些痒，我往边上躲了躲，周见麓放下手，脸色冷下来说：“《街机告白》之后，你就再也没发过了。”

    我一时间呆住，陷入回忆。

    《街机告白》是我投上杂志的最后一篇小说，讲的是路边一个抓娃娃机里的丑玩偶有了灵魂，爱上了经常来隔壁零售机买饮料的上班族，想要对她表达自己的爱意的故事。

    丑玩偶虽然有了灵魂，肢体却不能动弹。它妄想着能让自己的意念强大到将上班族引到抓娃娃机面前，cao作机器将自己带回家。它开始做梦，企图通过提升自己编织梦境的能力来强化自己的意念。可是奇迹没有发生，丑玩偶做再多再离奇的梦，也不能让自己的灵魂与外界相通。丑玩偶之于上班族的世界，只是一个长得不好看不可爱的死物。

    终于有一天，丑玩偶离开了抓娃娃机：一个初中生将它吊了出来，因为零售机找零的两个硬币。初中生也没想到自己一下子就抓到了娃娃，所以把丑玩偶带回家，但嫌弃地丢给了meimei。

    丑玩偶再也见不到上班族了。她们的故事就这样结束了，或者说，她们之间根本构不成一个故事。

    写这篇小说的时候正是我思绪纷乱的时期，青春期的叛逆与躁动甚至驱使我对mama恶语相向。每天都有源源不断的怒气在体内横冲直撞，我感到自己不受控制，又难以和外界交流。mama爱我，却不可能理解我；朋友可以感同身受，但我们的关系远没有到让我随心倾诉的地步。一小段时间，最严重的时候，我感到自己内心布满了毁灭的阴霾。

    但杂志编辑向我建议，希望我更改结局。我自己也知道这篇小说太偏题主调，于是改成初中生抓到丑玩偶之后就扔在了地上，而上班族将其捡回家好好安置，丑玩偶每天都闪着亮晶晶的眼，向上班族散发爱意。

    这样发过去，我心里轻松不少，没能毁灭自己，起码我毁灭了这个故事。

    现在想来，周见麓就是我的“上班族”吧，承载我想要向这个世界表达自我的冲动和强烈愿望。

    “因为初三了，我必须要认真复习，之后没写过小说了。”我摸摸鼻子，看了眼周见麓，腹诽：我这都是为了谁啊？

    “那其他的呢？……你停止写作了？”周见麓眉头轻蹙，却给自己添上层生动的美感。

    “那倒没有，我最近还在写，记一些小事。”我眼神游移：记三角恋呢。

    “你还会再写小说吗？”周见麓语气有些急切。

    “当然啦。我喜欢写小说。”我莫名其妙。

    “太好了，舒嘉，我没看错你。”周见麓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语气飘忽，看着我，却又像是透过我在看别的什么。

    “周见麓，你什么意思？”我觉得这样的周见麓陌生又奇怪，不禁皱紧眉头，挪开步子想去小桌上拿水喝。

    “别走，”周见麓一把抓住我，用气声说:“别走，舒嘉。”

    我当然没走成，周见麓双手捧住我的脸吻了上来。

    心跳滞了一瞬，随后就疯狂加速跳动，我忘了呼吸，看着咫尺的周见麓，她闭着双眼，纤细浓密的睫毛轻颤着。这一瞬间，我居然在想，原来跟人接吻的时候，可以很清晰地看见对方的脸。

    可能因为太急了，周见麓的嘴唇倾斜着贴在了我的嘴角，再没动了，只是单纯贴着。也许过了十几秒，周见麓微微睁开眼和我已然失焦的眼神对上，慢慢退开了距离，我感觉唇上的压力在一点点消散。

    一缕轻微的气息在柔软彻底离开之前飘在我嘴唇上。

    我心一横，闭着眼又贴上去，这次我精准地含住了周见麓的下唇，像梦中那样，伸出舌头轻轻舔着周见麓的唇缝。周见麓呼吸一重，鼻息喷在我脸上，我微睁开眼看周见麓，又闭上，专心舔吸着周见麓的嘴唇，和她呼吸交缠。

    终于获得准入，我试探着往里伸，却碰到了周见麓的舌头。

    舌尖相触的一刹那，电流感导去心脏，麻痹了我的意识，我像被罩进官能世界，五感无限放大，呼吸声和唇舌交缠的声音都无比清晰。我已然失控，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由着自己和周见麓交缠在一起，唇舌跌跌撞撞，你退我进，牢牢贴在一起，不愿分开。

    越吻越深，唇齿间都染上了情欲的意味，我喉咙发痒，下面也来了感觉。

    等我终于甩脱那片混沌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正抓着周见麓的衣角，紧紧贴着她的身子，而周见麓则扶住我的腰，一手向后撑着桌面。

    接吻的感觉，真的很美妙。我晕晕乎乎地看着周见麓泛着水光的殷红嘴唇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