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配

    “啊……不要……”

    “什么不要，我看你是太想要了！”

    夜色下，那张熟悉的粗鲁的脸占据整个视野，熟悉的让人窒息的疼痛从后腰上传来，赵世清猛的弹起想要推开那人。

    医院里，安静的凌晨，赵世清毫无征兆滚在地上。

    “滴滴滴……”

    尖锐的报警声穿破死寂的空气，几个护士从门口冲进来，忙中有序地将他搬到床上，按住无序挥动的双手，注射镇定剂，恢复滴滴滴作响的仪器。脚步声错乱的在狭小的病房中响起，没一会儿一切都停下来。

    世界重回寂静与安宁。

    李叶赶到的时候，赵世清早就重新变成了安安静静躺在病榻上的乖巧样子。李叶明白，平静之下必然是波涛汹涌。

    主治医生罕有的带上些严肃等着她，手里拿着赵世清的病历单，眼神晦暗。

    “坐。”那医生指指李叶身前的椅子。

    她走过去，等待医生的宣判——以赵世清之伤痛判处她心碎之刑。她无怨无悔，她心甘情愿。

    宣判开始。

    “非常严重的心理创伤，但也不用太担心，这种一般醒了就忘了，后期等彻底清醒了在做心理治疗。”

    “唯一需要关心的是梦魇导致的伤口破裂，病人已经有两次这种行为了，如果不及时制止，伤口会恢复的很慢。”

    李叶点点头，手无意识的搭在赵世清的病床上，思绪有些飘飞。她不太能够想象什么样的遭遇能这样从灵魂深处摧残一个人，特别是这个人还是赵世清。

    医生又说了些关于赵世清伤口的情况，她只听到让她好好看着赵世清，避免他再扯开伤口。要不然，本来没有多严重的伤都要严重起来了。

    赵世清再次醒来那日的桓叶市晚霞难得的好看，在天际烧出一片灿烂的炽焰，层叠着不同绽放的温暖赤光，与黑蓝的夜撞出璀璨的紫云。

    就连李叶也忍不住抬眼顺着窗往外望出去，人造的白炽灯格外碍眼，将自然的壮阔美景映衬的不伦不类。她于是干脆一抬手将那灯关上，橘红的霞光铺满了整个病房，也映在赵世清阖目安睡的脸上。

    那些柔和的光线给赵世清勾勒出一副明暗交杂却又莫名和谐的轮廓，叫李叶心头产生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悸动——她忽然想起来在他们还上学那会儿，医学生每月都要考试，她在市里图书馆学习碰巧遇到了赵世清，那天的夕阳也这般温柔。她一不小心就睡着了，等她醒来再一抬头看到赵世清的样子，那时太阳垂暮，给赵世清镀上一层圣洁的光辉，她便一时看呆了眼。

    这是她对赵世清第一次悸动。

    这样浓烈的情感穿越时空带着不可抗力翻涌着向李叶袭来，她枕着头靠在床头。垂着眼用眼神去描摹有些清瘦的轮廓。时光这时候重叠起来，几年前那次初遇的侧颜和如今的睡眼模模糊糊的变成一体。

    李叶感到时光的凝结，如果不是赵世清睁开了眼睛，正茫然有有些懵懂的望着她，她可能就以为这是七年前的那次初遇了。

    赵世清看见灿烂的黄昏在李叶身后闪耀，温和的光洒在她身上，一切都美好的不像话，如梦如幻。

    他看见李叶的嘴巴张张合合，声音有些失真地传入他的耳廓。可刚刚苏醒的大脑处理不了眼前的信息，他只能茫然的望着她。

    李叶有些无奈的叹一口气，转身按下了呼叫铃。然后又坐下挨着病榻。她伏下身抓握住赵世清的一只手，轻柔的捏捏它。感官刺激很快让赵世清恢复了一些处理信息的能力。

    “你…怎么来了？”嘶哑的声音传到李叶耳朵里，又惹起她的心疼。

    她拿起旁边的热水壶，倒了一纸杯水，又拿起一根棉签，细细地沾湿了。

    “世情，你终于醒了…”

    李叶伏下身，手里捏着那根湿润的棉签，一下一下地点在赵世清干涩的唇上。棉签干了，她便又沾了一下，这次似乎沾的有些猛了，一滴水珠被带着落在赵世清的唇上。眼看着要滑下去了，李叶用手指从反方向将它抹匀了。

    这下赵世清的唇终于有些水润起来。李叶几乎忽略了刚才的行为，一脸淡然地继续润湿一块顽强的死皮。

    “别。”赵世清向窗外动了下头，躲开了李叶手中的棉签。

    温和的夕阳下，李叶注意到赵世清的脸似乎有些过于红润了。她放下棉签，有些担心地附上他的额头。

    “这也没发烧啊……”李叶喃喃自语。

    赵世清从李叶用手指拂过他的嘴唇后就一直沉默着，安静地看着李叶对他又是摸头又是喂水，眼神晦暗。

    他其实对凌晨自己的梦魇还有印象，不同于医生说的忘了，相反他十分记得十分清楚。毕竟，这样的梦重复了1460个日夜，恐怕再健忘的人也不会忘记那些画面吧。

    花花白白的rou体、掉落在地的针管、昏暗潮湿的地板……

    那是他不堪回首的四年，可也正是因为他和那些毒贩的rou体关系才让他避免了染上毒瘾。毕竟，连最低级的毒贩也知道吸毒会从内向外得摧残一个人。为了让他们cao的满意，自己当然得活着而且是好好地活着。

    荒唐吧？让他痛不欲生的也是让他侥幸逃脱的。

    可是，做了的就是做了。难道从前那些cao过他赵世清的人都死了，他就干净了吗？不是的。

    赵世清很清楚，从他第一次被cao的那个夜晚他就清楚这一点。脏了，就是脏了。如果能发挥一点作用，那么再脏一点也没什么关系。

    那时他根本就没规划过自己的余生，他只是觉得自己活不到最后收线的时候。可是，他偏偏活到了，而且还只受了一点小伤。

    从始至终，他都觉得没什么。无论是一个人苟活于世还是干脆死了。他都没意见。直到两年前，两年前他彻底取得了毒贩的信任，本来那时一切cao弄就该结束了。可长达四年的‘rou体交易’给赵世清带来了难以磨灭的改变——他爱上了那种感觉。

    于是，在本该挨cao却没有的第二个月初赵世清自己送上了门——他请求他的兄弟cao他。从那之后，赵世清沉溺在花花白白的欲浪之中。再也没有想过要活下来。

    可人算不如天算，他活了下来。最糟糕的是他五年前的女友李叶还来到他的身边。五年时间，一切都变了。李叶所认识的所爱着的是那个阳光青春的干净的赵世清，而不是现在的他。

    他脑海里展现出几个大字：‘我还能和李叶重来一次吗？’

    医生来了又走了，关上了房门。此时狭小的空间里又只剩他们两个人了。

    赵世清看着李叶握着他的手，耳畔是李叶缓缓柔柔的声音。李叶说：“……等你好了，我们去吃爱心公园旁边那家面，就是我们以前每次在图书馆复习后最爱吃的那家……”

    可是，赵世清只是想：他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