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一见钟情
禅院直哉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耳朵打的多排耳钉，又捋了捋自己的头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整个人看起来有些不安，竟像是…… 等待与谁见面、为约会而紧张一般。 这实在是令人不敢置信的猜想。偶然一瞥的某个仆从颤颤巍巍地低下头，不敢再看。 禅院直哉确实在等。 今天、那个人会来。 自十岁那年后，禅院直哉再也没见过对方。可他知道，对方来找过禅院甚尔，他的堂哥。 “可恶，一次都没找过我——！明明都收下了我的……” 禅院直哉越想越生气。 然而很快，咒术师被训练得很好的五感让他听见了外面的动静，身体比思维更快一步拉开了门—— 站在巨大的树下阴影处，阳光洒下的间隙一点点光斑落在那人身上，每一根发丝都在发光一样，仅是侧脸，就好看得不可思议。 像是神明静心雕琢的作品，那双眼睛甚至比「六眼」更令人心动。 禅院直哉注视着这一幕，恍惚间回到了十四那年——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黑发孩童偶然看见了一个人，与禅院家相反的发色，与六眼相似的漂亮蓝色眼睛。 那时，尚且没见过六眼的禅院直哉愣了一瞬，盯着他的脸，半晌说不出话。直到他这颇具热度的视线太过明显，那人才屈尊降贵似的，投来一瞥。 深邃神秘的海仿佛倒了过来，被深海气息压制着无法呼吸一样，黑发孩童屏住了呼吸，直到那人移开视线，才感觉到活过来。 见人要走，他顾不得其他，冲上去以失去了以往的礼数的动作揪住对方衣角。 “你就是五条悟？” “你、很好看，勉强与本少爷相比，虽……虽然你是五条家的人，你……”他脑子里完全不知道说了什么，光是靠近了，仿佛都嗅到鼻间的一股仿佛冷香，但又淡得像是错觉。 小直哉把手上拿着的、刚到他手里不久的东西塞给他：“这个给你，拿好了！” 对方低头，似乎有些疑惑，他磕磕巴巴的解释、又想作出以往在家里那样高傲的样子来，抬起下巴，“这是信物……看在你长得合我胃口、看的顺眼的面上。” “喂，你给我收好了。” 禅院直哉还记得清清楚楚，那人睫毛颤动了多少下，眨了多少次眼睛。似乎有关对方的所有画面，禅院直哉的记忆力就出奇的好。 他记得，对方当时似乎微微笑了一下，声音是清脆动听的，只是没有活泼的感觉。 “你是笨蛋吗？” “随便认错别人，瞎了这双还算好看的眼睛。” “不过……你长得有点，嗯——有点像禅院甚尔呢，黑发、绿眼，但还是没有甚尔好看。”那人打量了他，那双眼睛笑得弯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果然禅院家符合我审美黑发美人只有甚尔。” “……” 当时的小直哉整个人都愣住了。 有着婴儿肥的小脸涨得通红——不仅是因为他听出了这些话的意思是他将人误认为五条悟，还因为最后那句贬低的话。 禅院甚尔？禅院直哉的那个堂哥。直哉以前见过他。 本来为禅院甚尔的强大而心神激动的小孩心里莫名就多了几分恼恨：“你是说我比不上禅院甚尔——？” 对方脸上的笑已经收了起来，即使在直哉眼里还是那么好看，却不如方才提起「禅院甚尔」时眼底的柔和神色，禅院直哉很想再看一次，但对方直接离开了。 “我果然不该拿甚尔来比的，禅院家……也就他一个有趣的了。” …… 禅院直哉回想起过去，嘴角抿直，原本下意识想要上前的脚也强行停了下来。 他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不要显得那么迫不及待。 但是，可惜。 唯有在那人面前，禅院直哉再也做不到端起他大少爷的架子，即使让自己看上去维持体面、克制，但眼神还是不自觉地看过去。 他好像完全不觉得自己的滤镜有多厚。在知道五条昭的身份后，就一直留意着对方的动静。每一次都因为对方只找他那个堂哥而无能狂怒。 像眼巴巴的小狗，想亲近又放不下面子，还担心被嫌弃——五条昭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失礼的想法。 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禅院直哉听见他笑，板起脸问他笑什么，估计是觉得在笑自己——他的耳朵已经开始泛红了，上挑的眼尾让他看起来盛气凌人，又有种色厉内荏的感觉。 “这就是你儿子？” 五条昭对着身后问，慢了几步的禅院直毘人喝了一口酒，笑眯眯道：“是啊，怎么样，一表人才、仪表堂堂吧？” “一般般吧。” 没等禅院直哉为这句而眉头皱起，五条昭又开口：“拿你儿子来做文章，绝对会让其他人看笑话吧。堂堂禅院家继承人差点多了个婚约者什么的……” “哈哈哈，怎么会，直哉这孩子可是很乐意呢。他啊，对你可是念念不忘啊……” 五条昭：“？” 五条昭眼睛看过去，发现金发少年正盯着他看，脚下意识往后挪了挪。 “我不喜欢男人。” 禅院直毘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禅院直哉听懂他的意思，他狭长的眼微微睁大：“你这个家伙，当年都收下了信物！现在是想反悔？我告诉你想都别想！” 五条昭缓缓打出个问号，“信物？什么时候的事……” 见他一副完全不记得的样子，禅院直哉不知道为什么，更生气了。不是因为那把很贵重的咒具，而是因为对方随随便便就忘掉了他们当年见面的事。 完全不在意的模样才是让他最为火大的。 如果换任何人惹怒了禅院直哉，估计就直接被拉出去打个半死了，然而面对五条昭，他只能忍耐自己的脾气，这对其他人来说是不可思议的。 “我送过你……有着深红色符文的那把特级咒具——明明当时已经！”他咬着牙，“还是说，你忘记我了？现在我在你眼里还是不够特殊吗？你眼里就只看得见甚尔——” 难道禅院直哉对你来说就只是禅院家无数人中的一个而已吗！ 对于禅院直哉的指控有些莫名其妙，五条昭眼睛微微眯起，直哉这张脸的轮廓越看越有点眼熟。 从记忆中翻翻找找，恍然大悟：“啊……你是那个，塞了我一把咒具的小鬼？” 要说五条昭曾经来禅院家，印象除了甚尔之外，唯一记得的就是一个黑发绿眼的小孩拉住他，还送他一把特级咒具「破銖」。 当时好像还把他认成了六眼，唯一一个和甚尔有些相似的小孩。 “现在看来，和甚尔倒是不像了。” 五条昭遗憾的语气让禅院直哉额角青筋直跳，他攥紧手指，咬着后槽牙：“我和他当然不像！不要拿我和他比！” 禅院直哉讨厌被人当做替代品，尤其是被五条昭拿来比较。这样一来，好像他禅院直哉就无论如何都比不过无咒力、叛出禅院家的甚尔。 禅院直哉知道，五条昭一直在透过看着他，看着甚尔。他讨厌五条昭在他身上寻找其他人的影子。 为此，他已经染了头发、打了耳钉。难道这样还是无法在五条昭眼里，留下对“禅院直哉”的印象吗？ “我家直哉可是很小就仰慕你了啊。”禅院直毘人微微叹气，做父亲的，哪里不清楚儿子的心思，“你真的不考虑一下？” 五条昭为这老头一副卖儿子的语气而嘴角微抽，三连拒绝：“不，绝对不要，我可不喜欢男人。” 早在禅院直毘人开口时，他就在警惕这老狐狸是不是想坑他，结果先谈起了他儿子。 他正疑惑着，禅院直毘人又问你是不是已经收养了禅院家的血脉，还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看起来对禅院家也不是很讨厌？ 五条昭不奇怪禅院家主对惠情况的了解。 “但是，他可不姓禅院。” “反正是禅院家的血脉，没差了。既然这样，我家直哉天赋也挺不错的，你要不先看看？” 说着先看看，结果把他直接带进来了。乍一看，还真像是婚约前两人见一面…… 笑眯眯的老狐狸将空间留给年轻人。五条昭本来想跟着对方出去，结果被人拉住了衣角。 “我父亲是禅院家第二十六代家主禅院直毘人，而我，继承了他的咒术「投影咒法」，很快就会是下一任家主。” 穿着黑色宽袖羽织的金发少年微微抬下巴，然而话语却让他难得弱势下来，再不复往日的傲慢毒舌，“我会……努力，做得比甚尔更好！” “我能给你的，比甚尔更多！无论是强大的术式、财产，还是强大的家族支撑……这些，如果结婚了，这些都能分享给你！” 禅院直哉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说服这一番话的。这已经是他所能做到的、最好的让步了。他从来都没这么低声下气过！ 然而某人看起来完全不领情，甚至后退一步，将自己和服衣袖从禅院直哉手里扯出来。 一米八五的身高让他在禅院直哉面前很有压迫感，俯视着少年，“谢谢，但我不需要。” 五条昭觉得自己已经很委婉了。 “我觉得你，嗯，作为一个接受了家族教育的继承人，禅院家应该不会让你跟我定婚的。” “而且最重要的，”五条昭一字一句，“我不喜欢你。” “听懂了吗？”他拍拍少年的脸颊，身上浅淡又不可忽视的压迫感袭来，禅院家大少爷愣愣的。 五条昭以为对方被自己吓到了，正收回手，忽而被扣住了手腕，力气很大，似乎要捏碎腕骨的力度。 “你当时收下了我的信…咒具，不是答应和我结婚了吗？” 那时禅院直哉还相信五条昭愿意接受他的示好。即使因为对方和甚尔堂哥走得太近而生气，但他一直在等。 然而六年过去，事实上五条昭早就忘掉了。 “你是不是连我的名字都不记得？” 五条昭反手摁住他，将人手臂反方向折起，骨骼发出“咯吱”的脆响。 “磨磨唧唧的，有完没完……我说了，我不喜欢你，不喜欢男人，你是故意装作听不见吗？” “骗人……明明你更喜欢甚尔！你就是看不上我对吧？！” 看在禅院直毘人的面子上，五条昭本来还想讲道理的。 现在他选择将这小鬼揍一顿。 娇生惯养的禅院直哉哪里是他的对手，引以为傲的术式连使用的机会都没有，被贴脸一顿胖揍，鼻青脸肿地趴在地上。 五条昭一脚踩在他背上，“说你蠢还真是，笨蛋一个呢。” 除了甚尔，没人敢这么对禅院直哉，别说以下犯上，敢揍他的人早就被剁碎了喂狗。 因为被摁着，五条昭看不到禅院直哉的表情，因而也就不知道，对方从他动手时露出的惊讶、不敢置信再到震惊，眼中已经露出了某种灼热、偏执。 禅院直哉努力转头，却只能看见青年半弯下腰时垂落的衣角，藏青色的和服沾染上灰尘，然而那人声音却依然平静，让人想要擦拭干净。 “怎么不说话？” 五条昭还以为人被他打自闭了。 五条昭迟疑的把脚移开，却见禅院直哉翻身弹跳而起，朝他扑了过来。五条昭下意识一脚又踹过去。 “你很强。” 禅院直哉的表情看不清，但没有被人揍了之后生气的迹象。 “如果你是嫌弃我弱的话。”禅院直哉声音顿了顿，“我会努力的，努力变强……直到你承认。” “人的能力是有上限的，很少有人能打破极限。像你这种……想达到天花板级别，基本不可能。”五条昭毫不留情地打击他自信心。 禅院直哉从来都是怼别人的那个，哪里想到有一天会被人嘲讽到一无是处。五条悟就算了，甚尔、就算是甚尔，他迟早有一天也能达到对方的高度。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弱者。 可五条昭也不会在意他弱不弱。 故意将甚尔与他进行全方面对比，看人恼羞成怒、愤怒到脸色又青又白，狠刷了一波负好感的五条昭特别不讲理的，用武力欺负人。 最后，青年抓着他的金发，将人脸抬起，血从额角流下来糊住了眼睛，只能听见一声轻笑。 “弱小者只需要服从就足够了。对我来说，你还没有资格要求我做什么呢，无论是可笑的婚约，还是毫无意义的试探。” “以及，你们这么纠缠不放真的很烦人，所以为了我的清净，还是乖一点的好。” 他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可以吗，禅院直哉？” …… “里香。” 乙骨忧太来找青梅竹马的时候，女孩蹲在滑滑梯旁边，抱着膝盖望着远方。 自从去年祈本里香与她的父亲遭遇事故后，每个星期六，她都会来这个公园等人。 乙骨忧太犹豫了一下，蹲在她旁边。祈本里香转头对他笑了一下：“忧太。” “里香……是在等谁呢？” “一个大哥哥。”祈本里香又望着那条小路，“虽然不知道名字……但是，是久了里香的哥哥。对了，我还没跟忧太说过吧？” 祈本里香这才想起什么，“我想让他见见忧太。” “诶？” 乙骨忧太有些惊讶。难道这就是里香把他叫过来的原因吗？乙骨忧太一直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但是…… 为什么是今天？ 乙骨忧太没有问。他也跟着里香在等，直到远处走来一个身影。 高挑、略显纤细，木屐踩在石青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 由于对方背着光，乙骨忧太看不清他的样貌，夕阳残余的昏黄色映照出青年的面部轮廓，蓝色眼眸深邃漂亮。 光影将他淹没，一半都隐藏在了阴影里。穿着藏青色和服、一头白发，在逢魔时刻出现的青年仿佛绘卷中惑人的妖魔。 对于七岁的乙骨忧太来说，宛如惊鸿一面。 他仿佛被吸引了，久久无法回神，直到对方来到他们面前。 “怎么多了一个？” 声音清冽、带着点疑惑。 “因为忧太是我喜欢的人，大哥哥也是。”小女孩的语气是天真、纯粹的，想要介绍对方认识。 乙骨忧太看见青年弯下腰，打量了他。想起同为黑发的两个小鬼，而后笑着说：“挺可爱的。看来是个乖小孩呢。” “你叫忧太？”他说。 乙骨忧太脑子轰地一下，为对方离得这样近的面容，又为那抚摸上他脑袋的手。他支支吾吾着，“您、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