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态 36. 暗中的吸引力

    黑沉海水运送着巨大游轮按照既定的无言航线缓慢前行，船尾后缠缠绵绵地跟着一串浮动的白色浪花。

    即使是这般巨型的豪华游轮，在浩渺无际的海洋中也只能像是一颗投入潭水之中的小石子，只能激起无足轻重的水花，只能让人类一遍遍地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沉重的海浪裹挟着汹涌海风撞击着轮船，雪白的浪朵贴上金属船身，激起的水花顺着曲面淅淅沥沥地往下流淌，留下湿淋淋的痕迹。

    此时，游轮上某个遮人耳目的房间。

    这里完全被深沉而馥郁的漆黑笼罩其中，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酝酿着惊人诡计。

    几十块大小相同的电子屏幕几乎布满了一整面墙壁，用着类似深海一般的冰冷色调显示着游轮里的一切。

    无论是专业设施集聚的舱下空间、金碧辉煌的大堂、几乎无人走动的宽阔甲板、还是隐私性极高的游客休息室，都毫无遮挡地在屏幕当中展现出来。

    屏幕映射的电子蓝光照亮了桌前坐着的男人，和他双眼中弥漫开来的冰冷眼神。

    高级船员的制服外套被随意地搭在椅背上，他的上半身只剩下一件贴身的衬衣，薄薄的面料隐隐地显现出底下年轻蓬勃的男性躯体。

    似乎是不习惯束缚感过于强烈的领带，原本该拧到最顶端的领结口也被男人扯松，暗自挥散着桀骜不驯的自由气息。

    视线正中心的电脑屏幕画面几经调转，无数张陌生的、抑或是熟悉的脸孔在男人的视野里晃动，最终才停留在一个令他满意的画面。

    那是一间平平无奇的休息室。

    房间尚未开启灯源，红外线监控摄像头却能轻易地捕捉到黑暗中的所有，无论是沉浸在动态里、还是死寂静态当中的鲜活物体。

    房间里只有一名女人。

    她似乎刚刚从可怕的噩梦之中逃脱，即使有着距离与光线的强烈压制，男人也能从高清晰度的屏幕中看见她脸上极其不安的表情。

    被电子光源所笼罩的昏暗之中，忽地闪起了一道特别的绮丽亮光。

    “叮——”

    伴随着这道轻微的气流转动声，一枚硬币被男人稳稳地抛向了半空。

    在空中跃动的银质币面沾染着数枚屏幕照射出来的冰凉蓝光。

    透过闪动的亮光与阴影之中，男人无机质的眼神直直地看向屏幕。

    不知过去了多久，被选择成为重点猎物的女人终于有了新的反应。

    她拿起放置在沙发中的衣物，用着手指小心翼翼地摩挲着裙摆，深色的布料在她的指尖露出几条浅显的折痕。

    紧接着，她又抚摸着面具上的流畅纹路，似乎在确认上面是否暗藏着某种危险性的细小器具。

    “叮——”

    硬币被男人抛起，正反两面在半空中不断旋转，圆润的边缘晃出了因为高速转动而交织在一起的银白弧线。

    曲折的光圈落下，身心疲惫的女人已经站在镶嵌着全身镜的衣柜前，拿起那身高定的黑色礼服裙往自己的身上比了比。

    礼裙上的细碎黑钻在房中闪烁着低调的光芒，莫名模糊了心思浮动的视线。

    “叮——”

    硬币再次被男人往半空中一扔，电子光线将藏匿在黑暗中的那双眼睛镀上了一层像是海水一般通透的碧蓝色丝绒。

    又或许是他本身的瞳孔颜色。

    伴随着一道水花猛烈地拍击着船身的声音落下，女人已然开始解着身上的衣物。

    嫩白指尖拨弄着胸前紧扣在一起的纽扣，她每解开一颗纽扣，分开的衣领处就显露出一点光裸的胸部肌肤。

    她完全没有预料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他人的监视之下，只是自顾自地脱着剩余的衣物。

    可惜女人并不是一个合格的观赏品，侧身站立的体位只能窥见她挺翘的胸部轮廓，以及手臂不失光泽的莹白皮肤。

    脊背的蝴蝶骨勾勒着精致线条，微凹的脊椎线延伸到尚且包裹着小小底裤的臀部中央。

    纤细笔直的双腿在昏暗中透着诱人的美感，俯身将双脚从裙中褪出的弯腰动作让女人白软的臀部变得更加圆润惹眼。

    “……”

    男人稳稳地接住了那枚剖开空气直直向下坠落的金属硬币，却没有按照原先的抛掷频率继续向上抛起。

    摩挲着硬币花纹一面的指腹感受到不平整的粗糙感觉，这般诡异的感受却带着难以名状的吸引力。

    眸海里的清澈水面因为细微的震荡而泛起一些波澜，从中射出来的视线如有实质的物体，沿着暴露在视野中的柔软身体曲线慢慢攀爬。

    携带着海浪的空气变得稠密而潮湿，慢慢地让人有种透不上气的感觉。

    这个特意安排给女人的房间可不止一个隐蔽摄像头，只要男人有心切换镜头，就能看到她清晰又毫无保留的正面躯体。

    他的右手控制不住地在cao控着镜头的鼠标上方，短暂地停滞了几秒钟。

    微凉的鼠标表面与适才接触的扁平物体手感完全不同，却猛地让他寻回了一些差点不知所踪的狠戾思绪。

    “嘀——”

    随着一道突然变重的鼠标点击声音，屏幕里的画面立即出现剧烈变动，急切变换的画面带来一股慑人的狠劲。

    此时呈现在视野里的景象，已经直接切成了一个陌生的场景。

    是另一间旅客休息室。

    没有留给他半点适应的空隙，这间休息室里充斥着的明亮光线就已经干脆利落地朝着他扑面而来。

    空旷的房间中只坐着一个男人。

    男人身上最为显眼的痕迹，是他被造物主遗忘添加颜色的白色发丝与惨白皮肤。

    白发男人沉默地坐在沙发上，低垂着的视线牢牢地落在了手中握着的物体，久久没有更换过动作。

    躺在他苍白手心里的，是一块有了些年月的深棕色怀表，表链透过修长手指间的缝隙可怜地半垂在空气中。

    这块怀表似乎被保养得很好，表盘没有一丝划痕，轴承利落转动，形状完好的指针仍旧在“滴滴答答”地走动着。

    怀表透明的圆形玻璃在头顶灯光的照耀下反射出一束七彩斑斓的光弧，令人看不清玻璃底下覆盖着的一张相片，只能隐约从表盘边缘看出一个人形痕迹。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白发男人突然狠狠收紧了五指。

    他紧紧地抓着掌心的怀表，用力到指骨发白，表链跟随着骤然收紧的动作而剧烈颤抖。

    他向下抿着的嘴角中似乎有强烈的情绪迸溅而出，就连近乎透明的手背都鼓起了碧绿色的愤怒筋脉。

    阴暗的偏执情绪加重了白发男人的敏锐神经，也让他及时地察觉到那股一直紧盯着自己的视线。

    他警觉地抬起了头，视线准确无误地对准隐藏在某样家具上的微小窥视者。

    即使米粒大小的监控摄像头未曾暴露出一点异样存在感。

    那双渗透了戒备眼神的淡色眼眸，成功地与屏幕背后窥伺的人对视。

    一秒，两秒。

    空气中渐渐响起一阵细微的电流声响，电流将这份沉默的对峙映衬得更加漫长，杂乱无章的压迫感隔着不同维度的空间重重涌来。

    “……”

    也许是白发男人觉得自己的行为毫无意义，不过半晌，他已然垂下了首。

    那份陡然汹涌而起的怒意已经被渐渐收敛，成为弥漫的海风消散在空气中。

    他没有继续盯着手中的怀表，而是动作温柔轻缓地合上了光泽晦涩的怀表表盖。

    像是对待弥足珍贵的无价宝物一般，将内里的泛黄相片藏进世人都无法窥见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