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就算是天使
你回到基地先去找梅洛尼换药，梅洛尼一看见你就笑了，他俯下身——你发现他说话的时候总是习惯在别人耳边轻声细语，明明没有人要求他保持安静。就好像他不希望别人注意到自己似的，可绝没有人会就这样忽略他的。 梅洛尼说：“你知道吗，我以前也染过金发。”你有些惊讶地打量他，你想象不出来梅洛尼金发的样子，你鬼使神差地问他：“为什么？” 梅洛尼的眼睛亮了一下，你很少会对别人的事表现出感兴趣，这让梅洛尼觉得你和他更亲近了。他心情很好地回答你：“因为那是我mama的头发颜色，有段时间，我很希望我和mama长得像。” 你有点理解他，人天然地，一厢情愿地希望自己和母亲之间保留脐带。 “你金发也会很好看的。”你干巴巴地说，但你真心这样认为。 梅洛尼留半长的直发，那让他的五官更柔和，但他把头发扎起来露出棱角的时候，又有一种陌生而锐利的英俊。他染任何颜色都会好看的，而且任何颜色都会变成属于他的颜色，他身上就是有这样神秘的特质。 梅洛尼垂下眼睛，你看到他的牙齿轻轻咬了一下嘴唇又在留下痕迹之前很快止住了，或许他曾经也有和你一样的强迫动作。 “那并不适合我，”他的声音很轻，梦呓一般地说，“我mama说那让我像个廉价的妓女。” 像她一样。 梅洛尼已经不再在意这些遥远的过去了，所以他才会轻飘飘地说出口。 可你站在他面前，无知的，对一切无所适从，好像自己的存在是个错误，没有归属又局促的样子，让他突然好像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他的心突然就慌张了起来。 “嗳，说了让你不舒服的话，抱歉。”梅洛尼难得露出有些尴尬的样子，他挠了挠脸颊。你摇摇头，对他伸出手，男生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但仍然怀着困惑配合你的动作垂下头，然后你揉了揉他的头顶。 “梅洛尼还是小孩子嘛。”他听到你说。 从很久的以前到很久的以后，他的脐带会一直连着那个模糊的母亲的印象。即使他一定和以前不同了，他一直在成长一直在改变，但过去的影子会一直在，是那些淡去的疤痕塑造现在的他。每个人生来就有脐带，所以也生来就有疤痕。 你知道，当你把疤痕裸露出来的时候，当你把别人的手放在上面的时候，你是希望别人可以摸摸它，来证明那里已经不痛了，已经长好了，你已经长大了。 可是梅洛尼下意识咬住嘴唇的动作暴露了他，他的疤痕明明还是会痛的。 他还没有长大啊。 梅洛尼失去力气一样靠着你，他的额头抵在你肩膀，这一定不是个舒服的姿势，但他似乎动不了了，你听到他闷闷地说：“……等一下。” 他漂亮的紫色头发蹭在你颈窝，你痒得想推开他，却努力忍住了，你想，梅洛尼在撒娇呢，即使他大概对此很生疏。你感觉到男生的手臂僵硬地环住你，他明明是个对肢体接触完全不介意的人，总是过分侵占别人的私人空间，或者他很乐意看到别人为此不适的样子，可他现在却在试探你的态度。 你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你叹了口气，在梅洛尼猝不及防的时候用力抱紧他：“喂，随便啦，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不会拒绝的。” 你发现他的皮肤因为过低的空调温度很凉，原来他并不是不怕冷。 梅洛尼的手掌张开贴在你肩胛骨上，像两枚雏鸟的翅膀。“你确定？你不怕我了？”他小声嘟囔，好像他不能相信，所以要反复确认，即使就算得到答案他也并不能安心。 你扁了扁嘴说：“当然，如果你不对我做什么可怕的事……我就不会怕你。”但其实是，你发现梅洛尼也只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你就不怕他了。 梅洛尼低低地笑了：“好的。” 如果你一直这样乖……的话。 “可以放开我了吗？说实话，我的肋骨还在痛。”虽然你不介意这样单纯没有任何意味的拥抱，但是梅洛尼实在抱得太久，你不得不出声提醒他。紫发的男生顺从地松开你，你看到他的脸上有一点羞涩的笑意，他的眼睛很亮。 “我还以为你是天使呢，原来你还是很有脾气啊。” “就算是天使，没有脾气也会被欺负的吧。” “……你说得对。”梅洛尼把你按在沙发上，“就算是有脾气的天使还是被欺负得很惨嘛。”他好笑地摸了摸你脸颊的伤痕。 你“唔”了一声，没有陪梅洛尼再进行这个幼稚的对话，倚着沙发掀起衣服催促他：“快点，我好饿啊。” “我说你……”梅洛尼最后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算了。” 就算是天使，原来也会得寸进尺哦，他想。 梅洛尼已经轻车熟路了，三两下就帮你弄完，你差点又睡着，还好这次的时间很短，在你撑不住之前就结束了。 “要我带你出去吃饭吗？厨房应该没有吃的了。”梅洛尼一边收拾一边问你。 你摇摇头：“不用，我来准备晚餐，加丘他们去买食材了，应该很快就回来。” “……霍尔马吉欧说你不会做饭。”梅洛尼挪揄地说。他当然没信，你那天在厨房帮贝西料理意面他也看到了。 男生只是好奇你为什么要自己拆穿自己。 “因为一开始不喜欢你们，而且觉得很快就会和你们没有联系，所以不想给你们当保姆。” 梅洛尼打断你：“你对我这么诚实真的可以吗？” 你托着下巴无所谓地说：“因为你对我也没有撒谎。”然后接着说，“——现在我感觉到是我太傲慢了，明明我一直在蹭吃蹭住，加丘和普罗修特给我买了很贵的衣服，霍尔马吉欧和贝西也对我不错，竟然还有暗杀队长训练我。当然还有梅洛尼，从我第一天到这里开始几乎每天都要帮我免费包扎治疗。”你有些不好意思，声音变小了一些，但仍然努力说完： “原先我想你们大概觉得女人做饭是理所当然的事，让我不太高兴。可是其实我也把你们对我做的事当成理所当然，好像还是我更不知好歹一点，明明你们随便谁都可以嫌我麻烦，然后直接杀掉我的，却一直在忍耐我。” 你认真地看向梅洛尼：“虽然这样讲很怪，可我发现你们对我来说是好人。我感觉自己很坏，你们明明对别人来说全是混蛋，轻视别人的生命，但你们对我不错，所以我觉得你们是好人，这样是不是太自我中心了一点儿呢？” 梅洛尼沉默了一会儿，皱着眉敲了你的脑袋一下：“笨，人哪有好人坏人那么简单。” 你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就把你丢出房间然后砰地一声关上门。 你摸了摸鼻子，感觉到梅洛尼好像生气了。 天，这一切好不真实，你今天看到了安静的加丘，好脾气的普罗修特，孩子气的，羞涩的，还会生气的梅洛尼。 你发出了所有替身使者都会发出的疑问—— 你中了替身攻击吗？！ 现在你也是一名合格的替身使者了。 你当然是个傻瓜。梅洛尼想，你竟然说他们是好人，你太幼稚太天真了，那只是因为你没有见过他们杀人。他真的有点生气，因为你太容易相信别人，未免过于好骗。 可人哪有好与坏那么简单。 他也不是生下来就知道自己会走什么路，等他意识到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这条路上了。 你的话让他想到难道还有什么别的可能性吗？又为什么偏偏是他走上这条路？本来他一直在逃避想这种懦弱的东西，那让他感到丢脸。 但梅洛尼很快又恢复平静了。 如果重来一次，他还是会走上这条会遇见你的路，因为这才是他，那一切的过往塑造唯一 的，遍布疤痕的，会与你相遇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