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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走在泥泞的道路上,穿着一件灰色廉价薄雨衣。要去的地方是孕育中心,最近的人口下滑趋势越来越危险,虽说战后一直如此,但是在“母权之心”掌权之前造成的动荡下,这一趋势开始扩大,终于在掌权九个月之后,出生率的最低点到来了,这个月只出生了13个婴儿。实际上组织里有科学家早已做出预测,那是一位聪明而优秀的女性,在“老大妈”的学生时代,与她一起创建了是现今组织前身的学生社团,在组织的高层属于智囊,指挥了无数次与政府军的攻防作战。而这位元老级人物却在组织掌权后迅速失势,被边缘化而远离权力的核心。

    新的政府在这个偏僻之地将以前的体育馆改造成了这一设施,最开始,他们宣传的是每位女性公民可以随时到孕育中心任选优质男的jingzi生育,优质男都被好吃好喝地养着,每天提供一定量的jingzi。如果是女同性恋者,可以直接人工授精,而异性恋则可以选择通过性服务直到怀孕,不过名额实在有限,大多还是通过人工受精,据说是为了jingzi质量和限制性病传播考虑的。她站在机构门前,突然感到一阵厌恶:这里面还是有男性存在,她非常厌男,而且确实发生过男性试图逃跑而伤害女守卫的事件,那个可怜的供精者还未跑出外面的围墙,就被击毙了,就在由老师带领前来参观学习的小学女生面前,这将给她们留下多大的阴影啊!雨打在雨衣的帽檐上,她感到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

    小学时她也像这样参观过一个诺大的古生物博物馆,她与班里其他的小学生和老师坐在城际高速电车上,下车时天空阴沉,在下毛毛细雨。展厅里那些巨型生物的模型和投影是多么恐怖,却带着令人敬畏的气息,那个原始的、未经文明洗礼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呢?她陷入深深的着迷。就在观看猛犸象投影解说时,挤在围观人群中的她忽然感到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胸部,开始慢慢的、不经意的揉挤。她抬眼望去,看到了一个白发苍苍穿着破烂的低级军服的老人,其中一条腿是已经过时很久的义体,对着她这边的则是一只坏了的义眼——没有任何神情的黑洞。解说员甜甜的声音响起:“猛犸象群落都由雌性领头……”后面的她完全记不清了,深深的恶心恐惧包围了她,痛感从胸前传递到胃,致使其开始翻滚。堕入了深海——那种黑暗和深不见底的恐惧,那漆黑的眼眶就是深海的漩涡,地狱之门。未知的,一切都是未知的,这种无耻的行为,深海的一切,传来远古的呼啸声,从内而外从表体到灵魂都被震慑。

    这个月的孕育她也准备拒绝,现在的拒绝手续变得越来越繁琐,只有赚钱才是她唯一的追求,赚钱,离开这里寻找一处繁华的地方定居,然后提升自己,学习自己最喜欢的古生物学,而不是现在这样的当个军工厂会计师。等到自己有能力了,再养育一个女儿,让她无忧无虑地长大,给她最多的、最多的母爱,然后自己安心地度过悠闲的晚年,现在还不是时候呢。大厅里除了老大妈的照片和说过的话外,还有大量宣传画,穿背带工装裤的母亲领着一个背书包的女儿,母女二人红光满面,身材魁梧,女儿望向另一个方向,指着一片太空,还有一个男孩的背影,在厨房忙活——宣传是不允许出现男人的正脸的。有些女人怀着孕来检查,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虽然老大妈说过怀孕生育是神圣的自由与权利,可实际上,如果想要生儿子,没有生过两个以上女儿的女人根本不可能申请到jingzi,事实上在这里Y染色体的jingzi一直显示缺乏状态,“上天都报应男人呢!”她想。在排队做完了一系列身体评估、填了一大堆表格后,雨停了,天色也暗了下来,虽然时间晚了,但是她并不担心独自回家,街道上永远有身强力壮的女守卫站岗巡逻,就是和那些拖走她父亲一样的人。

    可准备进门时她却突然被一个物体撞到,那是小娇妻的女儿,她马上开始哭泣,穿着全是泥巴的脏衣服,嘴周围也粘了棕色的污迹,比泥土的颜色还要深,她凑近了看,发现是最便宜的营养液。她那无名的怒火又来了,马上领着这个孩子来到小娇妻家门口,却发现小娇妻穿着曾经老公的衣服,没有穿鞋没有化妆,头发也凌乱不堪,只坐在门前喃喃自语,眼神空洞而绝望。她压下怒气对着小娇妻说让她看好孩子,这么晚了还在外面乱跑,虽然没有男人的犯罪威胁,但是夜晚看不清也会撞上或绊倒。小娇妻像突然回过神来,马上扑过来抱住自己的女儿,一边说着:“mama只有你了……mama只有你了……”她感到无奈,无名的怒火达到了顶峰,甚至感觉自己要笑出来了,转头回屋里拿了几支高级的营养液,那是深绿色的,尝起来像龙虾。她把那些营养液给小娇妻,嘱咐她出去找个工作然后好好照顾孩子,小娇妻先是不停的说谢谢,然后马上打开一支贪婪地吮吸,看来是饿了很久,但是吃了约半只她就把剩下的递给女儿,并领着她进屋了。“唉,有这样的婚驴妈真是受罪。”她一边感慨一边进了屋子,打开电视准备收看古生物纪录片,可是所有的频道都在播同一条新闻:政策部部长,老大妈的参谋兼学生时代友人,一位出色的女性人类学家被指控叛国,老大妈以及武装部已经准确掌握了证据,她目前逃亡到了海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