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

    不管何时，不管何处，不管何种境地，我都会记得祝你生日快乐。

    程小时，生日快乐。

    ——陆光

    .

    【车祸】2022年4月1日

    陆光死了，死在了他的面前。

    只是一场车祸，就这样简单地带走了陆光。

    他为了救一位老人，挣开了他们牵着的手跑了过去。

    那个老人，程小时并不认识。

    陆光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说了两句话。

    一句是对那个老人说的，他说生日快乐。

    后一句才是对他说的，他说我没有后悔，所以你也不要。

    奇怪的两句话，但是程小时已经没有能力去思考了。

    他一直呆愣着，哪怕有人摇晃着问他有没有受伤他也没回过神，只是呆呆地看着陆光被人们围了起来，又看着赶来的医生们对着地上的陆光摇了摇头。

    「今天，是愚人节吧？」程小时对着赶来的乔苓轻笑着抛出了这个问题，然后泪水就抑制不住地流了出来。

    死亡是不可以改变的时间节点，这是陆光对他说过无数次的话。他知道，不管怎么样，不管他做什么，都没有任何办法让陆光活过来了。

    陆光死了，死在了愚人节，像是愚人节恶作剧一般的突然。

    而那个被救起的老人，就像是整蛊的道具，在过了愚人节这天，在失去了他的作用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不曾存在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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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寂】2022年4月

    整个四月程小时都很消沉，虽然他还是会好好工作好好吃饭，但整个人都死气沉沉的。

    像是枯萎的花一样，他枯萎在了充满希望的春天。

    他不会跟随陆光去往另一个世界，因为陆光说了他不可以跟着他走。他总是都不听陆光的话，但这次他有乖乖听话。不过就算他乖乖听话，陆光也不会过来夸奖他了。

    程小时已经不知道活着的意义何在了，但他还是要活着，因为这是陆光的愿望。所以他努力地工作努力地吃饭努力地去练习怎么微笑。

    也许活着的意义，就是完成陆光对他的期待。

    但也仅此而已了。

    程小时躺在沙发上，伸手挡住了从窗户射进来的阳光让自己能够睁开眼，他在空气里抓了一下，什么也抓不到。

    就像他那时没有抓住陆光的命一样。

    他有点想陆光了，虽然最近一直可以梦到陆光，但梦里的陆光都是血淋淋的样子，会把他吓醒。

    程小时翻了个身，背对着窗户闭上了眼，披着阳光沉沉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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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牢笼】2022年5月

    「我想去散散心，照相馆会停业一段时间。」

    程小时这样跟乔苓说之后，乔苓终于松了一口气。

    虽然之前的一个月里，程小时看起来都很好的样子，但她知道这都是假象，是程小时的伪装。现如今程小时愿意出去散心主动让心情变好一点，她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程小时终于愿意走出牢笼了。

    可事实是，程小时并没有像大家希望的那样。

    他把自己关在了照相馆的二层，锁在了名为陆光的牢笼里。

    旅程开始在初夏，结束在…程小时没想过结束。

    他翻着手机里的照片，准备开始穿越到有陆光的过去。

    第一次，程小时觉得不喜欢照相是多么傻的事，明明他就经营着一家照相馆，却不愿意把那些快乐时光变成可以触摸的回忆。

    不过没关系，足够了。

    就算没有照片，他还有摄像头，他可以去找陆光，不管陆光在哪里。

    他想活在有陆光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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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年】2022年5月23日→2022年2月1日

    这一天是两个月前的春节，他们三个人拍了一个全家福。

    程小时并没有通过照片穿越回去，而是用摄像头复制了一个自己。

    他现在还没有学会去笑，他怕聪明的陆光看出什么。

    屋子里的那个程小时还会得意的笑、会害羞的笑、会各种各样的笑，现在的他已经哪一种都不会了。甚至连苦笑都笑不出来了，拉动着嘴角的那根肌rou像被切断了一样。

    程小时蹲在墙角，默默听着里面的其乐融融，在新年零点钟声响起的那一刻，他拍响了手掌，离开了这里。

    离开的程小时没有看到从屋子里走出的陆光，盯着他刚刚蹲了很久的位置看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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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歉】2023年4月1日→2021年9月24日

    程小时终于有勇气直面陆光，已经是一年之后的事了。

    在陆光忌日这天，程小时和陆光道了别，然后开启了第一次通过照片穿越。

    这张照片是陆光打球的照片。

    那一天他们吵架了，程小时愤怒之中摔碎了他们的情侣杯。陆光很生气，但也没有骂他，只是默默离开了他们的家。

    其实他们吵架的原因有点可笑，不过是生活琐事罢了，但在一起久了也难免包容度会下降。冷静下来的程小时觉得自己做错了，于是跑到外面想找陆光道歉。

    终于，他在篮球场找到了陆光。

    在陆光跳起投球的那一瞬间，程小时按下了拍照键。

    这个家伙从来不会耍帅，因为他一直都很帅，程小时想。

    陆光在落地之后看向了程小时的方向，程小时扬了扬手，陆光扬了扬嘴角，两个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和好了。

    「不生气了？」

    「抱抱。」

    在经过了一年之后，程小时再一次感受到了那个熟悉的怀抱。

    「怎么还哭了？我又没骂你，不过你那个方法确实不可取，这次能不能听我的…好了别哭了，败给你了，回去都听你安排行不行…哭包。」

    程小时什么都没说，只是抱着陆光哭，而且哭得越来越难过。

    陆光拍着程小时的后背，也没再说什么，他突然觉得程小时好像不是因为这件事在哭，而是因为…

    陆光抱紧了程小时，有些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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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存在】2023年11月17日

    程小时已经用光了他能找到的、所有的、陆光的照片，他没有正大光面见陆光的机会了。未来的日子里，他只能通过摄像头以实体的方式默默在角落里看着陆光了，不然陆光就会发现有两个程小时。

    没关系，即使这样也没关系，他只是想活在有陆光存在的世界而已。

    程小时跟乔苓说他旅游回来了，见到了很多美好的景色，是他一辈子都忘不掉的景色。

    说这话的时候，程小时笑得很温柔，乔苓也终于安心了，程小时看起来像是已经疗伤完毕了。

    时光照相馆重新开始营业了，只是少了一个干活的人。

    这天开始，白天程小时就老老实实营业，晚上睡觉之前像是写作业一样，他会花两三个小时通过摄像头回到有陆光在的时间。

    就这样持续了几十年。

    从陆光刚出生，到陆光死去的前一天，每一天的陆光他都看了很多很多遍。因为陆光的生命过于短暂，以至于程小时不得不重复进入那些已经看过了很多次的时间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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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露】2063年4月15日→2019年4月15日

    每年程小时生日，他都会回到陆光给自己过生日的那天，陆光给程小时一共过了六次生日，可他现在已经活了六十多年。

    所以偶尔的，程小时也会看到其他时间段的自己来这里蹭生日。

    意外就发生在这一次的穿越。

    程小时已经六十多岁了，他跑不过还年轻的陆光。在被陆光抓住手腕的那一刻，程小时心里想，完了。

    「最近一直偷窥着我家的人是不是你？」

    「不是。」程小时小声回了一句，挣扎着想要逃走。

    陆光没有松手，在两个人纠缠了一会儿之后，陆光带着nongnong的疑问叫了一声程小时的名字。

    程小时愣了一下，挣扎得更剧烈了，这让陆光更加确信眼前的人是程小时了。

    「程小时，听话。」

    程小时眼里噙着泪，他知道他应该假装不认识陆光，然后赶紧离开，但是他却贪恋了当下的肢体接触。

    他已经太久没有触碰到陆光了，每一次都只能躲在角落里，远远地看着。

    「我…」

    「不用你说，我知道。」陆光抱了抱程小时，「都好几十了，就别哭了。」

    程小时一边哭着一边叫着陆光的名字，每一次陆光都好好地回答了他。

    不管程小时一个人走过了多少岁月，在陆光面前，他永远是那个少年。

    「是来过生日的吗？」

    「嗯…对不起，我只是，不想一个人。」

    「以后不要在这天过来了。」

    听到陆光这句话，程小时感觉难受极了。但他可以理解陆光，毕竟他们现在不是一个时空的人了。

    「我的意思是，这一天我要忙着给那个家伙过生日，所以不能好好陪你。如果可以的话，你选一个日子，我一整天都可以用来陪你，好吗？」

    程小时没想到陆光没有教育他，反而愿意陪他闹。

    他吸了吸鼻子，选了个日子，「四月一号可以吗？」

    这天是陆光的忌日，也是程小时最难熬的一天，如果可以的话，他想让陆光陪他度过这天，带他重生。

    「愚人节吗？」陆光笑了笑，「好，正好我有理由躲避一下程小时无聊的整蛊了。」

    「我才不无聊！我的整蛊也不无聊！」

    「忘了你也是程小时了。」

    「我怎么觉得你是故意的？陆光你真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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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望】2066年4月15日→2022年4月1日

    后来的几年里，程小时都会在生日那天穿回到19年之后的愚人节，2064年穿到了2020年，2065年穿到了2021年。

    今年是2066年，应该穿到2022年。

    程小时每年都很期待这一天，因为今天的陆光是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

    在程小时像以往一样，穿越到过去的愚人节准备和陆光过生日的时候，他突然想起，这一年是2022年，这一天是陆光永远离开他的日子。

    他一直都没敢穿回到这天，因为他知道自己无法接受那个事实。

    可这一次…

    尽管他知道不管他做什么都改变不了结局，但来都来了，他想试一试。

    还是有希望的，只要他努力就是有希望的。他要找到陆光，告诉他不要去那个路口，要在家里待着，他不用他陪他过生日了…

    他要告诉陆光，一定要告诉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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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圆环】2022年4月1日

    「陆光你又要背着我去干嘛？！」

    「都说了有事情，你先回家，我晚点就回去了。」陆光有些无奈地看着缠着他的程小时。

    「我不！每年愚人节你都不知道去哪，这次我可不会再大意地放你走了！」

    「我看你就是想对我恶作剧。」

    「哼哼～」程小时心情很好地拉住了陆光的手，「反正你今天不可以丢下我了，不管你去哪我都要跟着你。」

    听到这句话，陆光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程小时，总有一天…」陆光思量着应该怎么开口，他看着程小时的脸，半晌之后摇了摇头。「没什么。」

    「诶？！什么啊，你别话说一半啊，你什么毛病。」

    「你肯定不会听我话的。」

    「那可不一定，你说嘛。」

    「以后，如果我去了一个地方，那个地方是你去不了的地方，我希望你不要跟着我。」

    「嗯？你去得了我去不了？这是什么，脑筋急转弯吗？」

    「算是吧，」陆光捏了捏程小时的手，「听我话，先回家，我办完事会给你带回去赔礼的。」

    陆光有些担心未来的程小时会不会突然出现，所以心里有些着急，可他越着急程小时越粘着他。

    就在陆光想着要不要让两个程小时见面的时候，未来的那个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视野。

    「不要过来，你快离开这里！」

    老年程小时一脸着急地往他这边快步走来。

    陆光还没想明白为什么他会是这种表情，就看到了一辆闯红灯的轿车冲着老年程小时撞了过去。

    陆光挣脱了程小时的手，推开了老年程小时。

    一切到这里都结束了。

    这一次，程小时站在另一个视角，见证了陆光的死亡。

    陆光撑着最后一口气，跟他说了生日快乐。

    然后对着另一边不知所措的曾经的自己说，我没有后悔，所以你也不要。

    在几十年后的今天，程小时终于明白了陆光的意思。

    我没有后悔救下年迈的你，因为哪怕你只能再活一天，我也希望你是安详离去。所以你也不要后悔，不要后悔回到了过去找我，因为我希望你能开心，如果只有回到过去才可以开心的话，那就来找我。

    不管是什么时间，不管是什么地点，只要你是程小时，我就会给你我所有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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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点】2066年4月15日

    我不会再穿越了。

    因为我知道，就算现在这个世界上没有陆光，他也一直在守护着我。

    今天，也有陆光祝我生日快乐。

    因为不管他在哪里，他都会记得我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