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双重面孔

    天空中云层浮现，一轮弯月悬挂在天空中。

    月光伴着轻柔的晚风，将世间的一切都笼盖在极薄极透的银白的光晕中。

    金发男孩在月光和路灯的映照下，穿过公园，小巷，穿过一条跨过城市的河流——这已经是他极力绕路回家的结果，平常他走这段路只需要五分钟。

    他小心地站在公寓楼旁，环视四周，观察了好一阵，确认没人后，才迈着脚步走向公寓楼。

    一个戴黑框眼镜，穿老式旧西装的男人站在公寓楼门口。

    金发男孩立刻奔进男人的怀抱，他径直跳到男人的怀里，像树懒抱树一样，挂在男人的身上。

    浑身的警惕松懈下来，他懒洋洋的样子像只困倦的猫。

    男人问：“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家？”

    金发男孩懒懒地打了个哈欠，随口抱怨道：“遇到一个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人的奇怪家伙。”

    “喂，鲍比，当着当事人的面说坏话，可不是什么好事。”

    金发男孩脸上的表情都凝固了，他揪了揪男人的西装领口，抬起脸问：“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话？克……”

    “我在你背后，小鬼。”

    金发男孩动作僵硬地回过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半小时前，他们才刚认识。

    克拉克满头问号。“哈？你是谁？你在和谁说话呢？这里没有鲍比。”

    罗根就知道这个小鬼在骗人。

    罗根眯起眼睛，将闪烁着星星火点的雪茄烟头，点向他俩：“这小鬼到底叫什么名字？”

    克拉克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头。

    金发男孩从克拉克的怀里探出脑袋，语气很不耐烦：“没人告诉过你，不要站在别人家门口偷听吗？”

    言下之意是——

    你快滚蛋。

    克拉克好脾气地教育他：“对陌生人说话要有礼貌，不能这么不客气，安。”

    罗根指了指他俩：“你真正的名字叫作安，而你，是他的监护人，对吗？”

    克拉克点点头。

    “嘿，既然你是他的监护人，我得说，我今天撞见这小鬼在外面惹祸了。”

    他们互相交换了姓名，金发男孩叫作安·罗杰斯，棕西装黑头发的男人叫作克拉克·肯特。

    罗根将今天看到的事情和克拉克说了，克拉克连忙向他道谢。

    罗根告诉他：“对了，这小鬼还拿了——”话未尽，他顿住了。

    安从克拉克的背后探出小脑袋，碧绿色的眼睛盯着他，嘴角向一边勾起，露出一丝得逞的笑容。

    满怀愉悦。

    没错，安在逃走的时候，就已经把手枪丢弃在警局附近的地上。

    他的“罪证”已经有了不在场证明。

    克拉克连连向他表示感谢，诚恳地邀请他上来坐坐。如果不是他身后这个小鬼的话，罗根几乎就要应下来了。

    安面无表情，龇着小而尖的虎牙，用一种警惕的眼神盯着他。

    他龇牙咧嘴的模样，宛如一只对陌生人充满攻击性的流浪野猫。

    罗根回绝克拉克的请求后，克拉克向罗根挥手道别。

    克拉克看向安，示意安也向罗根道谢。

    安穿着一身合体的褶边白衬衣和棕色英伦学院吊带裤，脚上套了一双厚羊毛长筒袜（克拉克带他去童装店买衣服的时候，店员强烈推荐这套摆在玻璃橱窗里的复古穿搭，安觉得很做作，奇怪且幼稚极了，但克拉克立即觉得很适合他），露齿微笑，笑起来的模样，乖巧又可爱。

    在浅淡月光的映照下，他全身的轮廓比常人更显清晰，裸露出来的肌肤宛如雪人一般的白。

    男孩特有的纤瘦体型，鼻梁挺直，浓密的金棕色鬈发缠绕在他的脸颊两侧，一双碧绿色的眸子，宛如最纯净的绿松石，安静地仰视着。

    仿佛希腊神话中的小爱神丘比特——只看外表的话。

    安央求罗根蹲下，他踮着脚尖，亲吻罗根的右脸颊，表示感谢。

    “再见，罗根叔叔。”

    礼貌地有点吓人了，罗根心想。

    安紧紧拥抱罗根，右手环绕在罗根的背后，他靠近罗根的耳根，轻飘飘地呼出一口气。

    “刚才站在树荫下偷看我和鲍比——不对，是偷看我——的人，是你对吗？”声音很轻，很缥缈，如轻盈的夜风一般不着痕迹。

    “无论你和你的人有什么目的，别来打扰我和克拉克。”他警告罗根。

    “滚开这里！”

    敏锐得也有点吓人了，罗根心想。

    不过没关系，他的任务总归已经完成了。

    罗根呼出一口气，不动声色地将手枪滑回安的裤兜里。

    冬夜里，他站起身，缓缓呼出一口气，说：“哦，对了，肯特先生。我差点忘了有件事要告诉你……”

    这话是对身后的克拉克说的，但罗根没有回身，而是饶有兴致，恶趣味地欣赏着安突然瞪大的眼睛。

    嚯！

    反将一军。

    ＊

    “克拉克，对不起，我不该碰那个东西，我当然知道它很危险，那不是我该碰的……”

    安垂着脑袋，小脸皱成一团，低声念着手上的道歉书。

    读到一半的时候，他抬起头飞快地偷瞄了眼克拉克。

    克拉克揉捏着额头，没有说话。

    克拉克好像没有很生气。安松了口气，表情放松下来，像是一只尝到甜头的猫，他的音量变得更大了，他巴拉巴拉，像机关枪扫射地说了一大通：

    “现在新闻里都在报道超人的坏消息——不知道超人怎么样了——你忙得每天都很晚才回来——我想跑出去看看情况————路上好多人都在说超人坏话——有好些男孩把超人玩具和超人制服丢进垃圾桶里——有人把超人的东西全烧掉了——我被鲍比撞见——”

    克拉克换了个方向揉捏额头。

    “总之，我的事情根本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想想怎么帮帮超人摆脱麻烦——”安总结道，话锋一转，“可疑的家伙也变多了，尤其是刚才那个人。”

    安两手撑着下巴，坐在克拉克的对面，倚在高高的靠背上，光脚像晃秋千一样地来回晃荡着，时不时踩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露出大人似的担忧的神色。

    “现在该怎么呢？克拉克。”他说着，叹出一口气。

    克拉克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他无奈地站起身，从客厅方向不同的两个角落里，找到了安的专用棉拖—只要不在安的脚上，它们就永远是东一只西一只零散的。

    他让安把拖鞋穿上，并考虑如果安再不该掉不穿鞋的坏习惯，就得给家里所有的地板铺上绒毛地毯了。

    他若有所思的出神模样让安有些生气。

    “克拉克，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他气鼓鼓地说。

    “超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的人——除了你之外。就算他是外星人，也改变不了什么。可现在他被人污蔑，我们能不能帮帮他——不对，应该是，我们怎么做才能帮到他呢？”

    谢天谢地，只要你在家里的时候，不要总是光着脚随处晃，就是对超人最大的帮助了，克拉克心想。

    不过这话他当然不能当着安的面说了。

    安右掌握拳，敲击左掌心，摆出一副想到了什么主意的架势。

    “我应该找黑客，把这些互联网新闻全都黑个遍。再用钱贿赂那些高官和电视台的人，看到钱他们肯定愿意说好话。或者雇一群打手，超级英雄，或者超级反派，让那些坏家伙乖乖闭嘴。”

    安伸出手掌心，对着克拉克。

    克拉克问：“干嘛？”

    “给我钱，好办事。”

    克拉克说伸出手掌——不是掏向公文包夹层里的美元大钞，而是伸向安的头顶上方——揉了揉安蓬松的金发。

    安继续伸手，碎碎念问他要钱。

    克拉克捏住安喋喋不休的嘴巴，将嘴巴拉长，让他闭上嘴，然后对他说：

    “不给。”

    他当然不会让安拿着钱，出去闯祸，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你还是老老实实在家吧，”克拉克说，“超人的事情我会想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