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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 金宗主的好儿子

    第七十四章

    聂明玦的父亲本就为温若寒所杀,此时又被杀父仇人指着鼻子骂他「无父无教」,他怎能不气?

    但话说回来,聂明玦身为一宗之主,原也不是个喜形于色之人,而这种阵前叫骂的行径,他打了这么久的仗,也早就见怪不怪了。

    可金光瑶此时那写了一脸的「你活该」的模样,是真真的气到他了!

    聂明玦自认一直待孟瑶不薄,他素不与人亲近,鲜少与人交心,孟瑶是这些年以来唯一的一个例外。他认可他,器重他。教导他如同教导聂怀桑一般毫无保留!除了刚刚那一句说他说的重了一点,自己没有任何对不起孟瑶的地方。他怎么就能翻脸不认人到这个地步?!

    聂明玦自是不知,金光瑶比他凭空多出来了一世的记忆,他印象中的那个聂明玦,踹过他,砍过他,甚至连娼妓之子这种杀人诛心的话都骂过。最后更是掐断了自己的脖子,把自己活活地拖入了棺材之中!此时又怎么可能给他好脸色?

    聂明玦此时却只道是自己瞎了眼,识人不清,他第一次那样看重一个人,结果这个人的真实面目,根本就跟他所认为的不一样!

    被白眼狼金光瑶气了个急火攻心,再加上体内刀灵肆虐,聂明玦只觉胸口之中那翻涌的气血再难压制,喉头一甜,竟是被气的当场吐了血。

    而就在这时,第五波天雷已经轰然而至。聂明玦将口中的鲜血咽下,收敛心神,强行再次运转起体内几乎已经暴走的灵力,开始御阵为那水中巨蛟护法。

    天雷来袭的一瞬间,法阵之中灵光四溢,阵内的修士各自祭出看家法器。一时之间,大江之上,琴音共萧韵齐鸣,鞭响与剑鸣共振,众修士的各色灵气在法阵正中的上方汇集成一道屏障,将水中那条巨蛟牢牢地护在其下。

    聂明玦所负责的阵眼,是法阵之中分担雷压最多的一处,此时,一道接着一道的天雷,暴风骤雨一般地不断地轰击着法阵的屏障,愈来愈密集的雷击,让众人以灵力撑起的屏障越发的不稳定起来,法阵中的灵压波动,此时已经化为了rou眼可见的罡风,肆虐地撕扯着阵内的众人。而聂明玦刚刚硬憋回去的那口血,终于是再也忍不住,噗地一声,从口中喷将了出来。

    离聂明玦最近的蓝曦臣见状,心道不妙,立刻脚踩罡步,向聂明玦的方向急踏数步,想要为聂明玦分担一下雷压,但此时他的灵力也被雷压激荡的极其不稳,这几步踏出后,他身上的雷压骤增,一个气息不稳,口中的裂冰,竟是吹得走了两个音调。

    金光瑶这还是第一次听到蓝曦臣吹箫吹跑了音,他心中骤然一紧,不由得望向了蓝曦臣那边。

    金光瑶只是把目光落在蓝曦臣身上,脸上并没表现出过多的情绪,但温若寒脸上的笑意,却瞬间淡了下来。他揽紧了金光瑶的腰,凑到他的耳边,轻声问道:

    「怎么?你在替他担心?」

    金光瑶闻言心中一惊,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转过头平静地看向了温若寒。淡声道:

    「是有点担心,他们怕是要护不住那江中的巨蛟了。」

    温若寒意味深长地冲他一笑,说道:

    「哦?原来如此啊,阿瑶莫急,我这就过去助他。」

    说罢,温若寒一挥手,将一直随行在他身侧的温简和另外两名修士召了过来。并将怀里的金光瑶,移交到了温简手里。

    「你们几个就在这哪儿都别去,只管护着他,等下若是有什么动静,莫要靠前。」

    金光瑶莫名其妙的就被温若寒塞给了温简,又听了他这样一番话,心中一凛,还不待温简扶他在剑上站稳,便急急地伸出手扯住了温若寒的衣袖。

    「温若寒!」

    金光瑶觉得自己现在应该说点什么 ,可他喊了温若寒一声之后,便突然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了。

    摸着良心说,金光瑶想不想要那灵蛟的内丹?

    他当然想要!就算是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想试着拯救一下自己的金丹,而且温若寒都把话说到那个份上了,他如果再推三阻四地说不要,那可就真的是不识好歹了。

    可是,若要夺那灵蛟的内丹,温若寒势必要与那阵中众人发生争斗,那样的话……

    金光瑶这一刻觉得自己真的很贱,哪怕他被那人当胸捅了一剑,他却依旧是不想有人伤他害他……

    想说的太多,却又什么都不能说,最终,金光瑶只是说了句:

    「小心些……」

    温若寒笑着拍了拍金光瑶扯着自己衣袖的那只手,柔声道:

    「安心等我。」

    说罢,他便转身向那法阵的方向飞掠了过去。

    一直关注着温若寒动向的魏婴,此时眼见他朝法阵这边飞了过来,心中拿不准他这是要作什么,忙将陈情送到了唇边。

    一声尖锐地笛音过后,魏婴之前已经召集于此的数不清的水鬼冤魂,便如同一阵黑色旋风一般,呼啸着朝温若寒飞来的方向迎了过去。

    眼见前方那一团环绕着尖利鬼啸的邪戾黑雾,遮天蔽日地朝自己迎面袭来,温若寒竟是不闪不避,口中不屑道:

    「哼!魑魅魍魉徒为尔。」

    温若寒御剑速度丝毫不减,待到与那团鬼雾相遇之时,他身不晃,脚不移,稳稳立于剑上,任那团恸哭唳啸不绝于缕的鬼雾,将自己彻底吞噬其中。

    第五波天雷,此时正是雷势最盛之时,魏婴担心那阵内众人此刻怕是无法分心抵御外界滋扰。他打的本就是能拖一刻算一刻的主意。而现在温若寒这种不闪不避的架势,显然是根本就没将自己的手段放在眼里。

    魏婴可不认为温若寒这是在托大,他敢让那团厉鬼冤魂吞了他,只能说明那团鬼雾根本就伤不到他!

    果然,在那团鬼雾将温若寒完全吞噬之后,一团浩瀚似海的澎湃灵力,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倏地从那团鬼雾当中爆裂开来,那巨大的灵压,如同一团红莲业火,摧枯拉朽般地瞬间就冲散了那团鬼雾。

    魏婴见状心道不妙,但待他再要举笛驱鬼之时,温若寒的身影,已如鬼魅般地闪至了他身前。

    一阵飙疾的劲风自魏婴的身侧袭卷而过,将他的衣袖和披在身后的长发吹的在空中上下翻飞猎猎而舞。

    「与鬼为伍,终负业果。」

    轻飘飘的八个字,只有魏婴自己听到了,他的后脊倏地便冒出了一层冷汗,此时他清晰无比地认识到了一个事实,若是温若寒有心杀他,自己此刻怕是已经身首异处了。

    温若寒的实力,果真是压倒性的可怕!

    「糟糕!法阵!」

    来不及后怕,魏婴收敛心神转头向身后法阵望去,却发现温若寒此时已经站在了江澄的身后。

    「江澄!」

    魏婴瞳孔一个紧缩,于袖中急急抖落出一叠符咒,但还不待他将符咒甩出,他就看到江澄,朝着自这边飞了过来。

    确切来说,是被丢了过来!

    眼见江澄此时身形绵软,不知是不是失了意识,魏婴再顾不得温若寒,足下一个点地,借势跃起数丈,于半空中将江澄接了个满怀。

    那江澄来势甚猛,魏婴在空中又无处借力,只好手脚并用地死死护住江澄,与他双双摔落于地。

    这一下把魏婴摔的不轻,但他来不及顾及自己,忙忍着浑身的疼痛爬起来去看身边的江澄。

    「江澄!江澄!」

    魏婴此时的声音都是抖的,虞夫人死前让他好好护着江澄,结果他把江澄的金丹给弄丢了,他好不容易给找补回来了,如果江澄再出点什么事,他真的连以死谢罪的勇气都没有了。

    就在魏婴慌张失措地想要去试江澄的鼻息的时候,他听到了江澄带着怒火的斥责声:

    「魏无羡!我早就说过!让你不要托大!不要托大!你从来不肯听!你若听我的话带着随便,你我何至于摔的如此狼狈!」

    魏婴呆呆地看着从地上爬起来的江澄很久很久,半晌后,他突然咧嘴一笑,挑眉道:

    「哈哈!我没带随便我也接着你了,你带着三毒,你不是照样摔了个狗啃屎?」

    江澄狠狠地横了他一眼,嫌他说话粗鄙,不想跟他斗嘴,但却伸出手,将依然跪坐在地上的魏婴给拉了起来。

    待二人站稳后,江澄与魏婴均看向了法阵那边,却见到温若寒,此时已经顶上了江澄原本所在的那个阵眼,正同阵中众人一样,运转灵力御阵抗雷。

    温若寒修为极高,与阵中其他修士根本不可同日而语,而且他又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连轴转了前面那许多天,此时的灵力正是鼎盛之态,有了他的加入,阵中众人瞬感压力骤减,只见一层熠熠流动的火色灵力,覆在了屏障之上,那原本已经摇摇欲坠的护法屏障,便瞬间变得固若金汤了。

    「温狗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前几天不来,非赶最后一天来?」

    被温若寒像丢垃圾一样给扔出来这么老远,还摔了个人仰马翻,江澄的脸色黑的跟锅底一样,但他在恨着温若寒的同时,心里其实也跟魏婴一样,正在后怕。

    魏婴此时也很糊涂,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江澄。

    此番各世家仙首齐聚一堂来此处治水,实在是因为这一年大家过的太过苦不堪言。

    冰雹雷击,蝗灾水患,大旱饥荒,鼠灾瘟疫……种种天灾,在各世家的领土上,你方唱罢我方登场,百姓流离失所,亡民无以计数。那种体量不够大的仙界世家,被流民冲散了的例子比比皆是。

    在这等大灾大难面前,仙界百家人人自危,射日之征这种利益之争反而显得不重要了,于是就有了那暂时休战的协议。

    时至今日,这一纸协议众仙界世家无不奉守,连岐山温氏也是如此。大家这才仗着胆子,冒着有可能被一锅端的风险,来为那巨蛟护法助它飞升。虽然凶险,但若能换来华夏大地的百年福祉,绝对是值得的。

    但现在温若寒突然来了,还是在这么个微妙的时间,他如果不计后果的翻脸不认人,还真的是不好收场。

    射日之征中,在阵前对上了温若寒的人,基本上都是有去无回。大家对他的态度也一直都是避实而击虚。打的就是他岐山温氏这个庞然大物的尾大不掉。但如果真的要面对面的打一场,虽然此时四大世家这一方的人多,但结果如何,真的不好说。

    「他怎么来了!要不要拨出些人手去法阵那盯着温若寒?」

    说话的,是一位刚刚赶来这边的世家的家主,随他而来的,还有其他几名负责在岸上为法阵护法的仙门名士。

    魏婴这两年在修真界声名鹊起,一根鬼笛陈情,在战场上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所到之处皆是一片尸山血海。是以在岸上为法阵护法的这群人,虽来自不同的世家门派,却都隐隐的以魏婴为首。

    魏婴道:「法阵那边太危险了,去了也是添乱,先盯紧那些温家修士,提防他们在背后搞小动作,温若寒暂时看来似乎也是来助阵的,若他真的发难,法阵里咱们人多,他一时半会儿应该讨不到便宜。我们离法阵近,到时候再去支援也不迟。」

    说话的功夫,第五波天雷已接近了尾声,虽然还有零星的雷击时不时的劈下来,但最难熬的那一段已经过去了。

    雷压骤减,法阵里得以暂时休整调息的众人,此时脸上的表情各异,聂明玦对其怒目而视,蓝氏双璧的脸上虽无明显表情,但却时刻都在盯着温若寒,提防的意味非常明显。

    而兰陵金氏的父子二人,表情就比较微妙了。

    金光善跟温若寒投过诚也倒过戈,还把自己的儿子送到了人家床上,但此时见面 ,他却丝毫不觉尴尬,在雷阵过去后,他很自然地对温若寒笑着点头示意,表情不卑不亢,尽显大家家主之风范。

    而金子轩的表情就复杂了些,他一想到他们金家的子弟在给温若寒做妾,就觉得脸上发烧,他也想跟聂明玦一样对温若寒怒目而视,但却又有点不好意思看他。

    温若寒对众人的各异表情视若无睹,金光善跟他打招呼他不回,聂明玦瞪他他也不恼,还很好心地提出要跟聂明玦换个位置,让自己代替他去镇守法阵中雷压最盛的阵眼,

    「不必!」

    聂明玦咬牙切齿地拒绝了温若寒的好意。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但这份尴尬却没有持续很久,因为,第六波天雷劫来了。

    这一波天雷,虽然比第五波雷劫势头更急威力更猛,但因为有了温若寒的助阵,这一波天雷劫反而是众修士在这一天中,渡的最轻松的一次。

    第六波雷击过去后,虽然阵内和岸上的众修士都还在暗暗地提防着岐山温氏的一举一动,但也都悄悄地在心底松了口气,温若寒以及温家修士目前没有任何异动,现在只要再扛过最后一波雷劫,水中的灵蛟即可飞升,到时候大江上下水患尽除,百姓得以休养生息,百年盛世将接踵而至。

    在最后一波天雷将至未至之时,温若寒面带温柔地看向了金光瑶的方向。他那毫不掩饰的宠溺目光,看的在场众人,一半尴尬,一半恼火。

    聂明玦顺着温若寒的目光的方向看过去,见金光瑶正一脸担忧的看着这边,只道他这是在担心温若寒,心头便又是一梗。忍无可忍地骂道:

    「哼,无耻之尤!!」

    温若寒扫了他一眼,冷声道:「你对内子,有何不满?」

    聂明玦倒:「堂堂七尺男儿委身人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这不是无耻是什么?」

    温若寒闻言嗤笑一声,说道:

    「金宗主,你倒是生了个好儿子啊。」

    温若寒这一招祸水东引,直接把金光善给拖下了水,到好似刚才聂明玦是在骂金光善教子无方一样。

    金子轩一听这话,内心一阵羞愤,刚想张嘴回温若寒几句,却被金光善给拦下了。

    「子轩!」

    金光善拖着长音的一声呼喊,打断了金子轩的话,而后继续道:

    「见过你温伯伯!」

    金子轩当然不会真的跟温若寒问好,只好暂时闭了嘴,把头扭向了一边。

    金光善笑着对温若寒道:

    「犬子无状,温兄莫怪。承蒙温兄谬赞,金某愧不敢当,此番带他来此历练一番,没帮上什么忙,倒是给诸位添了不少麻烦,到现在还没出什么乱子,都是仰仗各位的回护。」

    金光善这个老狐狸,四两拨千斤地就把温若寒说的那个「好儿子」给安到了金子轩身上,话里话外之中,根本就不承认金光瑶是他的儿子。

    温若寒没有点破金光善,只是轻笑着邪睨了金光善一眼,便不在言语了。

    此时岸上的魏婴,却也正在若有所思地看着远处的金光瑶。

    这一世的金光瑶与魏婴,目前来说交集并不深,夷陵老祖魏婴在战场上所向披靡,而金光瑶只是个侍奉在聂明玦身侧的小小副使,二人在战场上虽打过照面,但金光瑶记得魏婴,魏婴却不记得金光瑶。

    魏婴第一次知道金光瑶,还是因为那次截杀温晁,事后聂怀桑给他说了金光瑶与聂家和金家的这诸多牵扯,魏婴才知道,原来那天救了他们一命的人,居然就是那个被传的沸沸扬扬的,金光善与妓女所生下的儿子。

    魏婴对金光瑶的身世并不感兴趣,只是那温若寒对金光瑶的态度,就比较耐人寻味了。温若寒那天是赶来救温晁的,但最后,他抱走的却是金光瑶。

    眼见第七波雷劫将至,魏婴内心的不安感却越来越大,他摸不清金光瑶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但想到上次是因为他的求情,众人才在温若寒的手下侥幸生还,于是便决定赌一赌。

    魏婴左袖微微一动,抖出来了一张拇指大小的黄色纸片人。接着他咬破手指,往那纸片人的身上点了一点,那纸人微微一震,就轻飘飘的飞了起来,然后就朝着金光瑶的方向一路飘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