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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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的阳光非常灿烂,风也和煦 看来,必定是非同寻常的一天 乌鸦和笑面虎在走廊忙得焦头烂额,既要商议对策,又要安抚东星人心,电话一个接着一个打进来,连早饭都顾不上吃 江娴僵硬地坐在床边,喉咙闷了口气,上不来下不去 十分钟前他们接到消息 骆驼暴毙 刚得知时,她足足愣了一分钟,压根讲不出话,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太措不及防,既震惊又狂喜 噢,还有,几乎是在陆崇来报信的同时,一个她曾经在李宅见过的马仔抱着一捧狐尾百合前来,那束百合开得正好,雪白花瓣嫩黄花蕊,点缀着浅粉色满天星,花香沁人心脾 马仔笑着对江娴说,坤哥问您喜不喜欢这份大礼 那时候,江娴全身都在发抖 她哆嗦着问是他做的吗 马仔点头了 马仔走后,乌鸦还没来及对靓坤雪中送炭的行为做出评价,各种电话就接踵而至,东星一下子失去老大,群龙无首乱作一团,好在乌鸦早就部署过,骆驼出事的消息传出后,大小头目们通通在第一时间联系乌鸦,这也能说明他现在在东星的地位 现在,江娴还没回神,她想点支烟,手却抖得连打火机都按不动 了解作案过程以后,她更加沉默,靓坤一向缜密,做事自然不会拖泥带水,可是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他这么做,等同于担上风险 她想起好久以前,那时候刚刚被他绑架,她胳膊上的疤被他无意中发现,他默了好一会儿 最后,他说娴,以后谁欺负你,尽管告诉我,我罩你 回忆汹涌而来,她捂着脸大哭,病号服太宽松,肩膀一处尚未淡化的淤青露了出来,看着就疼,可是和她缠满绷带的后背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说到做到了 接下来的日子她继续养伤,乌鸦天天都很忙,但还是尽可能地陪她 距离伤口拆线还有一个星期,江娴还不能自由活动,葬礼的日子快要到了,乌鸦本来想自己去主持,免得她折腾,可是江娴死活不肯,一是两人历经千辛万苦才得以团圆,她不愿离开他半刻,第二,也是对江娴来说最重要的原因,电影里乌鸦就是在骆驼葬礼上出的事,虽说现实和电影里有很大出入,但是她依旧不敢放松 今天是骆驼出葬的日子,他们很早就起床,天空呈现一种脱尘的青蓝色,这家医院位于山区,与一座不知名青山遥遥相望,天要亮不亮时起了大雾,高山迷迷蒙蒙的,恍惚一看,还以为身处蓬莱仙境 江娴弓着腰坐在床上,对着小镜子梳头发,镜中的人虽然穿着病号服,但气色极好,毕竟人逢喜事精神爽 乌鸦坐在一边安安静静看着,她发现之后嘀咕说都看好几个月了,还没看腻吗 “看不腻,看一辈子也不腻”他回答 江娴嘴上骂他油嘴滑舌,心里却笑开花,她往眼周和颧骨掸了些胭脂,淡淡的粉色,就像是哭红了眼,楚楚动人,很适合今天的场合 乌鸦看着不禁咽口水,悄无声息从后面抱住她,动作很轻,生怕碰到她的伤口,她容颜娇俏,眼底荡漾深深浅浅的笑意,经过他刻意为之的逗弄,她脸颊浮起一层绯红 她这模样正中乌鸦下怀,他把脸凑上来,而她已经张开嘴唇准备迎接,他含住她粉嫩的唇瓣,舌头肆意纠缠,品尝着只属于她的芳香 这场吻结束,江娴娇羞的双眼直勾勾盯着他赤裸的胸膛,靠,好完美的身材,不愧是东星首席男模 乌鸦勾起她下巴,腔调轻佻“看得见吃不着,我的卿卿难受吗” “你明明知道答案,还非要问我,就想听我亲口说呢”江娴低下头,含住他染着烟草气息的食指,轻轻吮吸着 层层酥痒直击乌鸦心口,他抽回手指,扯出一丝剔透涎液,情欲使然,他声音哑了些,不依不饶问有多想 她愣了下,笑得更加放荡“望眼欲穿” 最后一个字音刚落,她情不自禁娇吟一声,她那挺翘的臀部在他手掌里变了形,他还不放开,忽重忽轻地揉捏 乌鸦渐渐松开,手指顺着她腰线向上,最后停留在衣领处,她现在行动不方便,换衣服都要他帮忙,这差事可太美了,是他这位流氓的最爱 纽扣一粒一粒绽开,她胸前的那对浑圆逐渐露出,少女的酥胸诱人极了,不但形状好看,还又白又嫩 乌鸦耐不住诱惑,故意逗弄她粉粉的rutou,她浑身触电,忍不住喘息,同时羞红了脸 有一句话恰好形容她 口嗨笑嘻嘻,实战哭唧唧 逗归逗,乌鸦没忘正事,他小心翼翼帮她穿内衣,刻意不再多看 江娴习惯了这种无法自理的生活,倒也乐得自在,她也坏,故意用绵软的乳峰蹭他脸颊 然后…然后又被打屁股了 她只好乖乖听话,尽力抬起手臂,方便他帮她穿衣服,那是一件黑色旗袍,全身只有领口的盘扣是白色,长度到脚踝,侧叉开得也不大,素静庄重 如今他们处在风口浪尖上,万万不能叫人抓了把柄,该演的戏码千万落不得,尤其是她,妆容服装方面必须严谨,为表悲哀,她绾起的发髻没有过多装饰,只插着一支素白钗子 乌鸦忍着yuhuo,修长的手指在盘扣间穿梭,一颗颗系上 他整理着她的领口,调侃说再过几天,你的身份就会大有不同 是啊 社长夫人,好尊贵的身份 江娴笑了笑,当然高兴,但高兴的不是地位,而是他们终于可以好好在一起,终于不用提心吊胆过日子 她没搭腔,静静看他更衣,待他穿上雪白的衬衫,她扯住他衣袖,迫使他弯下腰来 她取下那条打得歪七扭八的领带,竖起他衬衣衣领,仔细地调整领带长度,之后两只手灵巧一绕,再从中间掏出,系得规规整整 她用葱白的手指抚平褶皱“你知道的,我从来不想要什么荣华富贵,我只想要你平安,要我们永远在一起” 乌鸦床边蹲下,替她穿鞋,边穿边说会的,没有人能再阻挠我们 江娴微微欠身,指尖掠过他鬓角的青茬,再向上,挽起他一撮长发,她想笑,却又笑不出,这么个搅得香港风波不断的逆徒,此刻却蹲在她脚边为她穿鞋子,其实不止现在,也不止她行动不便的日子,他永远在照顾她,大事小事都是,很多时候她都会产生一种错觉,好像他只是一个平凡的男人,疼爱妻子、照顾家庭,平凡得不能再平凡 “我感觉你变化很大”她缓缓说 他仰起头与她四目相视“你的功劳” 穿好鞋,乌鸦缓慢抱起她,将她放在事先备好的轮椅上,他又俯下身,帮她整理旗袍下摆,好细心 她的伤还没痊愈,原则上来说根本不能出门,可是葬礼她必须去,那就只能坐轮椅,并且多加小心 路上,车窗敞着,清晨的空气格外清新,晨风混着泥土与花草的清香,偶尔传来一两声鸟鸣 江娴倚着乌鸦肩膀,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她却挑起嘴角,乌鸦的笑也收不住,前阵子一直紧绷着脸,现在终于有了笑模样 江娴听见他轻声说卿卿,我很高兴 她忍不住笑“当然,马上就能荣升龙头,你不高兴谁高兴” “这只是其一,卿卿,是你陪我走到这个位置,这才是我最高兴的”乌鸦万分爱怜地摩挲她的手背 这句话听得江娴心跳加速,她隐忍眼泪,牵起他的手,按在自己起伏的胸膛上 乌鸦一怔,转而笑着说心跳好快 江娴眼底荡着盈盈水光,像春日里的一片湖泊,有风吹过,激起圈圈点点涟漪 “我是贪婪小人,我不光要陪你走到这个位置,还要陪你铲除一切拦路的障碍,我要亲眼看着你节节高升”她落了几滴泪,洒在两人紧紧相握的手上 窗外繁华的景致失去全部色彩,乌鸦眼中只剩她,此生唯一的她 他静默良久,直到车子开进葬礼现场,他才开了口 “卿卿,和你相比这些太不值一提,我也贪得无厌,我要你一直陪在我身边,从条女到妻子”他温情脉脉的眼神,像天边星子一般迷人 江娴的心情原本没入沉寂,蓦地受到这一重击 妻子 短短两个字,却有多少在情爱中沉浮的女子梦寐以求 敢问世间女子,谁不想每日浸泡在爱人的柔情中,谁不想在晨光微熹之时拥爱人入怀,谁又不想在寥若晨星之分与爱人相依而坐 可是又有多少人能如愿以偿,更多的还是被欺骗,被抛弃,最终湮灭在滚滚红尘 她却能称心如意 车子停在树荫下面,那是一棵树冠巨大的梧桐,正值好时节,开得枝繁叶茂,庇护得这一方土地都是阴凉的 卵形绿叶随风飘荡,暖阳从枝叶缝隙中倾下,她望得出神,被抱到轮椅上后才醒过来 今夕何夕,一切云开雾散,这番良辰美景实在动人心弦 可是她不能光想着美好 趁着乌鸦和出来迎接的笑面虎交谈事宜,她褪下披肩搭在膝头,又悄悄从包里取出手枪,藏在披肩下面 是的,她必须提防 电影里骆驼葬礼上发生了什么,她永生难忘 乌鸦很快回来,她将膝盖遮得严实,那把枪也藏得严实,他推着她走进拱形门,笑面虎伴在右侧,陆崇带领马仔们紧随其后,马仔数量极其多,打远处一看,浩浩荡荡一大片 刚进来他们就成为焦点,提前到场的人们见主家到场,一窝蜂涌到这边,陆崇带着马仔们忙不迭地收帛金,又忙前忙后派发吉仪 面对你一句我一句的安慰,乌鸦微微颔首,搭在眉间的长发被风拂动,一派凄悲 笑面虎深叹口气,悲痛地说我们这几天吃不下睡不着,尤其是乌鸦,我和娴姐天天劝也不管用,大哥在世时最器重乌鸦,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眼泪都快流尽了,唉,我真不明白,大哥一辈子低调做人,怎么还会有仇家,唉 随着笑面虎一声声长吁短叹,江娴已经潸然泪下,她两手掩住面孔,哭得凄入肝脾,哽咽声断断续续溢出指缝,来之前,她特意弄掉指甲上的丹蔲,现在两只手素素净净的,沾着不少泪水 她不知道世上是否真的有鬼,也不知枉死的骆驼会不会化作冤魂,此刻呢,是不是正在天上看着虚伪的他们 她不知,也不愿知,就算真的有十八轮回,就算真的有那么多折磨人的地狱,她也不畏惧 乌鸦弯下腰,耐心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笑面虎也哭了,哭得特别真实,嘴里还嘀咕着“大哥您怎么就驾鹤西去了,我们都是您带起来的,我们早就把您当成家人了,您这样让我们怎么活啊” 不远处的灵堂传来婉转凄悲的哀乐,他们这边又哭得肝肠寸断,前来吊唁的人们无不动容,你一句我一句的安慰着 一名商贾真挚地劝说“嫂子,您节哀顺变,乌鸦哥已经很伤心了,您本来就大伤未愈,要是再垮了身子,怕不是又要惹乌鸦哥心疼” 他望向不断有人进出的灵棚,翻开手中折扇“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骆先生肯定不想看见您们这么伤心” 江娴接过陆崇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泪,抽抽搭搭的道谢 与这群人交涉完,乌鸦推着江娴朝灵棚走去,轮椅轧着散落满地的纸钱纸铜币,江娴双眼红肿呆滞,像被点了xue,只会望着前方,空洞又可怜 灵棚前面的空地原本挤满了人,见他们到来,纷纷让到两旁,道路两边摆满花圈,一个接着一个,没有半点儿间距,除了东星自己备下的,还有就是港澳台以及大陆各个帮派的大小头目送来的,不止有黑道人士,还有商人,以及骆驼生前交好的一些议员探长,一个个花圈、一条条挽联接踵而至,前来吊唁的人也越来越多,场面乱得很 满目凄凉,视线中只有黑白两种色调,若再看,便是明黄色的菊花,过分凄冷单一的颜色实在刺目,明明是盛夏,却犹如置身冰天雪地 马仔捧着三套孝服孝帽匆匆跑来,乌鸦不着痕迹一瞥,低声说我马子行动不便,她就不用穿了 他无非是不想让江娴沾染上晦气 江娴即刻扬手打断,她刚哭过,嗓子哑哑的“乌鸦,大哥生前对你照顾有加,我是做弟妹的,披麻戴孝理所应当,大哥不嫌我愚笨同意我跟你在一起,对我来说已经是莫大荣幸,如今他老人家遭人暗算,我连一个尽孝道的机会都没有,还不能让我好好送大哥最后一程吗” 她说完望向那一排用黑墨描着奠字的白灯笼,越看越悲戚,眼泪再次汩汩流下 她说得真诚恳切,周围的人们都被打动,大家都感叹她识大体,几个女眷跟着泪流满面,附和着夸赞她孝顺 乌鸦的惊讶微不可查,不愧是她,演技好得没话说 他只好拿起一件新的孝服,弯着腰帮她披上,然后深情款款握住她的手 “卿卿,能跟你在一起是我的福分,以前大哥总说我老大不小还不成家,现在我有了你,也算是了了大哥一桩心事,只可惜他看不见了,我还记得,大哥时常提起等金盆洗手之后要隐退田园,过闲云野鹤的悠闲生活,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大哥戎马一生,终究是没得到善终”说着说着,他双眼开始濡湿,一滴泪在眼眶里盘旋着 江娴咬着唇点头,吸了吸鼻子想要抑制眼泪,却哭得越来越厉害 听着乌鸦这番感人肺腑的话,她忽然明白了,这世间,只有他们两个最相配 他们很像,都那么的道貌岸然,明明来的路上还闲聊着风花雪月,进了这座园子,却立刻换上另一副嘴脸 江娴眼角一片湿润,她被乌鸦搀扶着站起来,慢慢踩住地面,笑面虎默不作声等候,三个人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向灵堂走去 悲催的哀乐绕梁不绝,听得现场人们心情凝重,灵位前的火盆正在焚烧纸钱,熏得人呛鼻子,汹涌火苗升腾着,一沓又一沓纸钱扔进火盆,一转眼就化为灰烬,消失在大火中 几缕长发遮掩江娴眉眼,腿明明没有伤,她却步履艰难,灵堂处处挂着白纱黑缎,角落里还有堆成小山的纸钱,只要一个火盆被掀翻,这里必定会变成一片火海 乌鸦被大火吞噬的画面席卷脑海,她阖了下眼,颤抖的右手抓住他的胳膊,抓得分外用力,好像在告诉自己,那个场面不会发生,他不会出事,他好好的,他们都好好的 乌鸦察觉到,边走边小声问她是伤口疼吗 江娴缄口不言,只是脚步愈发蹒跚,仿佛行走刀尖上 跪在两侧的马仔不断往火盆里填纸扎金元宝,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泪,动作迟钝僵硬 陆崇大声喊“骆先生,乌鸦哥娴姐还有虎哥来送您了” 这话一出,哀乐和锣鼓声更响,震耳欲聋,所有人齐齐看向他们 乌鸦一点一点俯身,小心地扶江娴下跪 安置好她以后,乌鸦与笑面虎利落地跪在左右两侧的蒲团上 除了他们,两侧还跪着几个诵经做法事的和尚,他们转动佛珠,嘴里念着听不清也听不懂的经文 磕头的起起落落之时,乌鸦透过虚晃光影凝视前方,凝视那块立在祠桌上的牌位,褐色牌位被一根根白蜡烛簇拥,燃了大半截的蜡油向下流淌 恩师骆丙润之位 他不动声色勾唇,谁也没看见他这一瞬间的得意笑容 磕完三个头,乌鸦率先起来,搀着江娴坐回轮椅上,她亦是痛哭流涕,两眼肿得不能再肿,碎发粘着眼泪贴在脸上 走出灵堂时,乌鸦放慢脚步,亲昵地帮她梳理着凌乱的头发 如此伉俪情深的一幕落在众人眼中,收获了无数迥异的目光,他们不是一对儿普通的情侣,不出意外的话乌鸦即将接手社团,所以他们走到哪里都备受关注,感情好与不好当然也是他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不过现在看来,没有人能拿这件事做文章,因为整个过程乌鸦一直守在她身边,包括穿孝服、扶她走路等等小细节,都证明着乌鸦对这个马子很重视 趁乌鸦被几名深圳商人缠身,她勾手唤来陆崇,小声吩咐“多派些人,看好那些火盆子,千万不能有闪失” 陆崇虽然心有疑惑,但毕竟是她的命令,他不敢质疑 “乌鸦哥,我们还等着三日之后喝您的喜酒,喊您一声东星社社长呢”一名身着黑色唐装的男人见缝插针上来恭维 乌鸦指间夹着烟,有一口没一口的吸,这种话他不会回应 “是啊乌鸦哥,以后东星就是您当家了,有您在,东星必得重振旗鼓,蒸蒸日上”另一个人附和道 余下几人也追随着说好话,见乌鸦站在这边,不断有人凑过来,来安慰的,来道喜的,把他和江娴团团围住 江娴仰头观察乌鸦的表情,他没有任何波动,回答得不咸不淡 今日只是出葬,来吊唁的人们就带着厚礼,份额远远超出帛金的范围,人们争先恐后献殷勤,等不及了似的 也的确,树倒猢狲散,骆驼已经人走茶凉,江湖人心最凉薄,生在残酷乱世,仁慈是最不值钱的东西,那些曾经巴结骆驼的人,那一句句谄媚的吉祥话,如今悉数给予了新龙头,骆驼统领的时代已经过去,他的结束,正是乌鸦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