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谷 十二 卫庄

    今年夏天来的极早，不到六月，夜晚的蝉鸣就已经彻夜不歇。

    忘机坐在饭桌前，望着盖聂精心准备的饭菜，突然道，“等等师傅他们。”

    星象告诉她，今天会有一个人来到这里，一个命格跟师哥一样特别的人。

    鬼谷子突然在半月前离开了鬼谷，他们两个也猜出鬼谷子此去，应该是为了带回另一个鬼谷传人，盖聂有些感叹，“师傅这次的动作倒是极快，竟然半个月就走了个来回。”

    忘机点点头，“的确，我记得师傅去接你的时候，一来一回足足用了两个月。”

    盖聂与她相视一笑，“恰好是你生日那天。”说着便顺手从怀里掏出一只木簪，递给忘机，他时不时就喜欢送些东西给她，无关日子是否特殊。

    那是一根精致的漆色木簪，镂空雕作一朵兰花，坠着一根流苏，“师哥，帮我带上吧。”忘机放在发髻间比了比，但没有镜子，她一时不知道该插在哪里，盖聂自然而然地接过簪子，替她带上，亲密的关系可见一斑。

    “自己刻的，有些简陋，后山有有一颗百年的小叶紫檀，书上说它能安神静气，我便折了一枝，想着给你做点什么。”盖聂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补了一句，“等出了鬼谷，再送你更好的。”

    忘机笑了笑，轻声说，“外面的金银玉器再名贵，也比不上师哥你亲手做的。”

    流苏在她发间微微晃动着，有忘机一张脸衬着，其实雕的再难看，也显得十分清丽脱俗，盖聂勾了勾唇角，“你喜欢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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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你之前，有一个少年也曾站在这里过。”鬼谷子望着眼前曲折的幽静的小路，远处浮现隐约的灯火。

    身旁的黑衣少年冷笑一声，眼中是不可一世的傲气，薄唇轻启，带着绝对的自信，“最后的赢家，一定是我。”

    “哦？这么自信，那为师就拭目以待了。”下一秒鬼谷子懊恼的叫声，顿时把深沉的气氛全都破坏掉了，“好了，再不快点回去就错过晚膳了，小庄，咱们快走。”

    那黑衣少年霎时有些无语，不曾想过鬼谷子还有这一面，甚至有些怀疑自己主动来鬼谷是否做错了选择，眼前一惊一乍的人真的是鬼谷子？纵横家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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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嘎吱”窗户被一阵风吹开，皎洁的月光飘散进屋里，忘机起身去合窗户，伸出素白的手轻轻关上，微地一皱眉，凝神道，“来了。”

    闻言，盖聂分神，果然有两个人在快速接近，他眼神一闪，竟有些期待。

    “怦”地一声，门被推开，鬼谷子的话音先映入耳帘，“果然，我就知道你们能猜到我今天回来。”

    忘机指了指冰冷的饭菜，语气凉凉，“但猜不到具体是什么时候，师傅，我们等了两个时辰。”

    鬼谷子讪讪一笑，摸了摸忘机的头，又从袖子里掏出一枚玉佩，“喏！我给你带了礼物，这事就算结束了。”

    那玉佩入手温润，略有暖意，想必是极难得的西域暖玉，冬暖夏凉，能让人寒暑不侵，最适合贴身佩戴。

    “多谢师傅。”忘机微微颔首表示感谢，“不过，不要再摸我的头了，我去叫人把饭菜热一热。”说罢便从侧门走了出去。

    鬼谷子一点儿也不介意她的冷淡，依旧笑眯眯的，看着身侧的黑衣少年，“来，聂儿，给你介绍一下，他叫卫庄，你可以叫他小庄，从今天起，他就是你的师弟了。”又指着盖聂对卫庄说，“小庄，他叫盖聂，比你早入门，是你的师哥。”

    下一秒，鬼谷子收起了笑意，颇为庄重，“你们是宿命的对手，两个人，只有一个能代表纵横家，去搅动天地间的风云。”

    过于直白的话却没有在两人中间产生任何波澜，两个少年对视一眼，彼此都看了对方眼里的冷静，盖聂拱手作揖，“小庄。”那黑衣少年脸色虽然不好，倒也拱手回了礼，“师哥。”

    鬼谷子似乎没想到二人之间的气氛如此和谐，摸了摸下巴，恰好忘机此时刚从外面进来。

    卫庄眉毛一挑，嘴角带笑地瞥了一眼忘机，“鬼谷不是素来一次只收两名弟子么，怎么多了一个？还是个小丫头。”

    闻言，忘机抬头打量了一下卫庄，一双银灰色的凤眼微眯着，同样的银发及耳，剑眉星目，高挺的鼻梁笔直如松，淡粉色的薄唇紧紧抿着，精致的下颌对着忘机，穿着绣暗纹的黑色衣裳，头上带着一个红色的抹额，声音极为轻佻磁性。

    忘机不言不语，又看了一眼鬼谷子，鬼谷子连忙接过话茬，“小庄，这位是你的师妹，唤作忘机，但她不算作鬼谷传人，也不参与纵横之争，但你可不要小看她，你比她大七岁，论剑术却胜不过她。”

    卫庄眼神一动，仔细观察忘机，光洁无瑕的脸蛋微微带着稚气，小巧挺立的秀鼻落在中央，粉嫩的嘴唇微启，细碎的头发散落在额间，插着一支木簪，眉眼无一不精致，最难得的是那扑闪睫毛下的眼瞳，幽深无比，让人完全看不透，一不小心人便会沉溺其中。

    忘机毫不避讳的与卫庄对视，任由眼前的少年打量她，这般年龄已经出落得如此模样，卫庄想着，再过几年一定是绝代风华，饶是他在韩国宫中见过那么多女人，也没一个比得上眼前的她，那与年龄不符的淡漠疏离，恍若隔世的气质独一无二，这张脸实在太过惹人注目，极易让人忽视其他方面，剑术超群？

    就算鬼谷子这么说，卫庄也不信忘机的剑术有多好，他语气轻慢，“是吗？那我就拭目以待了。”不过没有直接反驳，也算是给鬼谷子一个面子。

    忘机听出卫庄的不屑，却并未生气，礼貌地说道，“见过小师哥，日后有的是机会切磋。”

    卫庄心里有些说不清的情绪，他的冷言冷语像打在一团棉花上，他跟着鬼谷子坐下，说了一句，“那听起来还不错。”

    鬼谷子见三人相处貌似融洽，满意的点点头，“一会儿你们带小庄走走，熟悉一下环境。”

    盖聂点点头，默默为忘机布着菜，忘机见卫庄没怎么动筷子，“不合小师哥胃口？这些都是我常吃的，你喜欢什么可以告诉下人，或者跟师哥说，他厨艺极好，偶尔也会亲自下厨。”

    卫庄不太习惯别人这么直白的关心，“哦？我来鬼谷是学剑的，不是来学做饭的，也不在乎吃什么。”听起来刺耳极了，他其实不是这么想的，只是话到了嘴边不知怎的就变成了这些。

    盖聂握筷子的手一滞，卫庄激他倒没什么，针对师妹，他便不能忍受。

    忘机不知是没听出来，还是不在意，反问道，“做饭需要学吗？我看师哥天生就会，况且学剑怎么也要明天了，急于求成可不是个好习惯。”

    看着卫庄半黑的脸，盖聂有些想笑，师妹她...应当不是故意的，却没给卫庄占到半点言语上的便宜。

    被忘机三言两语堵了回来，卫庄一时语塞，突然轻笑一声，摇摇头觉得自己的敌意有些可笑，怎么跟个小丫头置气。

    晚膳后，盖聂和忘机朝着木屋走去，卫庄带着自己简单的行李跟在他们身后，忘机指着新建的房子，“这间是小师哥你的，我吩咐提前收拾过了，若缺了什么你可以去找师哥。”

    到了忘机门前，她便准备进屋了，末了回头对着盖聂，“师哥，今晚我就不去你那儿了。”

    盖聂温和的笑着，“好，你早点休息。”他欣喜于忘机对卫庄的“冷待”，女孩并未想着带卫庄熟悉环境，全然不似对他那样，看来不是谁她都在意的。

    待女孩进屋，卫庄冷哼一声，勾起一抹邪笑，“去你那儿？也不知师哥跟小丫头还有什么关系。”他状若不经的问道，这句话让他莫名的不爽，明明是同门，却好像把他排斥在外。

    盖聂平静的开口，“师傅只是让我跟着师妹学习七国文字。”指了指忘机左边的屋子，“这是你的房间，我就不进去了。”

    接着他又叮嘱了卫庄一些鬼谷的基本生活常识，“沿着师傅的居所向左，就是训练场，明日辰时一刻在训练场集合，至于其他地方，你可以自己慢慢走走。”他可不想告诉卫庄他和忘机的常去的那个地方。

    卫庄漫不经心的推开木门，“多谢师哥，那我就不送了。”他放下自己轻便的行李，打量着屋子，房间干净整洁，装饰简单却不失雅致，特别是书房的书架上竟然有许多他那里也不曾有的古籍孤本，卫庄满意的勾着嘴角，不愧是鬼谷，真是大手笔啊，这股势力...他一定要得到。

    粗粗收拾一下，才不过巳时，卫庄决定在鬼谷里四处逛逛，他朝着盖聂并未提到的地方四处逛着。走着走着，便来到了一处悬崖，这里一颗巨大的枯树，他抚摸着粗糙坚硬的树干，足尖一点，翻身便躺在枝干上，双手交叉枕在脑后，看着满天的星光。

    就好像，他躺在韩国冷宫里的那颗樱树上一样，只是，冷宫里的天空是有边际的，被重重枷锁围住，远远比不上这里，充满自由的气息。

    他闭上了眼睛，任由冷冽的山风摇晃着枝干，心里默默想着一个人，不参与纵横之争却能跟在鬼谷子身边，有趣，平静的水面下到底隐藏着多少暗礁呢......

    她，或许会成为自己来到鬼谷额外的最大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