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尺有余,身影完全覆盖住了相对来说可以称得上娇小的妇人,但还像是稚童一样拉着她袖子不放,“娘啊,俺说的对不对?”“对。但是你得表现好,让她生出来小娃娃,娘才能给乖儿乳糖吃。”这妇人也是向对个孩子一样摸了摸他的头,眼睛很慈祥。然而原本还乖顺的儿子一听这话,眼睛就竖立起来,“你不给我糖吃,你是坏娘。”随即,他竟是一把给这妇人推到了尖锐的桌角处。这儿子虽然痴傻,光从体型来看,却是个十足十的魁梧壮汉,又兼这妇人喂养的好,空有一身蛮力,全用在了对付自己的亲娘上。鲜红的血从小腹的下方直直蜿蜒成惨痛的诗篇。阿笙控制不住地小小尖叫了一声,然而这妇人居然还能强忍着痛楚,露出来一个笑,“你记得娘告诉你的事啊。”血液从这红色剪纸的中央渗透出来,这便是即时发作了。被人半搀着出去后,痴傻的儿子抹掉了嘴边的口水,就要大步走过来,过大的蛮力扯得阿笙的发根都在隐隐作痛。太胡闹了。不受控制地,阿笙低声地叫出来。就在这时,晦涩的光影被屋外更为明亮的烛光所覆盖,就连秉持着火把的郎君剪影都是笔挺而秀雅的。骤然而响的嘈杂声是持着刀剑的铁甲侍卫。是公子啊。懒得多看一眼被束缚的痴傻男郞,阿笙活动了两下失去血色的手脚,“那妇人呢?”崔珩晏秀致的眉宇也轻蹙起来,些许厌恶地别开头:“听闻是状况不太好。”这浓厚的血腥味就要掩盖春花开放的轻灵芬芳,大盆的血水往外倒,从山下村落找来的接生婆哑着嗓子喊:“是倒位,这孩子是脚先出来的。”正常的情况是婴孩的头先从产道幽门中出来,然而因为胎位不正,这妇人的孩子竟然是脚先出来。红糖滚过的鸡蛋剁碎在小米粥里灌下去,红血丝就快要显出实体的妇人几乎要把褥子给捏碎,大片大片的浓稠血液在盆盆热水里迤逦出朱红色的花朵,反而让外间所有缤纷的花卉都黯然失色。拢过外衣,阿笙被这场景所震,手心的汗依偎在公子玉白的指尖,下一刻又被轻柔地回握。厚重如雾的腥味依旧遮挡不住妇人凄厉的哀嚎声,直到最后,接生婆箍紧了头巾喊:“生不出来了!保大还是保小,这怎么连个能做主的男郞都没有?”这接生婆不了解这山户的情况,更兼她是个外村人,不晓得这妇人的夫主上月才被林里的野兽给咬死,而唯一的儿子也是个痴傻的。然而旁边被粗绳捆个扎实的痴傻男郞,却拍起手大笑起来:“要弟弟,不要娘!爹说过的,娘可以再有,弟弟只有这么一个。”虽然阿笙厌弃这家人买媳妇的做派,这种时候仍忍不住为这天真的残酷而悚然一惊。保大啊,自然是保大人。为何一个腹中的胎儿,竟是能和孕育它的母亲相提并论?又为何母亲与胎儿的抉择,竟是要让一个痴傻的郎君来决定?这本来合该是母亲自己做主的事情。似乎听到了大儿子拍掌而笑的话,屋内的妇人咬着牙,声音是一席残破的席子,“我说了算,保儿子。”这妇人死前最后的想法撕裂成猩红的一点火苗。保儿子,这家才能维持得住营生,死去的夫主才能留下来血脉。她已经生了个残破的孩子,够对不住自己的夫主了,那个新娶进来的媳妇漂亮的让她都挪不开眼,瞅着也不像是能生养的,迟早得被别人拐走,这家的血脉还得靠她来传承。山户这家没有条件,连产妇生产时遮挡的帷帐都没有,所有最残酷的画面都直接暴露于人前。冰凉的手掌遮盖住她的眼睛,是公子。然而阿笙却温柔却断然地移开了他的手指,定定地注视着眼前浓稠得发臭的血色汇集成的一片,“我要看。”要看,要记住,而非迷茫在非黑即白的世界里莽撞地过完剩下的生活。时下保小的方法很简单,就是彻底放弃掉产妇的生命。亦或说,不再把还在喘气的妇人当做一个活人来看待,而只是一个耽误雏鸟破土而出的累赘的壳子。壳子太厚重了该怎么办?敲碎就好了。这样说或许太含糊,更简单来说,就是阿笙眼前看到的一切。雪亮的铜剪从产妇大开的幽门一路划破至肚脐,皮rou分离开最凄楚的微黄肤色,乳白色的脂肪尽数被朱红的血给侵染,偏偏这破碎的女人胸脯还是一起一伏的。即便是阿笙离得这样远,都能看得清这妇人眼中的深重执念,像是一定要盼到一个希冀的结局才肯闭眼温顺安眠。阿笙的心脏跳动剧烈而鼓噪,四面来风都是腥气。粘稠的血色遮不住嫩芽胎衣的白,皱缩成一团的幼崽踩在母亲以生命铺就、碎开的肚皮上,眼睛还是缩成丑陋的一团,还没识得人间五色,已经开始大声地哭嚎了。那接生婆把铜剪子一丢,顺着胎衣往下摸去,平的,她声音很干涩:“是个女娃娃。”仰倒在床榻上的妇人猛地睁开眼,像是濒死的鱼抽搐在案板上,“我不信……”明明之前花了五十个铜板请来的郎中都说她小腹尖尖,一看就是个男郞,就连从前会跳大神的婆娘也神秘兮兮地告诉她,能看到里头的孩子是个带把的。怎么可能是个赔钱货?然而就到此为止了。腰下腿上的位置是内凹的,是女娃,不是她想延续骨血的男娃,多可惜啊。连透明的指甲盖都在抖,阿笙从未受到过这样大的冲击:“为什么”为什么为了自己痴傻的儿子,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怀孩子,好继承夫主的所谓优良血统。为什么要抛弃自己的性命,用这样凄惨的代价来换得素未谋面的孩子的问世。为什么看到肚中怀有的是个女娃,就好像看到世界都分崩离析在眼前。更不明白的还在后面,阿笙怎么也不曾猜到,谋划做计让她去做这痴傻男郞的人,竟然是之前救了她和公子的恩人。阿笙曾经揣度过很多对她抱有恶意的人,甚至连崔大夫人死而复生这种怪诞的设想都有过,她唯独没想过,这是救命恩人做的。太荒诞了。“这家人许诺给了你什么?”阿笙换上了便于行走的骑装,然而在看到火光下喝着小半碗米粥的山民,还是有觉得灵魂中更为深处的瘙痒在灼痛她的指尖。山民似是没想到她居然还能回来,伸筷去挟野菜的动作一顿。令阿笙更加没想到的是,面对着这般声势浩大的骑兵,山民既没有忙着求饶、也不曾掉头就跑。粘稠的米粥缩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