癫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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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矮胖的西装男人递上一只通体纯粹、透亮的净色翡翠,致密细腻,外柔内刚。 简韶听着他讲吉利话,和隋恕反复攀谈着,就像之前来的其他人一样,也会笑眯眯地奉承她。 简韶的思绪有模糊的游离。 很像坐在别人的壳子里,尽管壳子的外表和她一模一样。这个人体面的让她十分陌生。 一双手拉过她,简韶的思绪回笼,看到隋恕用另一只手的指尖在虚空中丈量着,“很合适。” 她的手腕纤细,腕内侧的血管旁有一颗小痣。 做什么呢?简韶掀起眼睫,看着他的脸。 矮胖男人在旁边憨态可掬地说:“外圆、内圆、环圆可谓是叁圆合一,象征着事业、爱情、生活都圆圆满满。韩先生交代过了,您看得上,可以不必等最后一轮的拍卖环节。” 他暗示隋恕。目前它的报价是中七四开,东西够好,但并不是所有礼都能随便收的。 “翡翠如人,人如翡翠。很衬你。”隋恕掂着她的手,道了一句。 拒绝的话似乎无法在这种目光里说出口,简韶任由他取出镯子,给自己戴上。 “我来吧——”西装男人取出架子上的润滑油,赶忙上前。 隋恕接过他手里的小瓶,温声回绝了他的帮助。 简韶注视着他帮自己涂抹润滑,又握着她的手指,将镯子套上。 聚光灯下,她的小臂是藕白色的,一圈透亮的翡翠压在腕上,犹如过于朦胧的弧光。 连她也不由自主地在心底暗暗感叹,真漂亮啊。 这种美丽带来了幻觉,好像她一直是这样明亮而美丽,就像他们口中讲的那样。 一旁,胖男人递过来聚光电筒,隋恕拿起细照,“水头很足。”男人开眉展眼,“玻璃种,这宝贝对桩。” 简韶转动着手腕,看着翡翠折出透亮的光。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 。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 。 她突然感到了困惑,一个人该如何衡量爱呢?是流水线式的吃饭、逛街、看电影还是别的?是有十块钱都给你花的男人,还是有一百万却只给你花一万块的男人? 拿对你重要,对自己并不重要的去交换是真心?还是对你不重要、对自己珍贵的东西去交换是真心呢?她并不能完全明白。 有人快步走过来,俯在隋恕的耳畔说话,他的手便从她的腕部收回了。 他的眉头蹙了一下,又很快松开,“我先去一下……” 他起身系上西装外套的扣子,跟随侍者离开。 简韶注视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装饰花台后。 ﹉ 邵文津倚在二楼红栏杆旁,点起一根雪茄,看了眼腕表。 他看了隋恕很久了,在巨大的鎏金连枝吊灯下,隋恕遥遥背对着他,坐在深紫色的法式躺椅上,和简韶在挑东西。 他的周身萦绕着一种持重的深沉,连同坐在他身边的人,都被那样的气场静静地笼罩住。 邵文津觉得很烦躁,一开始要选简韶的时候,他是极力反对的。他见过太多女人,所以非常明白,哪类人是好打发的,而哪类人是大麻烦。 最终,由于那个特殊到必须是她的理由,他不得不妥协。 邵文津把烟咬的吧嗒响,又转向另一旁的韩先生,他的旁边是一袭荷叶袖白裙的林采恩。 她攀上韩先生是他意料之外的,毕竟韩先生和文庆孔积怨已久,她把自己送到对家手里折辱也是破釜沉舟。 韩先生喜欢听她讲文庆孔的旧事,每次都听的哈哈大笑。特别是文庆孔把事情办砸,会挨白新波的巴掌,韩先生笑着说:“这就是老白的不是了。织田信长因宴鱼发臭而责打光秀,都被怀恨在心的光秀痛杀。他这样折辱文书记,走到这一步田地又怎能怪别人?” 今天,韩先生想约隋恕单独会面,一是谈Q0113的事情,其次是俞霞方面推拉了许久的合作问题,当然最重要的就是文庆孔。 韩先生的独生子如今住在曼哈顿的豪宅,如若美方为了恐吓我方而公布高官子女的住址、存款、黑料,制造舆论风暴,很容易让他脸上精彩起来。 毕竟现在就业很差,工资很低,但是工时很长,普通劳动者的怨气很大。 “用Q0113,弄死他。”韩先生等不及了。 邵文津劝他不必急,光是太子党就不知道多少人想要他的命。 “就当是对Q0113的出生测试。”韩先生很坚定。 邵文津隐约有耳闻,韩先生的儿子在曼哈顿抽“叶子”,抽多了就喜欢喝“圣水”,闹出过不少丑闻。 烟雾袅袅,人头攒动。 邵文津斟酌,应付韩先生的事情还是让隋恕来做,他还是不要插这个手为妙。 ﹉﹉ 简韶坐在卡座,无聊地转动着镯子,等待着隋恕。 直到来给隋恕传话的侍者寻她,说隋恕请她过去。简韶不疑有他。 穿过一道道走廊,推开雕花门,没有隋恕,一个窈窕的女人坐在喷泉水池旁,往水面洒下一把鱼食。 小鱼蜂拥而至,水波粼粼里,她的倒影扭曲成抽象画。 简韶愣了愣,看到林采恩抬起下颚,“抱歉,借用隋先生的名字请你过来。” 她从大理石台面上起身,笑意盈盈地走过来,精致的桃花眼略微挑起,整个人的气质如蜜桃味的水晶糖,极具亲和力。 “简小姐,我是林采恩,不知你是否看过《听听那雨声》?我是女主角。” 简韶谨慎地同她握了握手,“抱歉,林小姐,我不太关注演艺圈。” 林采恩勾了勾唇,并不在意,语气依然亲昵:“之前便听津少说起过你。你不要生气,其实这次,我是想专程跟隋先生道谢的,不过我想,跟你说也是一样的。” 她俏皮地眨眨眼。 “林小姐客气了。” 见简韶不为所动,林采恩叹了口气。 “简小姐,你应该知道,隋先生前段时间有好几天都没回家,其实他是去处理我的事情了。我以前做了许多错事,也成功遭了报应,是隋先生拉了我一把,保住我的一条命。” 林采恩目光闪烁,看上去十分感激。不等简韶说什么,她便绘声绘色地讲起自己的故事。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做明星,也不过是外表看起来光鲜亮丽。网上很多黑料讲我入行前是夜场女,他们说的是对的,我就是在夜场唱歌时碰上了贵人,才入的行。 好多人说我唱歌有天赋,如果进行专业的声乐训练会更好。但是老板说唱歌赚不到钱,让我去拍戏。老板说什么我就得做什么,老板想投什么戏我就只能演什么烂片。我和他签了15年的合同,我的美貌、我的健康、我的青春、我的时间,全部都出卖给了这一张薄纸,直到我没有力气也不再美丽,直到我被社会遗忘。” 林采恩极快地笑了一下。 “有的时候被遗忘也是好事,因为人生太过割裂了。白天蜗居在房东用自建房的走廊隔出来的长条状的小房间,像躺进一口长长的棺材。晚上却要用这双递出去五毛菜钱都要斤斤计较的手,去替他们开一瓶两千块的酒。 明明生活中接触到的人没有一个人是真正地爱我的,可是在网上好像每个粉丝都那样热烈地爱着我。没见过面也可以相爱吗?哪怕这辈子离得最近的时刻是心贴着屏幕的距离。如果我们早一点认识,看到脏兮兮的我,也真的会爱我吗?” “爸爸说过会爱我,但是赌光家里的钱跑了。mama也说会爱我,但是却在我成名后拿黑料勒索我。” 林采恩撒一把鱼食,语气很平静。 “社会是一碗馊掉的粥,所有人都是绿头苍蝇,难以愈合的疤痕是盘踞在我身体上的一只丑陋的蜈蚣。我不恨任何人,我只是在想如果我没有被生下来,或者完成了普通教育,人生会不会不一样?但是好像任何人都能够轻松地毁掉我,不跟着老板走,我会被追债的人卖掉。跟着老板走,也是被老板卖掉。我讨厌这些肆意玩弄别人人生的人,他们凭什么呢?” 简韶犹豫了一下,只是讲:“林小姐,你的感谢我会转达给隋恕的。我还有事情,先不打扰你了。” 林采恩却趁她没有防备,陡然拉住了她的手。 “真的吗?真是太谢谢你了啊,你真是人美心善的好女孩!” 简韶想挣脱,她却抓得死死的,“简小姐,既然你人这么好,那么我必须得告诉你一个秘密……” 林采恩压低了声音,语速飞快,“你知道,你肚子里这个东西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怪物吗?你知道他们到底要用它做什么吗?” 简韶僵在原地,“林小姐,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她是签了保密协议的。 林采恩轻笑,声如银铃。 “简韶,你被骗了,所有人都被骗了。这根本不是一群科学家探索新领域,这是疯狂的政客,为了自己的目的,制造出来的杀人兵器……” 她死死捏着简韶的腕骨。 “他们这些人,已经凭借着阶层骑在人民的头上太多年了。5%的人掌握了95%的财富,那些所谓的中产阶层,也不过是和这5%的人沾亲带故、有利益往来的人。你觉得这样特性的中产阶,会为普通人发声吗?不会,他们只会说你为什么不把闲置的房子租出去,他们只会为那些上等人辩护。简韶,你知道你肚子的是什么东西吗?” 林采恩大声质问她。 “它是一个人造人,一个智力、体质完全碾压普通人类的怪物。如果它成功了,世界会怎样呢?有钱人只要花一点钱,就能为自己的后代买到知识、健康、智慧,继续做精英,中产可以定制好的身体,以便于他们能更好地出卖自己为上等人服务。而我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普通人,连最基本的居所都没有,又哪来的钱为孩子挑选优质基因?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简小姐,你和我不一样,我初中便辍学了,你起码接受过高等教育。你是学文的吧,你也看到了,社会上人人都在学理工吧?你知道为什么那些家长都在让自己孩子学理工吗?因为他们知道,普通人想要安身立命,无非是靠着向有钱人出卖技术、情绪、甚至是身体来换取工资。而技术已经是最体面的方式了。如果这场实验成功了,普通人连出卖技术的资格都没有了,世界就会变成一个真正的大妓院——” 林采恩一步步迫近着,摇晃着她的身体。 “而你肚子里的怪物——它会变成兵器!它没有廉耻,没有道德,不分是非,像丧尸一样将人类狩猎。” 林采恩大叫了出来。 “因为它会被创造者控制!它会是不折不扣的兵器!现有的社会秩序将不是秩序,世界将被丧心病狂的政客玩弄于股掌!” 林采恩彻底癫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