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愉悦、腿脚轻松。二舅把她抱到杌子上,拾起鞋子给她穿了,又从外间锅灶边抓起一个纸包交给释容早已伸出来的小手上:”这是外公下乡,人家送的葡萄干,很甜的。回去跟jiejie弟弟分了吃。”然后便送姊妹俩出门回家去:“别在外头耍太久,你娘该担心了。”释容欢快地答应着,拖了释然的手就走。早回去,早分葡萄干吃。倒是释然,临跨出大门门槛时,忍不住回过头来。大舅站在门里的一片墙影中,面目有几分恍惚,一如他的笑容和眼神,深沉不见底。释容跟着扭过头来,朝着大舅挥挥手,大声喊:“我们回家了,大舅舅也回去吧。”“回去,是要回去。”自语如同嘴角的微笑,飘忽摇曳。冉步、狼顾。有公卿气派,偏又具心肠曲折幽晦。释然,他的亲外甥,生下来就几乎不曾哭过的孩子,传说中最好养的、最平静无奇的孩子,是他看错了、猜错了么?“那是,前年,你只在我这儿听过一次。五岁的孩子,已经如此聪慧了吗?那么忧伤惆怅的曲子,你怎么会演绎得那么不甘不愿、不依不饶?你一定不明白曲子的来历,我一定是想多了……你才那么小……”第5回离开外公家的时候,天已不早了。大街上恢复了一贯的人来人往、笑语喧哗。站在巷子口往南看,杨氏的宅子乌泱泱一大片看不到头。绿树红墙相映分明,黛瓦粉壁卓然整洁,不容人小觑。临街的房屋大多都赁出去作了商铺,糕点铺,裁缝铺,油坊,磨坊,香蜡店,杂货店……其中就属四房的十间门面最为抢眼:一色的红漆装帧门户,隔着三里地就能看到。每个铺子经营着不同的行当,木制对联写的词儿也不尽相同,什么“闻香下马”、“知味停车”,什么“不时之需取甚便”、“万物皆备价无欺”,什么“诚信待客”、“宾至如归”……对应着门上匾额,却只有一两个字的区别,什么“四郎酒馆”、“四郎客店”,什么“四郎杂货”、“四郎布店”……门窗俱已敞开,一种饭馆独有的味道弥漫了整条南北大街,甚至很容易就把北边官道上经过的游子旅人吸引过来。酒馆门前的合欢树下,老四杨正智翘着二郎腿坐在他专属的那把圈背交椅上,正跟一个坐条凳的食客神侃。面前的枣木五腿圆香几上,一壶茶、俩茶碗、一碟香南瓜子,就这么能坐上一整天。生意人的眼历来很贼。远远瞧见释然姐儿俩,老四扬声教训:“你们俩过来!这是谁教的?看见四叔不用打招呼吗?”他板着脸,故意说着很重的话,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装模作样。释容根本就不怕他,笑嘻嘻跑上前去,唤了声“四叔,释佩呢?”老四说道:“你四娘这几天给她缠脚呢,出不得门。你呢?你娘还不给你们缠脚?就不怕以后嫁不出去?”“谁说的!我也要缠了。姨娘把东西都准备好了。”释容小大人似的。老四又问姐儿俩这么早是干啥去了?听说给外公送东西,老四扭头吩咐店里:“多盛碗面!”不大工夫,王氏摇摇摆摆出来了,手里端着清漆木托盘,里头整整齐齐排着三碗面,小山一样,雪白油亮,上面覆着几大片煎的喷香的五花rou,片片都是满口货。数根碧绿的韭菜作了陪衬,光是看一看,就让人食指大动、垂涎三丈。王氏斜乜了俩姊妹一眼,面色不甚愉快。先是给老四端了面到眼前,然后就是那位客人。轮到释然姐儿俩的时候,王氏把面象征性地推了推,口中简洁地突出一个字:“喏!”释容吞了口口水,两手在推测狠搓了两下,便要动手。释然突然抓住她的胳膊,无比坚决地说:“刚在外公家吃了糖饼,吃不下了。”老四一时没能回过神来,使劲瞅瞅释然,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很好吃!真的不吃?一定又是你娘教的对不对?一家子非要弄得这么见外吗?”释然置若罔闻,只管紧紧拽住释容挣扎的手臂:“回去了,娘等着咱回话呢。”竟是毫无眷恋地抬脚就走。身后,老四“哧”地笑骂:“这小兔崽子,神神道道闹什么呢。”又喊王氏把面端回去,反倒赚了王氏一顿数落:“你叫多煮的,现在又说不吃了。大侵早的,谁耐烦吃这么油腻!”“大黄!都不吃,给大黄吃。”老四不以为忤,大声唤着自己大黄狗的名字。完完整整的一碗面倒进了旁边一棵树下的狗食盆子里。不知从哪个旮旯里溜达出来的大黄,懒洋洋踱到狗盆边,嗅了嗅,转身离开,趴在了路边。“好可惜……”释容十分地不甘。她不明白二姐为什么不让她吃,明明那么好吃,为什么要说谎?四叔又不是外人,又不是天天来蹭吃蹭喝,只是偶尔吃一点,有什么妨碍?就那么糟塌了,不怕遭雷劈么!她甩开释然的手,急促的脚步,表明了她的气愤。释然慢吞吞跟在后面,什么也不说。有些道理,小妹还理解不透。而且,她说的话肯定不如娘亲的告诫有效。别忘了,她不过只比释容大了一岁。小孩子的话,岂能当真?又能有几分可信度?释容只看到了那碗面,她却看到了人心。四婶的嫌恶也就差没有说出来了。那是打心眼儿里的瞧不起。给了面,又不给筷子,这是要人动手抓么?只有叫花子才抓饭吃,四婶真当她们是幼稚可欺的小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