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醋意

    “殿下,该起了,方才青鱼过来说,大人一会儿要过来。”染绿站在床边,将纱帘卷起来。

沈余吟模糊地应了一声,翻了个身继续睡。她晚上睡不好,总要醒几次,白天就会犯困。

“殿下……”染绿无奈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梁承琰要过来便过来,又不是第一次在本宫睡着的时候来了,本宫何必起来,”沈余吟揉了揉眼睛,语气有点埋怨,但还是撑着身子坐起来。

“不止大人,青鱼说是夏小姐想来给殿下请安的。”染绿用梳子理了理她垂下的长发。

“夏小姐?”沈余吟茫然地看向她,“京中贵胄似乎没有夏氏。”

“夏小姐的母亲是谢公子的姨母,父亲是云州总督夏慷大人,夏小姐是谢公子的表妹,十二岁以后便一直在云州生活,殿下不知也正常,”染绿扶她下了床,看了一眼她的肚子。

“原来如此,”沈余吟扶着自己的肚子,她有孕以后尽量避免见生人,所幸她平时就不爱走动,也鲜少有人到她这里来,夏思若还是第一个。

“本宫与她并无交情,好端端地怎么来请安呢?”沈余吟坐到镜前,忽然一顿,“而且,怎么是梁承琰带着她来。”

“殿下有所不知,夏小姐十二岁以前是在谢家养着的,与谢公子梁大人算是一同长大,自然要熟悉一些。”染绿一笑,“殿下多活动活动也好,身子才能更强健。”

一同长大……沈余吟抿了抿唇:“她如何忽然到京城来?”

“这个奴婢不知,但听说南方不安稳,夏小姐兴许是替夏大人来上报情势的。奴婢听说夏小姐好骑射,武艺超出寻常男子不少。”染绿将她的头发梳顺,挑了一朵簪花到她眼前,“殿下,今日戴这个如何?”

沈余吟哪里还有心思看簪花,她知道自己性子小,梁承琰居然有青梅竹马的女子,她心里可真是——

她的心思不说,染绿也不知道,替她梳妆后就去忙着泡茶。沈余吟坐在桌前等着,连着叹了几口气。

梁承琰小时候的样子她一点没见着,可却有人见了。谢璋说他少年老成,不知是不是和他们玩闹时也板着脸做大人的样子。

梁承琰居然从未和她提起,他之前还有一个关系如此亲密的女子。

“殿下,大人和谢小姐到了。”

沈余吟抬头,便见梁承琰和一名女子走进来。她不先看梁承琰,目光先落到了夏思若身上。

夏思若已换了一套干净的裙衫,淡紫的裙衫似乎做了小小的改动,下裙的下摆被剪去了。

沈余吟心细,想着肯定是她平日多习武艺,寻常贵家小姐穿的裙衫多有不便,所以她习惯性地裁去了裙衫的下摆。

沈余吟看着她的五官,单看下面的唇鼻,是模样娇俏的一张脸,眉宇却透出英气。

夏思若是第一次见沈余吟,也细细地看了她一番,不过是悄悄的。太张扬的打量公主是有失礼数的,她悄悄看了几眼,只见沈余吟抬眼时的绝色。

夏思若愣了愣神,怪不得……这样的美人,哪怕是她在街上见了,也要停下来回念许久。

回过神来,她跪下行了一个大礼:“臣女夏思若,见过殿下。”

“不必多礼,起来吧。”沈余吟点头,染绿将茶水放置到桌上。

“本宫听身边人说,你自云州来,一路舟车劳顿,可还适应京中的生活?”沈余吟虽然心里有小心思,但是场面话依旧说的漂亮。

夏思若没想到沈余吟会主动先关心她,点了点头:“回殿下,京中热闹,虽多年未来京,但来了几日已适应了。”

梁承琰喝了一口茶,看向沈余吟。自他进殿起,沈余吟可一眼没看他,连瞥都不曾瞥,只顾着和夏思若说话。

他放下茶杯,转向沈余吟:“午膳吃的如何?”

“还好,勉强能吃。”沈余吟冷淡地瞥了他一眼,继而看向夏思若,“夏小姐可曾用过午膳了?本宫的小厨房里有些新菜式,可做来你尝尝。”

梁承琰:“……”

“太麻烦殿下了,我来时已在谢府与哥哥吃过午饭了,这殿下惦记着。”夏思若不好意思的一笑,她不太敢看沈余吟的脸。

先前十几年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她像有点害羞,见到太好看的人,平日里那股子蛮横就全没了。

吃过了,既然谢璋在,想必梁承琰也在。沈余吟抿了一口茶,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殿下有身孕,想必现在正是累着的时候,”夏思若看了一眼她鼓起的腹部,“父亲托我从云州带来一些安神香,是家母怀着我的时候用的,对安神有奇效。本想着放到太医院,殿下睡不好时再用。没想到殿下有孕了,便正好拿来。若殿下不嫌弃,我便将这香交给大人了。”

梁承琰能允许带进来的东西,肯定是没问题的,沈余吟一笑:“夏大人有心了,这也是巧,本宫有孕以后时常难以入睡,这香来的正是时候。”

“昨夜里没睡好吗?”梁承琰问道,他昨夜因事出了宫,未能赶回来,直到天亮才回来。

“还好,”沈余吟没看他,“反正本宫又不是第一次一个人睡。”

好像是在生气。梁承琰咳了一声,沈余吟生闷气的时候一般都会这个神情,语气也差不多。

夏思若看出梁承琰想单独同沈余吟说话,喝一口茶笑道:“今日见了殿下便了却了我一桩好奇的心事,想来大人还与殿下有话要说,我便不叨扰了。”

夏思若是个长眼色的,她回过身叹了口气,在沈余吟点头后才退了出去。

“怎么了?”夏思若刚退出去,梁承琰便伸手抱沈余吟,被她轻轻打了一下手。

梁承琰把她抱到腿上,伸手揽住她的腰,语气更轻柔了一些:“好端端的,怎么生气了?”

“怪不得这几天你总不在宫里,也是,本宫手无缚鸡之力,又不会骑射,也不会武艺,更没和你一起长大,”沈余吟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转过头去。

她语气酸溜溜的,梁承琰忍不住笑,原来是这档子事。

“我只把思若当meimei看,从未有过别的想法,”梁承琰揉了一下她的腰,“这么多年,我唯一动心的女子,正坐在我怀里。”

别离

这话说的倒是中听,沈余吟心里甜滋滋的,动了动自己的腿:“我现在重了,这样不累吗?”

“不重。”梁承琰握着她的手,她原本的手指纤细,因为有身孕的缘故,稍稍肿了一些,身子却觉不出重了多少。

因为她原本就纤瘦,现在抱着的重量也只能说刚好。

“那夏小姐来京是为了什么事?与边境的战事有关吗?”

“的确与战事有关,她想上战场,”梁承琰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夏大人修书两封希望我阻止她,但她是个不听劝的性子,谢璋正愁呢。”

“她有这个奋勇杀敌念头自然是好的,可战场上刀剑无眼,确实让人担心,”沈余吟点了点头,“那……战事没有免去的可能吗?”

梁承琰将她抱到软榻上坐着,抽了三四个枕头垫在她的腰后,坐在了她的身旁。

“上一次重创了大楚的守城兵,受此影响,大楚朝廷中的主战派一下子多了不少,当然也有他们各方势力的推波助澜,就眼前的形势看,兴起战事不过在聂荣的一念之间。”梁承琰安抚似得揉捏着她的手指,“吟儿,不必太担心,我有安排。”

“聂荣,又是他。楚国的皇帝怎么将国政全都交给了太子,若他是个明君,自然该知道战事劳民伤财,”沈余吟皱了皱眉,“我们从来不曾主动挑衅,可近年来他们去屡犯我们的边境,这算怎么回事?”

还有任铨,他还潜伏在京城里。

“对了,哥哥是不是与聂荣相识?上一次我遇袭,哥哥是知道的。”沈余吟忽然想起了这点,“那战事哥哥是不是也清楚?”

梁承琰没说话,他将染绿送上来的核桃敲开,剥着核桃仁里面的碎皮,直到沈余吟不满地去晃她的手。

“一提起哥哥,你就不开心,”沈余吟故意凑到他眼前,眨着眼看他,“那我和哥哥长得还像呢,你看见我也不开心吗?”

梁承琰被她忽然凑上来的神情给逗笑了,他将剥好的核桃仁塞到她的嘴里:“什么话。”

“我自然是不清楚你们那些弯弯绕绕,我也不问。总之,若是哥哥与聂荣有私交倒好,说不定可以从侧面来阻止战事,”沈余吟觉得这核桃仁发甜,不禁多吃了几个,还要再吃就被他拦下来。

“谢璋叮嘱我少喂你,吃得太多孩子太重,生的时候太危险,”梁承琰将剥好的核桃仁收到一个小盒子里,“放在染绿那里,每天只能吃一点。”

“……”几个核桃而已。

沈余吟气鼓鼓地转向里面:“今日吃午膳也是,我说染绿怎么每个菜只许我吃几口,原来都是你。”

梁承琰把她捞过来:“我吩咐了小厨房做了许多菜式,比之前多了不少。即便你每样菜只吃几口,也是饿不着的。”

事情的确是这样不错,挑食的毛病是稍稍改了一些,也完全可以吃饱。只是她不恶心了之后总是贪嘴,这个也想吃那个也想吃,一不小心就会撑到。梁承琰前几次没拦她,她还窃喜来着,毕竟梁承琰盯她吃饭像监工。

没成想是让染绿做了这个“恶人”。

“你可够坏的。”沈余吟嘴上这么说,身子却实打实倚到他怀里。有孕以后腰容易酸,这样倚着他才舒服不少。

“过几日我会亲自去沧州看看,很快回来,你不必担忧。”梁承琰迟疑了一下,还是在她耳边轻轻道。

果然,沈余吟立刻从他怀中起身,一双大眼睛看向他。

“……很快是多快?”

“最多三日。”梁承琰看她一副要和他急的样子,连忙拍了拍她的肩,“只是去看看情况,三日就回来。”

沈余吟差点脱口而出想和他一起去,又想梁承琰是不可能答应的。路上太辛苦,她现在的身子也经不起颠簸。

可是他说去三日,万一那三日间突然开战,他肯定要留下监军。这刀剑无眼的,她心里怎么能不担心。

唯一的长进是,梁承琰已能把这些事提前告诉她了。要是以前,他肯定因为怕她担心就自己偷偷走,让她找不到人。

“就三日?”沈余吟闷闷不乐道。

“就三日。”梁承琰点头,顺势上了榻,将她揽进自己的怀抱。

年少时做多少事都没有忌惮,南走北闯的,再危险的地方都去了,也没觉得有什么。现在去哪里心里却有了牵挂,之前不放在眼里的地方都觉得格外危险。之前不惜命,现在竟开始惜命了。

因为闯不起,他有还未拜堂的妻,有尚未出生的孩子。

“弄得我多不近人情似得,你去便去,万事小心就好,”沈余吟抓着他的手指,摸到他指腹上的茧。

常年习武练剑的人,手上都有这种茧子。她从前没留意,现在摸着心里才多了感叹。梁承琰走到今天,不知吃了多少苦。她曾见过他后背上的伤疤,几道深深的疤痕即使这么多年也没淡去。

他也许是想过称帝的,却栽在了她身上。

“生气了?”梁承琰低头看她,蹭了蹭她的鼻尖。

沈余吟摇了摇头,枕到他肩上:“你是为了国事,我有什么好生气的。就是担心害怕。”

害怕他有个什么意外,或是伤了哪里。万一再缺胳膊少腿的回来……她连忙止住自己这些晦气的念头,一面说着一面摸着自己的肚子:“快要当娘的自然要多想一些,万一战事久拖,我要生了你还迟迟不回来,那——”

“不许想这些,”梁承琰捏了捏她的脸颊,“只去三日,将事情安排好便回。你若胡思乱想,我怎么放心的下?”

话里有话

真不想让梁承琰走,可是国事相关,孰轻孰重她还是分得清的。战事往往瞬息万变,没有合适的主事者,打不了胜仗。

沈余吟点了点头:“我不乱想,你也不用担心我,万事多加小心。”

她搓了搓他的袍袖,想着要不要再缝一个平安袋给他,可她那女红实在不好拿出手去。

梁承琰看出她的意思,不禁笑了笑:“上次做的我还留着,这次不必做了,费眼睛。”

“好,那我便等你回来。”沈余吟向他怀里蹭了蹭,不舍地贴近他的脖颈,轻轻落下了一吻。

夏思若从承露宫出来后就回了谢府,谢璋正研究着沧州的地图。他此次不会随梁承琰一同前往,沈余吟现在的身子容不得疏忽,有了上一次的教训,他想着在那几天干脆住到琐事堂去。

任铨为人诡计多端又狡猾善变,宫里的一众暗卫虽武艺不差,但看不出易容的人来。何况任铨又是易容高手,他必须亲自守着才放心。

梁承琰虽嘴上没说上么,但担忧在眉宇间就可以看出来。也是,他本就这么一个人放在心上宝贝着,她还有了身孕,换谁也放心不下。

夏思若见他对着张地图出神,从他身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跳到他眼前:“看什么呢?”

“沧州地形。”谢璋没抬头,用笔在地图上圈了几个地方。

“你又不去,看它有什么用?”

谢璋抬眼瞧她:“你不是要去吗?”

夏思若一笑,撑着下巴看他:“你肯让我去了?”

明知故问。夏家人都拦不住夏思若,他能怎么拦?即使拦住,她也会想办法溜到沧州。

夏思若是野惯了的性子,寻常人根本拦不住。即便是梁承琰,也得掂量掂量怎么不许她去。

“你要去,谁能拦住你?”谢璋淡淡道,“别去了以后半死不活地回来就好。去一次,你就不想再去第二次了。”

没有人愿意看血流成河,战事意味着杀戮和伤痛。不过让现在的她明白还太早了,有些事不亲身经历难以理解。

“梁承琰也去吧?总要有人监军,”夏思若手指点了点桌面,“去几天?”

“三日,看看便回来。”谢璋把地图收起来,“你那点心思以为他不知道吗?晚上他到府上来吃饭,你把自己那点小心思藏好了。”

沈余吟心细又爱多想,要她知道了夏思若的心思,指不定和梁承琰急成什么样。

“他还未和殿下成婚呢,”夏思若语气高了一些,又因为心虚慢慢低下来,“我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你想什么呢?”谢璋一怔,将地图卷起一个卷打向她的头,“且不说他一门心思只为了殿下,殿下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呢。你今日下午去没看见吗?”

“干嘛打我,”夏思若不满地吭了一声,“教训我倒有劲,你自己还不是迟迟拖着不成婚,姨母为你择的婚事都被你给拒了,你自己不清楚原因吗?”

谢璋一时语塞,无奈地叹了口气:“那是我的事情。”

“既然如此,我和梁承琰的事情,就是我一个人的事情,和哥哥没关系。”夏思若站起来,“这么多年,我不信他一点都不在意我们的情分。”

谢璋差点被气死,刚要说什么,夏思若便跑了出去。他追也没用,她一向会逃跑。

要是晚饭时她真当着梁承琰的面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人多嘴杂,第二天就能传到宫里去,沈余吟还怎么放心让梁承琰出去。

夏思若没打算谢璋心里想什么,只顾了自己痛快。她这份情意憋了太久,实在不吐不快。

何况上了战场还不一定下来,有些话不说就迟了。

谢璋担心着一直到了晚上,侍女连着来催了他几次入席,梁承琰定是早到了。果然,还没等他踏进屋里,屋内就传来夏思若的笑声。

他沉着脸进了屋,没给夏思若好脸色,在梁承琰对面坐好,倒了一杯酒。

梁承琰看他脸色阴沉,提起酒壶为他多续了一点酒:“怎么,我不常来你府上做客,你开始心疼饭菜了?”

夏思若低着头装无事发生,谢璋冷冷瞥她一眼:“不是,我来时吃咸了。”

在桌上也不好直接让夏思若难堪,到底是小姑娘,脸皮薄,他不能把话点破。

“那就喝酒。”梁承琰知道他是信口胡诌,“说是提前饯别,你该拿出你的好酒来。”

“殿下同意你去沧州了?”谢璋问道,“她现在可是容易多想的时候,能这么轻松的放你走?”

他是有意说这话给夏思若听,谁知她面不改色,平静的夹着菜。

“吟儿明事理,怎会不放我走。”说起沈余吟,梁承琰的目光立刻柔和了不少。当然,也不立刻就让他走。

缠了他一下午,好说歹说晚间才能到谢府来。沈余吟以前是不常撒娇的人,知道他怕这个,现在倒是用这招格外得心应手。

下午要看的折子也没看,青鱼和染绿在门口偷笑说这是醉倒温柔乡,他都听见了。

“殿下明白,你可别不明白,”谢璋说的话里有话,“别到了沧州去,又想起那林家小姐来。”

夏思若的筷子停了停。

“”梁承琰酒杯一顿,“你想说什么?”

谢璋闻言一笑:“也没什么。我担心爱慕你的人多了,你一时乱了分寸。”

梁承琰皱了皱眉,感觉谢璋的心情好像不是很好。他动了动筷子,将侍女端上来的燕窝首先端给谢璋。

“不必担心我,吃点这个。”

谢璋瞥了一眼燕窝:“殿下现在的身子才应该吃这个,你若是有心,不如多惦记着给她补补。”

梁承琰揉了揉眉心,从坐下起,谢璋就三句话不离沈余吟,好像要旁敲侧击地说些什么,听着阴阳怪气的,却听不出他到底想说什么。

“你有话不妨直说,这桌上也没什么不能说的话。”梁承琰碰了碰他的酒杯,“除吟儿之外的事,万事都可商量。”

题外话

今天晚了抱歉!!眼睛不太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