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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前协议

    脑海中的意识已经清晰了很久,可她完全不愿睁开眼睛,一来她的眼睛红肿又酸痛,二来她消极又逃避,什么都不想面对。

过了许久,仿佛有什么毛绒绒的玩偶在蹭她的脸颊,她微微睁眼,看见一只小猫咪怯生生地在她面前坐着,它一动也不敢动。

他们的视线撞上,猫咪轻轻叫了两声,显得懦弱惹人疼。

覃沁趴在床边,举着小猫咪用柔软的猫毛蹭她的脸。见她睁眼,他温柔地笑,“都要傍晚了,你这么睡我没意见,但多少吃点晚饭怎么样?”

那只猫是他们前不久收养的布偶,这只猫饱受遗传类病症的折磨,体型很小,虽被遗弃过但很温顺。

它来丁芸茹家不过两周就被养的白白净净,毛色柔软又发亮,显得更可爱。它趴着时软塌塌像液体,便被取名“牛奶”。

它很胆小,不敢跟祝笛澜玩,只能这样被覃沁抱着硬塞到她面前。祝笛澜用手指摸摸它的后腿,就收回手,显得不为所动。

“你为什么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喜欢这种真正可爱又漂亮的猫?”覃沁把猫咪放在床上,随手捋着它的毛,“你那只宝宝活像撒旦转世。”

祝笛澜发现自己没有昨晚那么难过了。她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小猫。这样可爱的动物诚然惹人喜爱,但她终究兴趣寥寥。

过了一会儿,她才淡淡地开口,“因为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真正与我有联系的,那只猫让我觉得我活着有点意义。”

覃沁摸摸她的脸颊,没有说什么。他的心疼掩藏在他温柔的神色里。两人又轻声聊了一会儿,覃沁单手抱着猫,单手把她拉起来。

起身的那一刻,祝笛澜好像觉得浑身都有些不知名的东西扑簌簌掉下来,独留了她一个脆弱的躯壳。

她简单洗漱,看到餐桌上摆着丰盛的晚餐。丁芸茹还在不断地从厨房里端出菜肴来。覃沁依旧单手抱着猫,笑眯眯地跟在她身后,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丁芸茹只觉身后有只怎么都甩不脱的跟屁虫,这只跟屁虫还不帮忙。可他随便说些什么,她就能被逗得很开心。

她总是时不时发出笑声,随后宠溺地摸摸覃沁的脸,又摸摸他怀里的猫。

祝笛澜坐下,静静地看着他们。他们之间温柔细密的爱情弥漫在空气里,她也不自觉微笑。

她望着一桌子满满当当快要摆不下的菜肴,“芸茹,你别忙了。”

“你多吃点呀。”丁芸茹把碗筷塞进她手里。

“你不用这么辛苦。”

“这几个星期天天出门谈这谈那的,今天在家待一天慢悠悠做饭,忽然觉得好幸福。”

覃沁坐到祝笛澜身边,“先喝点汤。”

祝笛澜喝着汤,瞄到覃沁依旧抱着那只猫,好似在怀里抱了个婴儿。猫也十分黏他,神情温顺又安定。

她心情好了许多,打趣道,“你这样好像奶爸。”

覃沁听了非常受用,“你也这么觉得吧?这猫基本都是我在抱,以后有了小孩也肯定是我抱。”

丁芸茹噗嗤笑出声。

“你看,我们可以生宝宝了。”覃沁冲她眨眼。

“芸茹不是也很喜欢小孩子吗?”祝笛澜说,“我记得你说你想要很多小孩子的。”

丁芸茹甜蜜蜜地点点头。

“我已经点单了,”覃沁说,“我想要两个儿子跟我一起玩,以后出门就是叁人海豹小分队。”

祝笛澜白他一眼。

丁芸茹听了咯咯地笑,“我说好,只要至少有一个女儿,其他的随意。”

“那还等什么呀。”祝笛澜微笑,“赶紧的,要生叁个呢。”

“我也是这样催的……”覃沁大笑。

“不行,我不能大着肚子穿婚纱。”丁芸茹认真地说。

祝笛澜胃口大开,心情也好了许多。叁人聊了一会儿,便听到门铃响。凌顾宸看着一桌美食,“没想到今天运气这么好,有大餐吃。”

丁芸茹接过他的外套,“快吃点,笛澜没吃几口就说饱了。”

覃沁起身把位子让给他,“璐璐还来吗?”

“说是有事,不来了。”

“她怎么一天到晚放你鸽子。”凌顾宸问。

“重色轻友呗。她一直这样的,我习惯了。”丁芸茹的笑里满是宠溺,“今天不知道是约了谁,也不肯告诉我。”

覃沁挑眉,“肯定有情况。”

“她现在男友是谁啊?”祝笛澜好奇,“我每次见她,她男友都不一样。”

“这几个月都没男友。她离婚之后可是真潇洒……”

她还没说完,覃沁就凑到她身边,“那要看老公。嫁对了人不用离婚也很潇洒的。”

祝笛澜被他这一脸生怕离婚的表情逗笑。

丁芸茹催促凌顾宸吃饭,他直夸她的手艺。丁芸茹笑着看了他一会儿,轻声细语地说,“说起离婚,璐璐催我跟你签婚前协议。我想了好多天,觉得是应该的。”

饭桌上其余叁人都一怔。覃沁微微蹙眉,“璐璐她自己靠离婚发的财,让你跟我签?”

丁芸茹似乎怕他多想,安抚地握住他的手,“璐璐离婚的事你都知道,她觉得她跟前夫之间,若是没有这么大的经济纠纷,可能离婚就算了,不至于弄到谋杀未遂的地步,太可怕。所以她让我跟你签,就算我们以后离婚,我真的不想闹得跟她和她前夫那样。”

“谋杀未遂?”凌顾宸皱眉。

祝笛澜靠近他,小声道,“我之后告诉你。”

“张泽一干的这种人渣事,我绝对不会干。”覃沁格外诚恳,生怕她不信。

丁芸茹温柔地微笑,“不是不信你。我与你相比,简直是一穷二白,如果我们离婚,我要分你一半,我都替你觉得不值。我知道你不会亏待我的。所以我觉得我们商量着签份婚前协议,对你比较好。”

“你不用替我担心这件事。”

“我知道你不愿意提,所以我来提。我完全接受签婚前协议。”丁芸茹真诚地说,“沁,我嫁给你是因为我很爱你,不是因为你的钱。我这辈子就认定你了,我不会跟你离婚。但如果,有那么一天,你想要与我分开,我不想因为我们财产分割问题而把你困在一段你不想继续的婚姻里。”

覃沁心里五味杂陈,他紧紧握住丁芸茹的手,皱着眉许久没说话。

丁芸茹转向凌顾宸,柔声道,“我本来想单独跟他说,但我觉得他一定不肯。今天你们俩都在,我想这样的家事与你们一起商量也好。”

凌顾宸也皱着眉,他与覃沁交换了眼神,“我与沁想的一样,就算你们没有婚前协议,你分得的那一半也是你应得的。”

“不要说这样纸上谈兵的话,没有什么是我应得的。现在一切都好说,我害怕过了十几二十年我们为了钱要变成仇人,我真的不想这样。”

祝笛澜转过脸,发现撞上了凌顾宸的目光。他也带着询问。

丁芸茹依旧温和地笑,“你们之后再细聊,我会回避的,先吃饭吧。”

吃完饭,丁芸茹打包好锅里未动的汤,去给安保室的工作人员做夜宵,留下屋里叁人。

覃沁把碗碟往洗碗机里放,叹口气,“你说怎么办?有时候我真害怕她这样一点心眼都没有的样子,要不是遇上我,该被骗得多惨。”

“她是聪明人,她只是不把心眼用在你身上,”祝笛澜懒懒靠着墙,“她爱你才这样。”

“我知道。我死都没想过跟她离婚。”

凌顾宸插话,“其实我觉得是该签,最近太忙,我没来得及跟你提。”

覃沁站直身,“她是我最不想算计的人,我不想签。”

牛奶轻巧地跳上工作台,走到覃沁手边,蹭蹭他的手掌,随后走向凌顾宸,在他身边乖巧地坐下,好奇地抬头看他。

凌顾宸摸摸牛奶,牛奶大胆了些,挪了挪,贴着他的手臂坐着。

厨房里一阵突然的安静。祝笛澜静静看了会儿凌顾宸逗猫,“签吧。”

覃沁不悦,“她之前有没有跟你说过这事?”

祝笛澜摇头,“她与璐璐一定聊过,你就顺了她的意。”

对面的两个人与自己相隔仿佛隔着银河,她深深看透了这其中的距离,冷冷道,“其实不论签不签,她都清楚,她那样出身的人,撕不过你们分毫。不如签了,她少想点’补偿’,颜面上大家都好看。”

覃沁愈发不快,正打算不服气地反驳,便被她打断,“你别跟我争。我说过芸茹很聪明,她爱你,可她也看得清这其中的利益复杂。

与你签婚前协议其实是保护她自己,她善良所以不论如何都不愿算计你,也不用算计你。要论起经济上的好处,你一点都不会亏待她,你对她的好和大方她一清二楚。

她喜欢工作,总能从你手里接到一份产业,婚前就已不费吹灰之力把她父母、哥哥嫂嫂甚至侄子都安排进你的产业里,你们现在仅仅订婚状态,你看看你送了她和她家人多少股份?她虽然接受但想必还是有点诚惶诚恐。

她心里清楚,即使被离婚她也能靠自己独立,因而不想如果真的有离婚那一天,让你觉得’亏损’而折磨她家人。

如果以后你们走不下去,婚前协议里的这些蝇头小利你自然不屑于争,会愿意轻松放手,这是对她最好的保障。因为她知道她玩不动一个大财团,可以避开璐璐遇到的这些狗血事。”

凌顾宸单手逗着猫,另一只手插在裤袋里。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说这些。

“所以你就顺了她的话,签就签了。”

覃沁低头想了想,勉强接受,“总觉得她说这些好像不信我……”

“婚姻不就是那么点算计。”祝笛澜挑眉。

“你是心理咨询做太多,”凌顾宸笑道,“有问题的人才去你那里咨询,所以你看见的都没好事。其实哪会人人都这样。”

祝笛澜看看他,没有回答,继续对覃沁说,“还有,你们老费尽心机把手里的产业洗干净。芸茹和她家人的身家最清白,放在她名下,如果出了问题,不得已要离婚,还有婚前协议,保她也保了你们的小孩。一举两得。”

覃沁听罢终于轻松地笑起来,“要论阴险果然还是要咨询你。”

祝笛澜自顾自泡茶,幽幽道,“这些都是小事。她以后终有一天会知道你们背后的勾当,你该担心那时候她的反应,而不是计较婚前协议。”

覃沁毫不担心,只管逗猫,“到那时候小孩都能组个篮球队了,还能甩了我不成?是吧,牛奶?”

祝笛澜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

“养只宠物是挺好玩的,”凌顾宸笑着看看牛奶,又看看祝笛澜,“你还想不想养?我陪你去挑一只。”

“不要。”

“你就不能喜欢点正常的东西?你那只猫丑得……”

祝笛澜端着茶径直走开,凌顾宸不自觉也露出郁郁的神情来。

覃沁哼着小曲,把猫放在自己肩上,整理好厨房,便给律师打电话。牛奶小心翼翼地用爪子抓着覃沁的毛衣,神情透着乖顺的安稳。

凌顾宸想了想,还是跟着她到了阳台。她捧着茶,坐在秋千上轻轻地晃。

他在她身边坐下,侧过身,把手放在她身后的椅背上,温柔道,“又生气了?”

“没有。”

“你说没有的时候一般就是生气了。”

“那我说什么是不生气啊?”

“你对我装生气的时候喜欢砸东砸西的。你不说话转身就走的时候一般都是生气,而且你会记着,隔两天就拿其他事气我。如果你哭了,我就知道我该赶紧安慰你了,因为你会去告状,叫沁或者廖叔来骂我。”

祝笛澜看到他谐趣的神情,也终于止不住嘴角的笑意,“胡说。”

凌顾宸忍不住伸手掐掐她的鼻尖,祝笛澜嫌弃地瞪了他一眼。凌顾宸笑得更欢,“今天有吃药吗?”

祝笛澜摇头。

“我信得过你自己的判断,才不安排心理医生给你复诊。”凌顾宸关切地说,“别自己硬撑,该吃药就吃药。其他事情都不重要,先照顾好自己。”

“我知道啦。”祝笛澜佯装不满地嘟嘟嘴,心里却暖暖的。

“今天睡了一天了,晚上要干嘛?”

“看电影吧。之前在这住的时候,沁和芸茹都陪我看电影。”

“怎么都不叫我?”

“你怎么这么烦。”

凌顾宸笑着顺手把她揽进自己怀里。祝笛澜舒服地靠在他的肩膀上,两人小声地聊了许久,祝笛澜被他逗得很开心,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

与他在一起,连时间的流逝都轻微得不易觉察,祝笛澜很希望他可以留下,可她也清楚这些不会发生。

因此当她看见孟莉莉打来电话时,她逼自己不要去看凌顾宸的表情,只是淡淡地笑,劝他该回家了,随后便回屋。丁芸茹已经回家,她拿了许多零食放在茶几上。

两个女孩坐在沙发上挑着电影,覃沁欢腾地跑过来,挤进两人中间。祝笛澜被他一推,不满道,“你干嘛要挤我?”

覃沁伸展开两只手臂,把两人搂进怀里,笑盈盈地说,“我当然要坐中间,这样就可以抱‘二奶’。”

丁芸茹哑然失笑,连开冰激凌盖子的手都没了力气。祝笛澜烦躁地拍开覃沁的手臂,跳将起来重重锤了他好几拳。

覃沁单手就能挡住她,但他笑着不使力,祝笛澜气闷地又掐他。

覃沁背对着她,抱住丁芸茹,“你以为我乐意抱你啊!你个母夜叉!”

混乱中丁芸茹笑得断断续续,“别闹了,我拿不住冰激凌了。”

祝笛澜把火气都撒在覃沁身上,骂道,“抱你的头啊抱两个。”

“不给抱就不抱呗!”覃沁依旧大笑,“抱你是看得起你!黑山老妖!”

凌顾宸打完电话,看见叁人在沙发上扭成一团。

覃沁抱着丁芸茹,他的脑袋已经藏到她的后背,祝笛澜跪在沙发上,气哄哄地掐他的耳朵。

丁芸茹悠悠然地坐直身子,挖了一大勺冰激凌喂给祝笛澜。祝笛澜掐着覃沁耳朵的手依旧不肯放,但还是欣然吃了递过来的冰激凌。

凌顾宸不想打扰眼前的温馨。

丁芸茹先看见他,“要一起看电影吗?”

“我……我先回去了,”凌顾宸犹豫了一下,“你们玩得开心。”

丁芸茹赶忙起身替他拿外套。

祝笛澜悻悻地松了手,缩回沙发上坐好。覃沁揉揉耳朵,拿起冰激凌继续没心没肺地哄她。凌顾宸穿好外套,看了看她,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那一声微弱的关门声后,祝笛澜轻轻把头靠在覃沁肩膀上。覃沁安慰地拍拍她的头。

那电影的开场,她什么都没有听见。

相亲

凌顾宸每天都来看她,覃沁看不过眼地劝都已经拦不住。

祝笛澜不再劝他,两人也就是平常地在阳台上聊聊天,她觉得自己问心无愧,可在接到孟莉莉电话的时候内心还是有隐隐的崩溃。

孟莉莉对她毫无指责,语气也不生气,只是希望她帮忙劝劝凌顾宸,让他每天尽早回家。因为她也劝说不了凌顾宸,只得联系祝笛澜。

她们之间说话依旧是朋友,可祝笛澜感到自己仿佛被掐住了咽喉。

她强打精神表示自己已经完全不需要照顾,搬回公寓,不让凌顾宸没事再来找她。

她与孟莉莉之间的关系缓和些以后,孟莉莉会与她聊聊近期在乐团排练的事。

她一直提到她们特意从日本请来的指挥家,岩井正。孟莉莉对他极尽赞美,隐隐约约间祝笛澜大概猜到了她的意思。

乐团在演出前举办了一场内部小型舞会,祝笛澜应邀出席。

地点在泊都市内的一处小型salsa酒吧,场地不大,她进场就认出了大部分团员。

守在门口的是乐团的后勤助理,一个胖胖憨憨,跟谁都自来熟的男生。男生举着杯酒,跟着salsa音乐胡乱扭动,粗壮的腰腹显不出任何律动,但他依旧很有兴致,还直夸祝笛澜的裙子非常漂亮。

祝笛澜摸摸裙子上的流苏笑着道谢。

男生指指孟莉莉所在的方向,随后祝她玩得开心。

孟莉莉挽着凌顾宸的手,站在吧台边,与一个高大帅气的男生聊得火热。

祝笛澜走过去同叁人打招呼,孟莉莉赶紧拉过她,“笛澜,这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我们的指挥,岩井先生。”

祝笛澜看他一眼,他比她想象中年轻许多,因为她听说他获得众多国际荣誉,是目前世界上最有名的指挥家和作曲家之一,便以为他快要50了,然而本人看着不过叁十出头。他的头发略长,齐整地梳在脑后,帅气中透着一丝腼腆。

两人的目光对视,都客气的略略点头。

孟莉莉转向岩井正,客气道,“岩井先生,这是我的好友,叫祝笛澜。”

岩井正优雅地说,“你好。”

孟莉莉眨眨眼,找了个蹩脚的借口拉着凌顾宸去了别处。

祝笛澜毫不讶异,她看着岩井正,却意外地发现他眼里满是不安与尴尬。

他的目光追着孟莉莉的背影,但很快反应过来看向祝笛澜,温和地微笑,重复了一遍,“你好,我叫岩井正。”

祝笛澜一直看着他,直到现在才露出一个含义不明的笑,“你会中文吗?”

岩井正带着轻微的口音说,“以前,学过一点点。”

祝笛澜莞尔,大方地轻轻挽过他的手,走到就近的桌边,“我们聊会儿吧。”

他坐下时,正好看到孟莉莉的不远处好奇地朝他们张望了一下,他也不自觉地往那个方向关注了好几秒。

祝笛澜头都不用偏就知道发生什么,“我们都是为了例行公事,聊会儿就好,你不要觉得有压力。”

岩井正把目光放回到她身上,他没有听懂每一个字,但是完全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由衷地感到歉意,微微低头,“实在对不起……”

“没事,莉莉跟我总是提起你的时候,我就知道她想撮合我们。我也看得出来,你感兴趣的人不是我。咱们就当朋友,聊聊天。”

“实在,实在不好意思……”

“放轻松。你的中文比我想象中要好很多。学了多久了?”

岩井正身上的压力感消失大半,露出腼腆又帅气的笑容,“大学的时候学过一点点,叁个月前来泊都,不排练的时候,就请了老师好好学中文。”

祝笛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次来泊都演出是临时邀约吗?”

“是的。泊都音乐团对我的邀请是六个月。”

“哦,之后呢?回日本吗?”

“原定计划是休息一个月,我原本要,回京都……不过,团长梁先生,希望我,可以在继续做久一点……我的意思是……在这里……”

“你是说与泊都乐团的合作合同吗?他希望你延长?”

岩井正感到自己的意思被准确翻译了,微笑着点点头。

“你想吗?你这样级别的音乐家,邀约想必不断。”

“我……我还在考虑。”

祝笛澜垂下目光,思忖许久,才重新看她,眼里的笑意似有若无,“莉莉总是与我提你,你们很要好吧?”

“孟小姐非常优秀,与她合作非常愉快。”岩井正骨子里带着与生俱来的优雅与认真,“我们是朋友。”

“她订婚了,”祝笛澜放低声音,又显得不太客气,“如果你留在泊都的理由不是单纯因为艺术合作,那还真需要叁思。”

“我知道孟小姐订婚,她与她的未婚夫是天作之合,”岩井正的情绪丝毫没有波动,“能与孟小姐合作是我的荣幸。”

祝笛澜饶有兴致地打量他。他的长相十分英俊,神态与语气却带着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高雅气息。这样的人,所有的情绪都深沉而不外露,一如交响乐中浑厚的低音。

她不再逗他,认真地说了句:“岩井先生,莉莉有你这样的朋友,我很高兴。”

岩井正略显惊讶,但还是正色道:“谢谢。”

他一开始确实讶异于面前这个女人洞察他心理的能力,虽然他不露声色,但还是稍有些许惊慌。

他对孟莉莉的爱慕,清浅温和,从未有过表露。况且孟莉莉已经订婚,他觉得把自己的爱意埋在心底,不去打搅她,是他应该做的。

他不知这个女人是如何在见到他的五分钟里就看明了这件事。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她。我知道这样的感情很伟大。”

她的诚恳让岩井正微微一愣,随后他反应过来,也真诚地说,“谢谢祝小姐。”

“不过,也真是新鲜,”祝笛澜话头一转,认真的神情也转瞬即逝,露出她一贯妩媚中带点高傲的美丽,“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相亲对象对我毫无想法的。”

岩井正几乎有些慌乱,诚恳道,“不是不是……祝小姐你……非常非常美丽……”

他承认眼前的女人大概是他见过最美丽的,甚至过于美丽,以至于凌冽地像把刀,而显得很不友善。

而看见孟莉莉的时候,他心里会有像平和的钢琴乐一般流淌的水声。

他急于解释而愈发显得词不达意,因而脸都微红。祝笛澜更觉有趣,“那你说说,我穿的裙子是什么样子的?”

岩井正一愣。

“现在不许看。”

岩井正深知自己不礼貌,两人在过去的十分钟里一直在聊孟莉莉,导致他完全忽略面前的人。他站起身,诚恳地微微鞠躬,表达歉意。

祝笛澜被逗笑。两人完全不在一条线上,在他的礼节前,祝笛澜觉得自己简直是一副痞样。她暗自骂道,都是最近被覃沁带跑偏了。

“好了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会跳salsa吗?”

“会一点点。”岩井正绅士地握住她的手时还带着一副赔罪的姿态。

他第一时间仔细看了看祝笛澜的银色大露背流苏连衣裙,衷心地夸赞,“祝小姐,你的裙子非常非常漂亮。”

祝笛澜被他公事公办的语气弄得只得无奈地笑。她没见过这种她故意挑逗还丝毫不解风情的男人。

两人走到舞池边,跟着音乐跳了一曲salsa。岩井正所说的“一点点”都过于谦虚,如他的中文一样,他的salsa也跳得相当不错。

他们熟络了些,岩井正也不再过度拘谨。祝笛澜跟他开心地跳了第二曲。

乐团里的人都不知道他们的指挥原来跳舞这么好看,纷纷觉着酒杯靠过来欢呼。气氛相当热烈。

银色流苏裙在灯光下显得闪闪发光。

孟莉莉也看到了两人跳舞,她开心又激动地跑到舞池边,凌顾宸没反应过来,被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桌边。她看着舞池,眼里满是亮晶晶的惊喜。

祝笛澜的交谊舞和salsa跳得很好,凌顾宸是知道的,虽然理由不那么光彩。

她帮他掌控着泊都上层的人脉,经常参加舞会陪各种大佬跳舞,其中受到的sao扰不少,也背上难听的“交际花”的头衔。

但今天,他看出她神情里的笑,是发自内心的笑意。这舞是他从未见过的轻松快乐的跳舞,她不用带着目的,不用扭捏躲避或是绞尽脑汁想理由避开舞伴的黄油手。

岩井正的动作专业又绅士,先是关注着祝笛澜的舞步,看到她露出快乐的笑容后,他也放松,笑意渐渐涌上脸颊。

两人的舞步堪称半专业,摸清对方水平以后,都放松地越跳越快,场边的欢呼声愈来愈响。

凌顾宸看着她,久久移不开目光。她那样放松的笑容,让他也不自觉地跟着露出微笑来。

音乐结束,场边的人带着醉意疯狂鼓掌和吹口哨。岩井正扶住祝笛澜的后背,两人聊了两句,他才走向同事们,与他们一起鼓掌。

两人的表演后,这个小小的包场酒吧里气氛更热烈,众人凑在一起欢快跳舞,岩井正继续与同事们玩耍。

祝笛澜欢快地走到远处的吧台点酒,她许久没有这么尽兴,连走路的姿势都似小女孩,蹦蹦跳跳的。

孟莉莉跑过去,她眼里闪着点点的惊喜:“笛澜,我都不知道你跳舞这么好看!你太厉害了!”

“谢谢。你要喝酒吗?”

孟莉莉同她一起在高脚凳上坐下,带着期待小声问,“岩井先生是不是很帅?我没骗你吧。”

“你呀,”祝笛澜心情太好,笑容要从眼中溢出来,“岩井先生有喜欢的人了。你不要再这样撮合我们,他觉得很尴尬。”

“啊?!对不起啊,笛澜。”

“你对他多了解?”

“团长让我有空带他转转泊都,我们挺聊得来的,”孟莉莉依旧抱歉,“我只知道他单身,不知道他有喜欢的人,他没提过。对不起。”

“我倒是无所谓。没想到他也喜欢跳salsa,我们可以搭舞伴。”

“哎,”孟莉莉拉住她的手臂,不无惋惜道,“你们跳舞的时候真的太惊艳了,我还觉得你们很搭呢,好可惜。”

祝笛澜咯咯笑着,扯开话题。

凌顾宸靠近两人,“这么开心?”随后要了杯酒。

“跳舞开心喽。没白费我穿这么专业的裙子。”

“相亲顺利吗?”

祝笛澜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孟莉莉拉住他,不出声地挥挥手。

凌顾宸一看两人没戏,更要哪壶不开提哪壶,锲而不舍地追问,“为什么?舞跳得不是挺好?”

他这个样子一点都没有打击祝笛澜的兴致,她再度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没说话。心想:人家看上的是你的未婚妻,你还笑得开心呢。

孟莉莉攥住他的手臂,急忙说,“好啦,你别问了。”

凌顾宸见状更来劲,还想继续逗她,就被一个女声打断了。

“诶,笛澜,你的舞跳得真好。”

祝笛澜转过头看她一眼,客气道,“谢谢啦。”

那个女人站到凌顾宸与祝笛澜之间,“莉莉,你怎么不去跳?”

“我不会。”

“你可以让岩井先生教你,他人那么好,现在在陪悦悦跳呢,悦悦也不会。”

祝笛澜朝舞池瞥了一眼,岩井正在舞池边缘手把手教一个圆脸的齐刘海女生跳salsa,女生有点害羞,但岩井正非常耐心。

“诶,凌总好。”女人忽然朝凌顾宸伸出手。

孟莉莉赶紧介绍,“这是我们乐团的长笛副首席,吕茜。”

凌顾宸这才与她握手,“你好。”

吕茜笑道,“我经常听莉莉聊起您,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

孟莉莉的脸红了红。祝笛澜咬住吸管,不做声地打量着她。孟莉莉和凌顾宸都不是爱跟泛泛之交的同事聊私生活的人,因此她想看看吕茜究竟在卖什么药。

“是吗?说我什么了?”

“当然说您温柔体贴,”吕茜笑得含情脉脉,她笑时,双眼如同弯弯的月亮,十分美丽,“今天见到,果然。我们家莉莉真是太好运了,凌总您比我想象中还要帅。”

孟莉莉眨眨眼,没说什么。祝笛澜撇撇嘴,这个吕茜是泊都乐团里的名人,即使她没听说过泊都乐团,也在交际场合上见过她。

她的音乐造诣不低,否则也不能做到泊都乐团副首席。不过她更多心思是在如何寻觅好夫婿这件事上。

在团里,孟莉莉原先也并不与她熟悉。只是今年孟莉莉借娱乐圈的势头涨了知名度后,吕茜经常借故亲近她。

吕茜的头脸比例十分完美,瓜子脸上放置着精致的五官,弯弯的笑眼里充满媚态。

祝笛澜不动声色地看看她,又看看凌顾宸。

“谢谢,”凌顾宸客气点头,显得很生疏又不会不礼貌,“莉莉在团里都托各位同事照顾,我一直很想当面感谢你们。”

孟莉莉嘴角忍不住流出甜蜜的笑意。

祝笛澜压根没留意,她关注着吕茜的神情变化,这一套顾左右而言他的话术她太熟悉了,因为她经常对其他男人玩这一手。

“凌总和莉莉的感情真是让我眼红。”吕茜笑得更媚,手臂不经意碰碰凌顾宸,毫不掩饰露出小女人仰视的神情,“凌总怎么不常来看我们的排练,所以难得见到。”

“是,我平时比较忙……”对于这样的神态,凌顾宸遇见太多,因此依旧保持着她惯常的客道。

吕茜对凌顾宸的吹捧完全没有停过,视祝笛澜和孟莉莉为空气。

孟莉莉反而略感尴尬。祝笛澜被她的话弄得无聊,咬着吸管开始神游向其他方向。

凌顾宸之所以愿意应付她,完全是因为她是孟莉莉的同事,他不想像平时那样露出不耐烦的神态赶人。

吕茜相当懂得如何哄男人开心,凌顾宸虽然客道但也不觉反感。祝笛澜看着舞池,感到吕茜在自己身上靠了靠,她以为吕茜要同她说话,便又转回头。

吕茜仿佛自己的手肘被她推了一把,手臂微微一晃,鸡尾酒洒了一小片在凌顾宸的衬衫上。

她慌忙道歉,把酒杯往祝笛澜手里一塞,就手忙脚乱想给凌顾宸擦拭水迹。擦拭是假,小鸟依人地往凌顾宸身边蹭是真。

祝笛澜发懵的一刹那手里就被强行塞了杯酒,又看到凌顾宸瞬间冷下来的脸,她噗嗤笑出声,又马上咬住嘴唇。

孟莉莉完全愣住。还是凌顾宸先拉起她的手,“你陪我处理一下。”

吕茜依旧笑得美丽而抱歉,“实在对不起。”

凌顾宸瞪了祝笛澜一眼,责怪她的坏笑。仿佛洒他酒的是她而不是吕茜。

他们一走,祝笛澜更是忍不住,直接笑出声。吕茜收起脸上勾人的笑,瞥她一眼。

祝笛澜拉住她,“急着去哪儿呀?”

吕茜侧着脸端详她一会儿,嘴角扯出不屑的一笑,转回身,在她身边的高脚凳上慢悠悠坐好,拿回自己的酒,“怎么?”

“我能怎么?你那两个小开前男友也是这么钓上的?太老套了吧?”

“方法不在于老套,有用就行。”吕茜大大方方地承认,“试试呗,不试怎么知道?”

祝笛澜轻笑着玩玩手上的戒指,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寒意,“未婚妻就在身边站着。你胃口和胆子倒是真的大。”

“未婚妻怎么了,结婚了我也不放在眼里。”吕茜优雅的美丽里蒙上些许凌厉,她看向祝笛澜,语带嘲讽,“不也是跟你学的吗?论起当面气别人的妻子,我哪比得上你。”

祝笛澜不为所动。她确实干过这事,是为了故意气那对夫妻。她对那个男人没有兴趣,但偏要当着他妻子的面,说些暧昧又挑唆的话语,把他妻子的脸都气歪了。看客们震惊之余也把这事传开了。

“呐,你我之间就不必装了。你,祝笛澜,现在泊都交际场排前几的交际花。不叁不四的事你干的比我多,以你的资本,成功率当然比我高出不知多少个阶层。”吕茜凑近她,半认真半挑衅地说,“你天天蹭在这两人身边,怎么,连你都还没拿下凌总?是不是你少有的败绩了?”

祝笛澜略一挑眉,不屑的笑里夹着一丝无奈。吕茜把她当交际圈里的“同事”,让她觉得真实又讽刺。

“那我都啃不动的硬骨头,你怎么敢撩?”

吕茜轻哼一声,笑容依旧不变,“试试呗,谁都有看走眼的时候。总不能什么好事都是你的吧。”

祝笛澜侧过身,压低声音,语带威胁道,“那我告诉你,这块骨头是我的。你敢跟我抢,我先收拾你。”

“好好,怕了你了还不行?咱们绣花枕头互相锤个什么劲。”

“不许再sao扰孟莉莉。”

听话听音的本事是种天赋。吕茜知道祝笛澜出身普通,这么多年混得风生水起怎么可能仅仅是因为漂亮。这个圈子里,识相的都不会在明面上惹她。

“没想到你为她出头。”吕茜放松了些,显得更媚态。

“好——”她故意拖了个长音,“放弃这么块好骨头,祝小姐稍微补偿我一下不过分吧?”

“你觉得我有拉皮条的爱好?”

“哎呀,说得那么难听。祝小姐的人脉我是知道的。求个机会而已嘛。”她放低声音,姿态放软许多,“有好大家分嘛。以后我就与你同一个阵营了。”

祝笛澜打量了她一会儿,露出不明所以的微笑,便继续喝酒。即使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吕茜也感觉得到自己有戏。

为了避免重新酗酒,祝笛澜决定尽早回家。在走廊上她遇到了独自站着的孟莉莉。孟莉莉望着远处的灯光,显得心事重重。

“怎么就你一个人?顾宸呢?”

“他去换件衬衫。”孟莉莉没说两个字就有点哽咽。

祝笛澜知道她伤心的原因,“别担心了,我与吕茜谈过了,她不敢了。”

“我觉得我没用。”在她面前,孟莉莉知道自己无需掩饰。

“为什么?”

“喜欢顾宸的人好多……人人都好像看不见我……”孟莉莉擦擦眼角,“我知道我胆小懦弱,她们总这样,当着我的面就与他调情……”

“那算哪门子喜欢。”祝笛澜轻笑地搂搂她,“是想往上爬的女人多。你是在担心顾宸吗?真的没必要,他被泼过的酒攒起来估计得有几个瓶子。他对泼酒的女人烦透了。”

“像吕茜这样的,其实我也不是很担心。”孟莉莉坦诚道,“我感觉得出来,顾宸很烦这些人,平时说话只是客道。可我好气我自己,为什么我不能……就直接跟她们说,离我未婚夫远些……怪我嘴笨,她们看我像看笑话……”

“怎么会。你不嘴笨,只是不屑于跟这种人争。她们水准太低,关注她们只是浪费你的时间。”祝笛澜笑道,“交给我就好,反正我吵架吵习惯了。”

“不能每次都这么依赖你。顾宸也说过我,不该总是麻烦你,对你来说也很困扰。”

“是吗?”对于凌顾宸的行为,祝笛澜略感意外。她摆摆手,“没事,顺手而已。对我来说这些根本就是最简单不过、最不费时费心的事。”

“笛澜,还是谢谢你。”孟莉莉认真道。

祝笛澜疼爱地摸摸她的眼角,“别放在心上好吗?这种人,这辈子都会像苍蝇一样绕着你们转,你赶都赶不走。只要顾宸不在乎,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我知道的。这样的人……”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轻叹一口气,“顾宸有不反感的人,我还是担心担心她吧?”

“谁呀?说实话顾宸哪有什么异性朋友,也就我跟芸茹同他还亲近些……”

“你不认识……”孟莉莉摇了摇头,似乎要把这个想法甩开,“我……我没想到顾宸与她关系这么好……也许顾宸当她是朋友,可她……”

孟莉莉不再继续说,而是看着祝笛澜的后背。祝笛澜回头,看见凌顾宸已经换好新衬衫。

“走吧,回去接着喝。”

孟莉莉努力掩饰自己略带勉强的笑,牵起他的手。

“我今天喝够多了,不想控制不住重新酗酒。”祝笛澜坦白,“我先回去了,你们玩开心点。”

凌顾宸温柔道,“好,罗安会送你。早点休息。”

坐上车,祝笛澜按住太阳xue,回想了下孟莉莉的话,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但她实在太了解凌顾宸。

过去整整叁年,她与凌顾宸的私人生活轨迹完全是重迭的,所以她很清楚,即使凌顾宸有几个聊得来的女性朋友,他也不会怎么样。因此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威胁

借着孟莉莉的名气,泊都乐团接到越来越多的商演邀约。团长虽然年纪大,但心态年轻,非常乐于接受新事物,因而为乐团安排了每月一到两场的商演,与娱乐相结合,希望借此吸引更多年轻人接触经典音乐。

这样做的成效相当不错。此次的商演邀约来自于泊都十月电影节,泊都乐团会在开幕式上做一次演出。

十月电影节虽历史不久,但颇得国内小众独立文艺电影人的喜爱,因此也算得上星光熠熠。

祝笛澜受邀参加,她之所以愿意去,理由无非是喝酒。

她有点酒瘾,毕竟残酷点说,她的许多问题根本没有解决途径,喝点酒把烦心事闷下去也挺好。

可她曾经有过很可怕的酗酒史,凌顾宸故意控制她公寓内的酒精,她便尽量不在家里喝,比较好自我控制。

开幕式的红毯典礼进入尾声时,祝笛澜避开媒体进了内场,内场的小荧幕上直播着红毯上的画面。

这次典礼的主持人是名模齐静和男主持谢春东。齐静告别t台以后多方面发展,现在是主持和时尚两手抓,且资源都很好,正当红。

祝笛澜看了会儿直播,齐静的美高级大气,主持风格也温婉,让人很舒服,既不输给各位名演员,也不喧宾夺主。

孟莉莉和岩井正代表泊都乐团走红毯,齐静采访他们时,站在孟莉莉身边。祝笛澜留意到,孟莉莉看齐静的眼神有轻微的不安。

红毯典礼结束后,距离内场晚会开始有一个小时的准备时间。会场外的媒体渐渐入场重新做准备。各位演艺界人士也互相闲聊。

一杯半鸡尾酒下肚,她的心情开始美妙起来。她微微眯眼,看到凌顾宸和万循在不远处聊天。她刚咬住吸管,就看见齐静从会场侧门进来。

齐静一眼就看见了凌顾宸,露出欣喜的微笑,快步走到他身边。

凌顾宸与她说话时,祝笛澜看到了他的侧脸。

他竟然笑得这么自然。

这是祝笛澜脑海中蹦出的第一个想法。他的笑容神态显示着两人之间相当熟稔的关系。

齐静与凌顾宸和万循说笑都显得大方自然,凌顾宸对她也毫不芥蒂。

叁人一看便是旧友,齐静说着说着手腕也自然地搭上凌顾宸的手臂。他甚至没有低头瞥一眼,仿佛这在两人之间实在自然不过了。

因为对凌顾宸太过于了解,所以祝笛澜意识到了这其中的古怪。与凌顾宸可以亲近到这种程度的女性,祝笛澜都认识。

有几位大户家的小姐,与他从小就相识,且成年以后还算聊得来的,才可能与他这般熟稔。

其次敢这么与他亲密,还不是他女友的,也就以前的祝笛澜了。

甚至脸皮厚又胆大的杨颜君,也不是次次想对他上手就能成功的,终究要看凌顾宸的脸色。

祝笛澜微微偏着头,好奇地盯着齐静的侧脸。

“祝小姐,你好。”

听到这个有点耳熟的男声,她才回过神。岩井正和孟莉莉不知何时走到她桌边。岩井正笑眯眯地与她问好。

“啊,你好,好久不见。”祝笛澜同他握手。

“你一个人吗?”孟莉莉看看她面前的两个空酒杯,“你喝了多少了?”

她表现得不明显,但祝笛澜看出了她的担忧。

身边的朋友都知道她酗酒。孟莉莉总是在她喝酒时很留心,虽然她知道祝笛澜的酒量很好。

“没事,”祝笛澜眨眨眼,“这里的酒兑的水不是一点半点,估计也是怕有人喝多了闹出不好看的新闻来。”

孟莉莉微微放下心,“我们很快要去做开场准备,岩井先生听说你来,特意来打个招呼。”

岩井正在一旁点点头,“谢谢你来看演出。”

“谢谢你们邀请我。你们别在我这耽搁了,等晚会结束我们可以换个地方接着聊。”

“我们马上就去。”孟莉莉亲昵地挽住她,显得担忧又真诚,“我想你了。还有,别喝太多好吗?”

“嗯。”

“诶,那不是,凌先生……”岩井正忽然看到不远处的人,随后马上闭嘴,意识到自己不该说出来。

孟莉莉这才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她的眼神瞬间就黯淡了。祝笛澜一直留意着,轻声安慰,“我觉得没什么。”

这是打心里说出来的实话。与孟莉莉复合后,凌顾宸没有再搞过幺蛾子,祝笛澜一清二楚。

孟莉莉轻轻叹口气,点点头,一句话都没说,准备回后台。

祝笛澜反手攥住她的手腕,几乎耳语道,“齐静sao扰你了?”

“她没有,”她叹气,“我只是觉得我没用。人人都看我如隐形人,我是顾宸的未婚妻又怎样……”

“不要给你自己心理暗示。”

孟莉莉淡淡一笑,略带着虚弱,“没事的,我认命了。我就长了张好欺负的脸,从小也是好欺负的脾气。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如果我能像你这样,有自信点……我……”

她强打精神,“哎,没事,不说了。我去准备演出。”

“好,”祝笛澜宽慰一笑,“别想其他的。记住,跟你抢的人,你这辈子都拦不住,不要从你自己身上找原因。”

孟莉莉点点头,最后瞥了齐静一眼,才跟着岩井正离开。

祝笛澜靠着酒桌,目不转睛地盯着齐静。

这段时间以来,孟莉莉受到的委屈她大致清楚。即使凌顾宸不想与陌生女性接洽,可根本挡不住大把美艳的女人跟飞蛾扑火一样扑他。

凌顾宸问心无愧,因而孟莉莉的忧虑无法与谁说。而且她的性格确实软糯怕事,别说脏话,她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说,说了不礼貌的话还要自己脸红半天,根本甩不出“凌夫人”的气派。

社交圈里那些拜高踩低的自然不把她放在眼里。

她这样的性格,在这样的环境里,确实辛苦。

晚会导演跑过来与齐静接洽,凌顾宸这才脱身,朝祝笛澜走来。

祝笛澜懒得看他,依旧盯着齐静的背影。

凌顾宸被她忽视惯了,替她清走桌上的空酒杯,才温声细语道,“快开场了,我们去前面坐。”

“你自己去。”

听到这没好气的回答,凌顾宸好奇又无奈,“我没惹你吧?”

“别烦我。”

凌顾宸瞬间就知道自己就是那个“惹她”的罪魁祸首,虽然他不知道具体罪名是什么。他无奈到几乎发出轻笑,“我又怎么了?你说说,我先说对不起,然后你说理由。”

祝笛澜的情绪都藏在她冷漠的面颊下。她甩了句“别管我”便径直走了。

看她一副找人打架的做派,凌顾宸无奈地摇摇头,自言自语道,“算了……”

然后看向罗安,“跟着她,别惹出大事来。”

这个场合里的人虽然只是影界名流,但每个人的影响力和号召力都很大,因此做事还是要以谨慎为主。

祝笛澜不用回头就知道罗安跟了过来。她倒是无所谓,这个圈子对她来说等级太低,凭她自己就可以随心所欲“砸场子”。带上罗安实在是大材小用。

她穿着桃紫色的裹身裙,裙子开衩一直到大腿根部,走起来气势颇足。她快步走到后台的化妆间,几个工作人员好奇地回头看她。

她没有证件也没有助理,可愣是那副明星做派让人不敢质询。

她放慢了脚步,最后在一扇门前停下。门上写着“齐静”。她双手抱胸,罗安会意,为她打开房门。

齐静不在房间里,房间里只有她的一个助理和化妆师,她们转过脸,不解地看着祝笛澜。

祝笛澜慢悠悠走到化妆台前,转过那把椅子,女王范十足地坐下,翘起腿,修长白皙的双腿从裙子里露出来。

她对着门坐着,顺手把玩了下台子上的化妆品。罗安站到她身后。

助理和化妆师震惊地互看一眼。助理走过来,“那个……不好意思……您是不是走错了?这里是主持人的……”

“我知道是谁的,没走错。”

助理刚上任没多久,又被祝笛澜的气势震慑得死死得,便傻愣了半天,不知该说什么。

“我不是来为难你的。你去把齐静叫来。”

助理没有犹豫很久,转身就跑出去找人了。

齐静与经纪人进来的时候,都只开了极小的门缝,避开身后的媒体。

经纪人不像助理那般胆小,也知道祝笛澜不是娱乐圈里的人,进门就横气地呵斥道,“你是谁?!滚出去!”

祝笛澜没理他。她看向在他身后站着的齐静,露出一丝微微的笑意。

齐静也很惊讶,但她很快认出了祝笛澜。她的美实在太过突出,很久之前的那匆匆一瞥就让齐静把她牢牢记在了脑海里。

来者不善。可齐静并不是很清楚,自己得罪了什么人。

这个圈子里的人都知道她的靠山是万循和凌顾宸,光靠这两个名字就几乎让她能想象到的所有“潜规则”消失匿迹。

对方就这么坐在自己的化妆椅上,周身都流露出巨大的胁迫感。齐静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到自己如此低人一等了。

经纪人的愤怒冲上脸,他气得跳脚,几乎要把祝笛澜拽起来,同时还不休不跌地骂道:“你是不是找死……”

他话音未落,罗安就出手给了他一拳。

祝笛澜完全清楚那一拳有多轻,但那个矮壮的经纪人还是被击倒,撞在一侧的衣架上,发出“咚”的巨响。

他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被祝笛澜用高跟鞋踩住了手背。经纪人发出一声低沉的惨叫。

“你不要来找死。”她轻飘飘的声音里满是威胁。

被她一瞪,他不自觉噤声。

祝笛澜起身,走到齐静面前。齐静身为名模,从小都没有什么女孩能与她平视,踩着高跟鞋的她更是有睥睨众人的气质。

可祝笛澜走到她面前,冷冷地平视着她。两个身材高挑的女孩,气势上互不认输。

见经纪人被揍成这样,齐静瞬间明白这是块硬骨头。她在圈里混了那么久,有很高的情商处理这种事。

她温柔微笑,客气道,“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

祝笛澜靠近她,上下眼皮一碰,似乎就把她看透了,“你是个聪明人。”

她的眼里满是天生的妩媚,清丽的声音如同透过雾气而来。被她这样看着,齐静脑后麻了一大片,完全做不出反应。

“聪明人,省事。”祝笛澜压低的声音里,威胁像一把刀一样透出来,“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你警告。你,不许再接近凌顾宸。”

齐静看着她的眼瞳。她离她越来越近,她甚至辨别出了她的眼瞳的颜色,不是亚洲人常见的黑棕色,而隐隐带着极浅的铜色。

齐静讶异于自己为何在这种时刻还在关注这样奇怪的点。可她也确实不知该怎么回答。

祝笛澜伸手掐住她的下巴,狠狠道,“你再让我看见一次,我就把你的头拧下来。不信的话,你就大胆试试。”

齐静不自觉后退一步。

祝笛澜微微扬起下巴,带着胜利者的微笑,“祝你演出成功。”

听到关门声,齐静才猛地捂住心口。她仿佛猛地从水里挣扎出来,她的心跳疯狂到让她害怕自己下一秒就会昏厥。而这一切,都不仅仅是因为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