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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郎

    凌顾宸心不在焉,怎么都放心不下她。他压抑了一整晚,才没有在订婚宴结束后冲到新湾去。但他还是嘱咐覃沁去查看她是否安好。覃沁后来打电话简短地告诉他,祝笛澜已经睡下了。

过后的几日,两人没有联系。凌顾宸每一天都在等,他总觉得她差不多会联系他了。

他们以前吵完架,祝笛澜总会找点细碎的小事,以此为理由来试探他的反应。

她会看情况温柔地道个歉,凌顾宸笑笑便不放在心上了,而后也会给她买点首饰作礼物哄哄她,这一页便轻松翻过去。

可是这一次,几乎过了一周,她都没有联系他。凌顾宸总觉得自己憋了股火,越想越觉得困惑不悦。

有那么两次,他正想联系她,拿起电话就看到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便放弃了。

这是凌顾宸最无法自控的时候,他总觉得给她打个电话不会对不起这枚婚戒。但他心里有奇怪的情绪作怪,让他没法这么坦然。

他也打听过,覃沁说祝笛澜这一周都很乖,写写论文,没事也不出去。每天都陪丁芸茹和覃沁吃饭,连罗安都不用专门来盯着。

凌顾宸听了,不知是安心还是担心。

至于婚礼的筹备,覃沁在祝笛澜的歪理洗脑下,坦然接受了自己作为新郎没有话语权可言的事实,一切都是按照丁芸茹的喜好来。

丁芸茹为自己的伴娘团敲定了六人,让覃沁也找六个伴郎。覃沁一句争辩的机会都不得,扳起手指开始想该请谁。

他在饭店里组了个局,请了些发小一起吃饭,顺便邀请他们做伴郎。

其余人到来前,覃沁、凌顾宸和罗安叁人先聊了聊,覃沁要两人都做伴郎,罗安想都不想就拒绝了,指出他不能把当天的安全工作交给任何人。

“不要随时都那么紧张,”覃沁指指凌顾宸,“我的婚礼,不是他的。不会出事。”

凌顾宸淡淡地说,“你怕老婆怕成这个样子,当天的安全不是我最担心的事。”

覃沁哼了一声,“那叫爱老婆,不是怕。”

“除了伴郎你能定,有什么事是你说了算的?”罗安明知故问。

覃沁认真想了想,大剌剌地说,“要不是我坚持,就要变成露天草坪婚礼了,更不安全。”

凌顾宸毫不掩饰地轻笑。

“我都想好了,”覃沁倍感遗憾,“伴郎伴娘俩俩凑一对。你当然跟莉莉。笛澜呢我就把她跟罗安凑一对……哈哈哈哈,她肯定气炸又什么都不敢说。”

他笑得停不下来。罗安仿佛没听见,把烟甩在桌子上。

凌顾宸想了想,对罗安说,“当天的安保我来负责。你就放心玩。”

罗安淡淡地说,“我不擅长这种场合。何况这是你弟弟的婚礼。”

“这是你二哥的婚礼,”凌顾宸认真道,“我知道你对这种场合没兴趣,我就逼你这么一次,行不行?”

覃沁微笑着看看两人,“多少年没叫大哥二哥了,听起来我都不习惯了。”

罗安点了支烟。他八岁时被廖逍收养,与这兄弟俩一同长大。

虽与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但凌剑坤和顾莹很快接纳他,尤其是顾莹,她待他如亲生,经常高兴地说她有叁个很懂事很优秀的儿子。

廖逍的遗嘱唯一继承人就是罗安,凌顾宸对他也大方,罗安自己则对如此巨额的财富没有格外的企图心。出于安全考虑,他们叁人不以兄弟相称,但有着出生入死的感情。

他终于答应,“好。”

覃沁的笑容温柔又爽朗,“那莉莉怎么办?”

“她没事,”凌顾宸忍不住坏笑,“你想想怎么告诉笛澜你要她跟罗安凑一对。”

“你告诉她的时候我也想在场,”罗安耸耸肩,“我想看她能用什么东西砸你。”

覃沁仰天大笑,显然不担心。笑完他想了想,“那我现在叫的人更不够了,本来就凑不起六个。”

“你问问郑辉,我秘书。”凌顾宸说,“他跟芸茹也认识,应该可以。”

“早没戏了,郑辉,小辉辉,那是我老婆的gay闺蜜,要当伴娘的。”覃沁痞痞地笑着,忽然放低声音,“你知不知道你是小辉辉的梦中情人?”

凌顾宸差点被水呛到,瞥了他一眼不想接这个话。

“你认识那么多人,还叫不出多一个?”罗安问。

覃沁摆摆手,“酒rou朋友。有真情的发小,就这么几个,你们都认识。我小时候跟万庄、万胥不还玩得挺好?这生意场里因为利益关系都没什么真朋友了。我现在叫来的,都是跟咱家没利益纠葛的,跟我合得来的。”

“说得还挺可怜,”凌顾宸笑起来,“你叫了谁?”

覃沁掰着指头数着,“闻杰,他爸是阿斯顿马丁中华区总裁。张垣夕,议员儿子。吴峻烨,他mama是汇雅集团的大小姐,老爸在米勒街开了一堆酒吧。”

这些人都与覃沁年纪相仿,凌顾宸与他们也很熟悉,确实是从各方面都打从心底认可的朋友。

“你再帮我想想,还能叫谁?”

“我想不出,你叫他们帮你想。”

过了一阵,包间门打开,进来一高一矮两个男生,分别是闻杰和张垣夕。两人笑盈盈地恭喜覃沁,随后便熟络地聊起各自近况来。

覃沁虽然偶尔有点纨绔的痞痞做派,但他本质上并不颓唐,因此他的这些好友也都神采奕奕的,谈吐不凡,很有主见。这些人都是努力在父母的光环下努力开创自己的事业,因而很相投。

闻杰和覃沁都非常爱跑车,两人聊得起劲,闻杰张罗着送一辆新车给他做新婚礼物。张垣夕则与凌顾宸和罗安聊起政界事务来。

吴峻烨迟迟没有到场,覃沁不再等他,让大家边吃边聊。

几乎酒过叁巡,吴峻烨才推开包间大门。覃沁笑着喊,“哥们儿!你怎么回事啊?”

吴峻烨满脸歉意地摆摆手,主动端起酒杯,客气道,“真的不好意思,我自罚。”

喝完一杯,吴峻烨才从门外拽了个人进来。那个男生垂着头,闷闷地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

“真不好意思,我知道我迟到。但我弟喝大了,我没法把他扔回家里去,不顺路,只好把他带过来。”

“吴峻峰?”覃沁笑着问,“你小子回国了?”

“刚回没多久,”吴峻烨拍拍他,“你醒醒。”

吴峻峰坐了会儿,好像缓了过来,看着桌上众人,缓缓打招呼,“覃哥……凌哥……闻哥……垣夕哥……”

“算了算了,消停会儿,”覃沁打断他,“多久没见你了?”

“很久了,是吧?”吴峻烨心疼又嫌弃地扶扶他的肩膀,“我真是服了这小子了。”

凌顾宸打量着他。这兄弟俩他从小就认识,吴峻烨与覃沁差不多年纪,吴峻峰的年纪他记不清了,应该小很多。

因为他记忆里的吴峻峰总是屁颠颠跟在吴峻烨和覃沁身后,是个非常乖巧的跟屁虫。

吴峻烨和吴峻峰两兄弟有非常相似的眉眼,哥哥的身材敦实,性格与他的长相一样老实,对弟弟的关心也溢于言表。弟弟则高瘦许多,长得非常清秀。

“怎么醉成这个样子?”凌顾宸好奇,“年轻人有酒局的话,你就让他玩去。”

“哪有什么酒局,”吴峻烨哑然失笑,“自己把自己喝成这个样子,在我爸的酒吧里,一个人。”

覃沁笑起来,“正好,我都不知道你弟回国。我缺个伴郎,给我凑个数。”

“好呀,”吴峻烨眯着眼笑,“有好看的伴娘吗?快点给他介绍一个,他都要失心疯了。”

“为情所困?”闻杰好奇地问,“峻峰老弟这么帅不应该啊。”

“嗯,我上次去英国找他玩,在酒吧坐着,来搭讪他的亚洲女生乌央乌央的。”张垣夕附和道,“就算年纪轻,怎么也该练成情场老手了吧?”

“可不是,我也这么劝他的。他这么年轻这么帅,怎么就……”吴峻烨看着他无奈地摇摇头,扯开话题,“不说他了,今天主角是覃沁。”

“哎,没事,我也好奇。”覃沁一脸看热闹的表情,“你弟弟从小女人缘就好。我的七大姑八大姨见了他都抱着不肯放。怎么现在翻车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我们开心一下。”

吴峻峰知道自己被开玩笑,即使醉醺醺的,他还是扯起嘴角附和着笑了两声。他趴在桌子上,单手把玩着手机,查看信息。

吴峻烨逼他喝了点水,温柔的神情里带点不忍。

“被女朋友甩了?”张垣夕问。

“要是女朋友就算了。”吴峻烨说,“被个一夜情对象迷得七荤八素的,我是怎么都想不到。”

在场的人听罢都发出好事的起哄声,怂恿他多讲。吴峻烨只好简单地说是他弟弟在自家酒吧里遇见的一个女孩,两人发生关系以后女孩怎么都不肯留联系方式。

“这……打击是挺大的……”覃沁摸摸下巴,“我一般都是睡完被追着要电话。”

凌顾宸打趣道,“你这个老婆不也是死缠烂打来的,你快传点经验给他,省得他这么伤心。”

“啧。我老婆,睡了以后就很乖了。不会有这种事。”覃沁面不改色。

凌顾宸笑着摇摇头。

“我也好奇,追问细节,是不是他太紧张了。”吴峻烨继续说,“他说他跟那女孩聊过,女孩子说挺满意的,玩了不只一次,只是她不想交男友,就走了。”

“那就算了呗,你睡都睡了有什么不死心的?”闻杰劝他。

“我也是这么说的。可这小子不知道着了什么迷,就说很喜欢那女孩,想认真追她。”吴峻烨说,“那女孩把学生卡落在包厢里,他才知道她名字,就追到学校里去了。我现在想想,还不如不去呢。没见到或许就忘了,不至于像现在被拒绝那么多次。这么大个人了还要亲哥我去把他扛出来。”

覃沁蹙着眉头,“什么原因让他这么坚持不懈啊?”

“漂亮。”吴峻烨抿了口酒,仿佛在回味,意犹未尽又极其庄重地说,“真的漂亮。他给我看学生卡的照片时候,我就两眼一亮。那天我送他去追的,一方面觉得捡到那女孩的卡了,或许就是缘分,说不好能成,也算浪漫,我作为哥哥可以做个见证。另一方面,真的好奇,想去看看真人有多好看。”

“真人更好看?”闻杰身体前倾,好奇地追问。

“对,”吴峻烨绞尽脑汁想着形容词,“我词穷,但我真的服了。这么漂亮的姑娘还读博,早就该出来拍电影了。”

覃沁咯咯笑出声,“有照片吗?我也认识个漂亮的博士,让我看看她们两个谁漂亮。”

“哎呦,照片,”吴峻烨拍拍脑袋,“我怎么都想不起来找张照片!光想着漂亮了……现在卡也还给人家了……”

他推推吴峻峰,“你有照片吗?”

吴峻峰一心盯着手机,喝多了以后,他给祝笛澜发了许多语音,可是直到现在,祝笛澜都没有回复。

她总是这样,吴峻峰每天都与她问好,她只回过几句话给他。他着迷到心焦,她好似有股神奇的魔力,对他有着极大的吸引力。

而且那一晚,他们的一夜情也刺激香艳惹人怀念。她身上兼具着东方女性的风情和西方女人的奔放,让那晚两人间赤裸裸的rou欲都不显得低俗了。

“怎么把高高帅帅的小年轻搞成这样?”闻杰打趣,“你们年轻时会这样吗?”

“都是我甩别人。”覃沁答话。

凌顾宸摇头,“至于吗?吴峻峰怎么说仪表堂堂的,何愁找不到漂亮女人。”

“床上功夫好,聪明漂亮,高学历,那就是尤物。”张垣夕说,“我觉得峻峰老弟抓住机会把握这样的女人也是应该的。不过他太年轻,只会厚着脸皮追,不懂方式方法。”

闻杰笑起来,“你有经验,你快教他。”

“你帮帮他也行。”吴峻烨两手一摊,“这女孩现在完全不见他,也不回消息。她就算当面对他说点狠话,让他死了这条心都好。”

“她叫什么?”张垣夕问。

吴峻烨皱着眉想了老半天,“我这脑子……真记不住了……挺复杂一名字也挺好听的。”

覃沁吐槽,“你一问叁不知。”

吴峻烨哑然失笑,“又不是我跟她搞一夜情。”

张垣夕拿过吴峻峰的手机,“快,给她打电话,哥哥们都在,给你出出主意。”

吴峻峰委屈巴巴地说,“她不理我……”

闻杰小声说,“这惨兮兮的模样是挺可怜的。”

改变

覃沁走后,祝笛澜陪丁芸茹在家吃饭看电影。吴峻峰一直给她发消息,她本想忽略,但觉得看电影的时候不太安稳,总想着这些信息。

追她的人很多,她早就习惯于忽略这些她不在乎的消息和人。但对于吴峻峰,她的感觉有点不一样。

她不讨厌他,但她很清楚自己不想与他有任何发展。这个男生单纯得可爱,说的话都带着大男孩性格的乖巧。

祝笛澜之所以愿意留联系方式给他,是因为她一眼就看穿这个男生很容易被她掌控,他无法影响她的生活。

她忽略他就像忽略其他追求者。但他醉醺醺地给她发消息时,她犹豫了一下。

她本以为这个男生会把这一夜情抛诸脑后,没想到这事好像对他造成了伤害。因为这层一次性的rou体关系,祝笛澜还是略有不忍。

她找了个借口回家,把吴峻峰发给她的语音打开。她一边慢悠悠地做睡前脸部按摩,一边听着这些语音。

吴峻峰的声音带着年轻男生的磁性,一开始很正常,后来似乎是喝醉了,带着软糯的撒娇。他总是叫她“jiejie”,带些撒娇的温柔语气非常好听。

祝笛澜淡淡笑着,她打算听完这些就好好给他发个消息,让他不要再放希望在她身上了。

这已经是她最认真的做法了。其他人,她连黑名单都懒得拉。

可是后来,吴峻峰的声音有些变,他说他一个人在他们遇见的酒吧喝酒,到了后来,他的声音里带着醉腔。即便如此,他还是不住地道歉。祝笛澜忽然有点心软。

语音播到最后一条,他的声音闷闷得:“jiejie,我给你发了那么多,你从来不回我。jiejie,对不起,我不想sao扰你,我不想惹你讨厌的。jiejie,我是真的喜欢你。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能不能再见你一次?我想听你当面对我说……”

祝笛澜正用润肤乳轻轻抹小腿,听完这一句,她下巴靠着膝盖思忖了许久。忽然吴峻峰的电话打进来,她犹豫了很久,终于接通。

“诶,jiejie……”吴峻峰的声音也显得很意外,他没想到她真的会接,“jiejie你终于接我电话了。”

他叫jiejie的声音都那么温顺可爱。

祝笛澜轻柔地说,“你不要再联系我了,好吗?”

“你见我一面好不好?求你了。”

“我说过了,你很好,你会是个很好的男朋友。把我忘掉好不好?”

吴峻峰只觉委屈。张垣夕不出声地比手势,要他开免提,他躲闪着不肯。

吴峻烨见他已经伤心得快说不出话,只好接过手机,客气地低声说,“那个,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是峻峰的哥哥。没有其他意思啊姑娘,他真的挺伤心的,你能不能来见他一面?当面拒绝他好让他死心。”

祝笛澜沉默许久。对面这个自称吴峻峰哥哥的人,说话声与吴峻峰一样轻柔,温和的语气里透着担忧。

她叹了口气,她有时候生气自己可以把人看得这么明。不过是通电话,她就知道吴峻峰兄弟俩都是性格踏实的“老好人”。

她不是个心软的人,她清楚自己在感情上可以渣到什么地步,她只是不想就这样从情感上毁掉一个单纯的好人。

“谢谢你。麻烦你把电话给他好吗?我跟他说几句。”

吴峻峰握着电话听筒,忽然显得很激动。他挂掉电话,因为喝酒而有些发红的双眼显出奇异的光彩来。

“她说她来!她来见我!我去门口等她!”说罢他就要往外冲。

覃沁一把拽住他,嘟囔道,“出息。”

凌顾宸不客气地嘲笑,“你没资格说他。”

“起码我追的我娶回家了。这个,我一看段位就知道这位小老弟搞不定。”

“我不去她找不到……”吴峻峰可怜兮兮的。

“早着呢,”覃沁依旧拽着他,“稳重点。”

“有没有好看的伴娘,快给他看看照片……”吴峻烨无奈地催促。

祝笛澜之所以会答应也是经过深思熟虑。

她其实不被允许在这么晚的时候还单独出门,但她盘算过了,罗安跟着覃沁吃饭去了,这一晚因为她与丁芸茹在一起,凌顾宸很买账,大概率不会查她。

她只要快点溜出去,见完吴峻峰就回来。他所在的地方只离新湾公寓十分钟车程,她可以速战速决。

她已经卸妆,也无心装扮,带了副大大的框架眼镜,略作遮挡,套了件t恤和墨绿色的半身一步裙,穿了双平底鞋就出发了。

到了这家高档餐厅,她的模样低调得如同学生。

她按消息找到吴峻峰所在的包厢,她不愿见到其他人,便在走廊拐角发消息。吴峻峰收到消息就飞也似的跑出来。吴峻烨不放心,跟着他到走廊。

吴峻峰紧紧抱住祝笛澜,祝笛澜有些躲闪,只是轻轻扶着他的手臂。吴峻峰微微俯下身,他把头放在祝笛澜的颈窝间,闻到一阵清幽的淡淡玫瑰香气。

祝笛澜皱眉,她不想同他表现得那么亲昵,但吴峻峰显然喝醉了,她推不动这么个身高快一米九的人。她温柔地说,“你听我的话,好吗?”

“我听你的,我都听你的。”

“不要再喝这么多了,不要再给我发消息,不要再想我。你会找到与你相爱的人,我不会再见你了。知道了吗?”

吴峻峰把她抱得更紧,委屈地哽咽了两声,喃喃道,“知道了。”

吴峻烨站在不远处看着两人,他眉宇间的忧愁不散。包间里的其他人都好奇地探出头来打量。覃沁痞痞地笑着看这两人抱在一起。

祝笛澜留意到有人出来,她谁都看不清也不想被人看见。她扭过头,让吴峻峰挡住自己,温柔地劝他让他放手,好让她离开。

确实没有人能看清这个女人的脸,他们只看到一双纤细的手在吴峻峰腰间快速地一绕,随后她转过身想走。

她的身形让覃沁的笑意顿了顿。最主要的是,她身上那条墨绿色的半身裙。

祝笛澜也有这么一条,她每次换着家居服,要跑到覃沁家蹭饭的时候,就总穿这种简单的半身裙。

覃沁拍拍吴峻烨的肩膀,“你们去哪个大学堵的这个博士啊?”

“啊?哦。文化大学。”

这下覃沁笑意全无了,他嘟囔了一句,“这算个什么事啊……”

凌顾宸在听到大学名称的瞬间脸色也变了。他一开始只是觉得眼熟,现在完全确认是她了。他对她的身形也相当熟悉。

祝笛澜刚把吴峻峰扶起一点,安慰了他几句,正打算走,一偏头看到凌顾宸愠怒的神情。

她下意识地松手,她知道她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变得惨白。

凌顾宸气得直直看着她,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覃沁跟过来,把吴峻峰拉到吴峻烨身边,无奈地说,“小老弟啊,别想了。洗洗睡吧。这姑娘你还真斗不过。”

吴峻烨愣愣地看着他,“你们认识?”

“何止认识,”覃沁看着就要火山爆发的凌顾宸,嘟囔着,“简直是腥风血雨。”

“你……怎么在这里?”祝笛澜听见自己无力地问。

“这话该我问你。”凌顾宸拽起她的手臂。

祝笛澜知道大难临头,只能默不作声地被他拉走。她知道覃沁的好友也都是些富二代,可是泊都富二代那么多……

她简直不敢相信该多倒霉才会连一夜情对象都遇到覃沁的朋友,还在快要处理好这件事的时候被凌顾宸撞破。

罗安也快步跟上两人。覃沁笑呵呵地打了个圆场,让其余叁人送吴峻峰回家,他扔了张信用卡给服务员就小跑跟上叁人。

他一坐进副驾,罗安就发动车子。祝笛澜缩在后座,一声都不敢坑。凌顾宸侧着头瞪她。

“你……”覃沁指指她,颇为无奈,“你搞男人的时候悠着点啊。这是我请来做伴郎的,你搞的这么尴尬,怎么办?”

祝笛澜不屑地瞪了他一眼。

“你不要不服气,”覃沁半开玩笑地说,“我统共六个伴郎,我要是不盯着点,你把我伴郎团全睡了我都信。”

祝笛澜低声骂他,“闭嘴。”

“你跟我保证,”覃沁不依不饶,“我结婚前你不许再睡我伴郎。结完随便你。”

“我懒得搭理你。”

“你看看。你这黑山老妖吃人的架势。”覃沁一直转着头看她,“那是我发小的弟弟,他成年了吗?我都不记得了。未成年人你都下得去手……”

祝笛澜把手机朝他脸上掷去。覃沁敏捷地躲过。

凌顾宸转过脸,他拼命压抑自己的情绪,但依旧能感到呼吸声不可控地粗重。他太生气了,气到甚至不想在覃沁面前爆发。

祝笛澜如同坐在喷发着熔岩的火山边。她害怕又有点赌气,她不想退步,毕竟凌顾宸没有道理指责她跟哪个男人上床,这是她的自由。

车子很快驶进新湾的地下停车场。祝笛澜见他在过去的十分钟里都不发一语,更想赶紧走人。

车子一停稳,她就去够车把手,凌顾宸终于忍不住,发火道,“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祝笛澜下意识地一缩脖子,但还是不服气地说,“这种事你有什么好管的?”

“我不管你,你就无法无天了!见到个男人就要上床,不出叁天我就要在死胡同里给你收尸!”

祝笛澜忽然也气得发抖,“我死了不用你收尸。”

“你还能这么理直气壮。”

“我交个男朋友怎么样?他总不是你对家了吧?你们还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你这叫交男朋友?”

“我愿意,你没资格管。”

“你以为我愿意管?!”凌顾宸大为光火,“还不是因为一遇到这种事你就脑子不清醒!见他一面你就跟他上床,韩秋肃这种闹剧你要跟我来几次?!”

“你不要胡说,这是两码事!”

“还有!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凌顾宸忽然反应过来,质问道,“你去吴峻烨家的酒吧,我同意了吗?为什么你溜出去我不知道?”

祝笛澜皱着眉看他,紧紧抿着嘴没有说话。

“为什么我不知道,罗安也不知道?是哪一天?什么日期?”凌顾宸逼问她,“我告诉过你,除了金霖,哪里也不许独自去,你很清楚!”

祝笛澜依然紧紧抿着唇,她的眼眶逐渐泛红。她的双手绞在一起。

“你说话!”

覃沁担忧地看着祝笛澜。她倔强地不像她,她从来不会在凌顾宸发这么大火的时候一语不发。

那么多年,她已经很清楚凌顾宸的脾气,只要她先服软道歉,凌顾宸发完火基本都会作罢,所以她完全不用强撑着。

凌顾宸被这件事气得不轻,他转而质问罗安,“哪一天?哪一天你没有跟着她?”

罗安的神情是一向的镇静,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了敲,“有几天,我不跟她的时候,她一定与你或者与覃哥在一起。除了她在这里的时候,就是上次你去孟莉莉的公寓,她也在,邓会泽接手,我就走了。”

凌顾宸忽然想起那天,他还未同她说些什么,祝笛澜便溜的无影无踪。

“是那天吗?你落单了,为什么不叫人来接你?!用这种空档溜出去的事你还干过多少次?”

祝笛澜抖着嘴唇虚弱地说,“你别说了……”

“我看你都已经轻车熟路……”

凌顾宸话音未落,祝笛澜就打开车门,她的动作如此慌乱,好像找不到车把手,混乱之中还伤到了指甲。

她冲出车子。那里的氛围太压抑了,她觉得自己好像不能呼吸,她必须要出来,面对凌顾宸的质问,她的崩溃都好像被巨石压着。

“你们两个真是我见过最作的……”覃沁边说边打开车门追了过去。

祝笛澜只想回家,却发现刷电梯的门禁卡不在手边,她站在电梯前几乎瞬间就要崩溃大哭。

覃沁跑过来帮她刷开电梯,轻轻搂住她。她紧紧挽着覃沁的手臂,依旧止不住颤抖。

凌顾宸皱着眉在车上坐了许久,随后也下车跟了过去。祝笛澜木讷地站在客厅中央,不出声地掉眼泪。覃沁觉得她的样子不太正常,轻声安慰着她。

凌顾宸重重摔上大门,“我还没问完!”

祝笛澜用力闭了下眼镜,转身去了浴室。她全身都在可怖地不自觉颤抖,她的脑海中、耳朵里全是嗡嗡的蜂鸣声,逼得她不能思考。

她觉得她要疯了,她不知道什么能救她,只得绝望似的拿起镜子边的药瓶。她打开瓶子后,身体忽然顿了顿。她眼里的慌乱忽然变成迷茫,她愣愣地在浴缸边坐下。

凌顾宸愈发恼火,覃沁马上拦住他,“你冷静点。”

凌顾宸皱眉来回踱步。

“你们两个到底有没有睡过?”

凌顾宸狠狠瞪他一眼。

覃沁耸耸肩,“恶心死了,就像在看两个千年老妖装纯情,那时候你们腻味成那副样子竟然没睡过。现在你管她跟谁上床,你已经订婚了。”

“我管的是这个吗?!她成天脱离监控,鬼知道她还干过什么。”

覃沁拿过祝笛澜的包,“给你最原始的追查方式,她的随身物品……”

他止住了话头,因为他摸到一罐药瓶,“她为什么要带这个在身边?她停药都一年多了……”

凌顾宸看着那瓶药也一愣。那是祝笛澜用来抗抑郁的药。

覃沁担忧地问,“她吃这个药多久了?”

忽然,凌顾宸心里的不安发出炸裂般的巨响。

祝笛澜进了浴室以后,浴室里就发出流水声,这个声音直到现在都没有停。一秒都容不得多想,凌顾宸冲进浴室。

浴缸里的水都溢了出来,哗哗朝下流着。祝笛澜呆呆地坐在浴缸边缘,水流沿着她的裙子流下来。她手里攥着另一瓶药。凌顾宸迅速抢过她手里的药瓶,是安眠药。

他紧张地问,“你吃了吗?”

祝笛澜从方才就一直呆呆地看着前方,凌顾宸问她时,她也好似没听见。

“笛澜!”凌顾宸握住她的肩膀,“回答我!”

祝笛澜这才猛然回过神,怔怔地看着他。

凌顾宸焦急又害怕,“你吃这药了吗?”

祝笛澜顿了顿,轻轻摇摇头。

凌顾宸如释重负,他把她紧紧抱进怀里,喃喃道,“你没事就好。”

祝笛澜依旧呆呆得没有反应。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她确实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覃沁也紧张地脸色发白,他拿过那瓶安眠药,仔细数了数还剩余的数量。

凌顾宸关掉水龙头,把她打横抱回卧室。她又开始不自控地发抖。

凌顾宸后悔至极,他搂着她不愿松手,小声说,“对不起……你感觉怎么样?”

祝笛澜渐渐缓过来,忽然也有点害怕。她完全记不得自己刚刚在想什么,可能就是因为什么都没有想,这些下意识的动作才更吓人。

“你跟我说句话好不好?”

祝笛澜试着开口,她揉揉眼睛,犹豫着断断续续地说,“我不知道……”

这份心疼像是无数的冰锥在刺他的心脏。他太痛了,痛得眼眶都发红,“笛澜,你看着我,看着我。”

祝笛澜努力看着他,眼里带着畏畏缩缩的躲闪和委屈。

“你认识我多少年了?我总是这样朝你发脾气,我知道。”凌顾宸无比温柔,“对不起,我说真的,我真的觉得对不起你。你了解我的,笛澜……你懂我,所以都是你在迁就我……”

祝笛澜睁大的眼睛逐渐泛红,眼泪雾蒙蒙一片遮住了视线。

“对不起,我意识到到这个问题,我在改。笛澜,我在改,可能你没感觉到,但相信我,为了你,我在改。为了你……”

他的诚恳如此真切。祝笛澜怎么都没有料到。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几乎不相信他会这样认真同她道歉。

因为心疼,凌顾宸的眼眶都发红。祝笛澜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在她心里,他从来不是这样会为了谁露出伤心神色的人。

祝笛澜咬了咬嘴唇,还是忍不住哽咽着哭出声。凌顾宸紧紧抱着她,安慰她,直到她的哭声渐渐平息。

覃沁搜出了她房间里所有的药瓶,问她为什么又开始吃药。

祝笛澜平静了许多,坦白自己的抑郁症有复发的征兆,但是不严重。而且她一周前就开始吃药控制,她让他们不用担心。

凌顾宸和覃沁担忧地互看一眼,他们知道互相都无法像她一样这样轻松地看待这件事。

覃沁拿走了她所有的安眠药,只留了控制躁郁症和抑郁症的药物给她。祝笛澜拧不过他,只得睁着眼看天花板试着睡着。

没有安眠药的帮助,她的睡眠情况非常不稳定。她整夜睡得都很不安稳,迷迷糊糊的。白天又倍感疲惫,几乎都在床上躺着。

丁芸茹定时给她送叁餐来。凌顾宸每天忙完应酬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来陪她,还给她带夜宵。

祝笛澜没有胃口,自己在阳台上坐着看月亮。

凌顾宸把她房间里的烟全部缴走,又数了数她公寓里存着的葡萄酒。他把烈酒都收起来与烟一起装在袋子里,葡萄酒的量不至于让她重新酗酒,他才没有拿走。

他回想起那段她被抑郁折磨的时光,她痛苦,陪着他的人也痛苦。

凌顾宸不出声地叹气,后悔自己怎么又把她逼到这一步,他只能尽可能地预防,以免她重新陷入那个深渊。

客厅里有玻璃瓶相撞的声音,她出来查看。她倚着卧室门框,看着凌顾宸把她厨房的每个抽屉都打开搜寻烟酒。

他看到她,温柔地笑笑,“我把这些拿到芸茹家里去,你要喝就去她家喝,一样的。我没有在控制你,你别因为这个生气。我只是担心。”

祝笛澜太清楚他的脾气,因而知道他这温柔解释话语背后的分量。

“我没有之前那么严重,你多想了。”

凌顾宸依旧轻柔,“我知道。”

祝笛澜知道自己说什么也不会让他停止手里的动作,于是默默回阳台继续坐着。

凌顾宸缴完她的烟酒,给她倒了杯蜂蜜水,坐到她身边,“你回别墅住吧,我好照顾你。”

“我不去。”

“别不听话,”凌顾宸温柔地都快不像他,“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会很担心。”

“没事的,我不会想不开。你别担心。”

“我再也不会说你了。你就跟我回去,行不行?”

祝笛澜摇头。

凌顾宸轻轻叹气。他大概也知道她不会愿意回去,否则他不会花这么多力气搜她的公寓。

“笛澜,你这样一个人待着更不好,对你的病没有帮助。前年你生病的时候,我根本就不敢让你单独在房间里待着。如果你不回别墅,我就在每天来陪你,这样行不行?”

“我明天去看医生,会好好吃药。我保证我会好起来的。你别来。”

“如果你不跟我回去,那我就来陪你。”

祝笛澜蹙起眉头,不太高兴,“我说了我不想你来。”

凌顾宸垂下眼眸,把失落遮住。

这份沉默持续太久,久到祝笛澜开始过意不去。

“我不想你来,因为我知道我先前生病的时候,脾气暴躁,做事都胡来,说话也不中听,那时候惹得你和沁挺伤心的。所以我觉得既然我现在不严重,就一个人待着最好。我也舒服,省得回去了,你和莉莉都不开心。”

凌顾宸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总觉得两人说得不是一件事。

“而且沁和芸茹就住在隔壁,我想找人聊天就去找他们,很方便的。”

凌顾宸思考着,没有回答。

“还有……我……有时候……会趁着没人管我溜出去,可我最多只是去附近的公园走走。那天是我第一次去陌生酒吧。我以后不会了……你别再这么大动肝火。”

凌顾宸无奈地朝后靠了靠。他无法为自己辩解什么。他着实生气,可生气的真正理由,连他自己都不敢多想。

她偶尔自己溜出去逛街,他都知道,因为她没惹出事来过,所以他不管。

就算她跑去酒吧里找了个人一夜情,那人也没从她身上套到什么好处,他似乎也没理由生气。可他偏就郁闷,怎么都不安心。

“这样吧,”他思忖良久,“你去跟芸茹他们住,她那里有客卧。”

“不用了吧。”

“这样他们好照顾你。”

“我不去。”

“听话。”凌顾宸很坚定,但语气依旧温柔,“你要是不去,我就在你这里睡沙发。”

祝笛澜很无奈,“你能不能讲点道理呀。”

“随便你。”凌顾宸悠悠然起身,朝她的衣帽间走过去,自顾自翻起衣服来,“你这里怎么没我的东西?算了,睡衣我让人明天送过来,我先去拿沁的。”

祝笛澜看着他欲言又止。可凌顾宸一脸怡然自得的神情让她不得不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