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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轻很轻地咕哝一句,仿佛自嘲一般:“哈,我怎么忘了,你是个白痴!白痴怎么会认路?!”许正睁着圆圆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哥哥。他腿上凝固的伤口刚刚又被撞开了,流出了很淡很淡的血。他一声不吭地爬起来,跟在哥哥身后走了出去。推开绿色油漆木门,穿过两边墙壁底部被刷成灰蓝色的走廊,扶着剥裂的木扶手一步步地慢慢挪下水泥楼梯,一阶,两阶,三阶……许平不需要回头,也知道弟弟默默地跟在自己身后。从一盏路灯到另一盏路灯,两人的影子在地上被拉长,缩短,时而相交,时而分离。远远的,可以看到文工团住户楼上的点点灯火。许平立定脚跟,很疲倦地对许正说:“行了,到这儿你就认识路了。自己回家去。”“哥哥,吃饭。”“你回家去就有饭吃了。”“哥哥,吃饭。”“要我说多少遍你才明白?!饿了你一个人回去!一个人滚回去吃他妈的饭!”许平大吼着。许正沉默了一下,然后再次开口:“哥哥,七点了……”这一次没等他说完,许平就狠狠打断了他。“我不是你哥哥!”许正呆了呆,仿佛不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哥哥……”“别叫我哥哥!”许平咬牙切齿地大吼,“我是正常人!我没有你这种白痴弟弟!”许正呆呆地站着。“你怎么可能明白!你每天就是吃饭睡觉玩沙子,你根本就是个怪物!怪物!什么都不懂的怪物!你知道什么叫活着?!你知道什么叫疼?!”许平冲上去连着扇了许正几个耳光。许正抬起一只胳膊挡在眼前。“别人打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反抗?!你反抗啊!打回来啊!来打死我啊!”“哥……”“不要叫我哥!我恨你!我恨你!”一边狂暴地对弟弟拳打脚踢,一边又仿佛伤心已极地汹涌流泪,很快就在弟弟的脸上留下五个鲜红的手指印,加上之前被踢肿的半边脸,显得愈发狰狞。“你哭啊,为什么不哭?你为什么从来都不流眼泪?mama死了你也不伤心,你是不是人?!你有没有心?!”“都是你的错,全都是你的错,如果没有你,如果没有你……”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许正被打得太痛,顺手推了许平一把,许平一只脚绊在石头上,向后重重栽去。头上的伤口被碰得开裂,血顺着他的脑门直直地往下淌。许平和许正都呆住了。许正走上前一步,轻轻叫了一声:“哥哥。”许平的头很晕,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他轻轻推开弟弟的手,血和泪水在面颊上混在一起。“你去死好了。我再也不想看见你。”第6章第6章六.RunForest!Run!——阿甘正传许平人生中第一件玩具,是一个浅黄色纸壳的万花筒。把一只眼睛对准目孔,另一端朝向太阳慢慢旋转,深蓝色的花会随之不断地变幻形状。也许你喜欢这种组合而讨厌那种组合,只要你耐心地慢慢寻找,总有一样会恰恰好合你的心意。而且最重要的是,你喜欢的花不会停在那里等你。每一次拿起放下,花朵的位置都会调皮地躲藏起来,所以每一次,你都可以重温那种慢慢寻找的隐秘乐趣。就是这样一个看似复杂的玩具,拆开来不过是筒壳、镜片和一张花纸。年幼的许平曾经极度失望。他以为自己会在里面找到无数张花纸,而他只需要挑出最喜欢的那一张,妥善地保存下来,从此不必再为寻找而烦恼。万花筒的镜片在拆卸的时候被不小心打碎了,即使努力地拼装起来,也看不到那些美丽的花了。许平伤心了一阵,慢慢地把万花筒丢到了脑后。后来又发生了许多许多事。弟弟出生,mama去世,他开始上小学了,弟弟也开始上小学了,弟弟被退学了,爸爸差点儿跟李阿姨再婚却突然什么也不再提起……许平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想起这个万花筒,这一天深夜,他被张叔叔抱着送进医院,他发着高烧,看到地板上蓝色的马赛克地砖在白日灯光下旋转。“万……万花筒……”“什么?!”张叔叔急得满头大汗,“许平,就快好了,你是小男子汉,坚持一下,马上就有医生阿姨给你处理伤口,忍一忍,马上就好。”他搂着张叔叔的脖子昏沉沉地说:“我想要万花筒……”“好好好,等你病好了,叔叔给你买万花筒!”张叔叔抱着他慌乱地找急诊室,“许平,你是个好孩子,你很勇敢,我们已经到医院了,你再坚持一下。”许平很高兴,是真的高兴。已经好久没有人这样不问缘故地满足他的心愿了,已经好久没有人对他说,许平,你很勇敢,你是爸爸的好孩子。他紧紧地搂着这个人的脖子,又高大,又温暖,他突然觉得可以放下心来,不用再害怕,没有人能够伤害自己了。他把头轻轻枕在这个人的肩膀上。地板的图案在不停地变幻着形状,好像无数朵逐渐绽放的蓝色小花。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仿佛又变成小小的孩子,爸爸在客厅收听广播,mama在厨房蒸香香软软的白馒头,他趴在窗台前的椅子上,对着太阳慢慢转动着心爱的玩具。许平闭着眼睛像小猫一样轻轻喊了一声:“爸……”回答他的是轻拍在他后背的一只大手。许平脑袋上的伤口被缝了七针,半边头发被剃掉了,做了CT,检查出头骨没事,为防万一还是打了一支破伤风针。裹纱布的时候,许平早已经撑不住睡着了。他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全都是些破碎的片段,没等睁开眼睛就忘得一干二净。醒来的时候看见张叔叔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打盹,头一点一点的,眼镜都滑到鼻尖上去了,白衬衫皱成一团。天已经朦朦亮了,窗外还有一些青色的晨雾没有散去。许平睁着眼睛在床上躺了很久。他的头一抽一抽地疼,脑子像缺了零件的机器怎样都不肯动。他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摇了摇张叔叔的胳膊。“我怎么到这儿来了?”张瑾民也醒了,他揉着发僵的脖子说:“你忘啦,昨天我抱着你来缝针。”许平这时候已经重新把他的壳背了起来,不再是昨夜那个吵着要玩具的小孩子了。他特别有礼貌地说:“谢谢张叔叔。”张瑾民愣了一下,然后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