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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后事(剧情章)

    虽说今日不用上朝,但李钰桌上的奏折还是堆了满桌,不如说正是因为不用上朝,大臣们上起折子来才没有顾忌,畅所欲言了。

    太后果然派人过来打听,虽然那个宫女已经招认,可是现在还不到清算的时机......长安自己做了主,对外宣称此人畏罪自杀,私底下却将人带去绣衣楼的宫外暗桩处,严加看守。

    李钰听完汇报顿了顿,说道:“最近听说太后常常燥热以致夜不能寐,口干舌燥,去太医院开几剂方子吧!”

    “听说黄连清热解毒功效最佳......罢了,朕也不懂医理,还是交由太医院去办吧!”

    太医院的人自然不敢不办,天大地大,皇帝最大,太后与陛下两人的微妙关系......但凡是宫中做过一两年的人都能看出来,眼看着太后的疯病越来越严重,那吴卿又只看中采买守卫这些要紧事,皇夫如日中天正得宠......除去某些心怀鬼胎的人,他们都自然而然地走到李钰这边。

    这边李钰的话刚传出来,太医院那里赶紧就抓了几副清热的方子——不过这黄连的计量是寻常药剂的几倍之多,喝下去直叫人哆嗦。

    太后起初还防备着不肯喝,还是吴行之耐不住性子,叫人按住灌了下去。

    “你说你这是何苦?”吴行之面露讥讽,“你要是真大胆,怎么不一副药把人药死?”

    怪道说妇人之仁,总做这些小事,要是李钰真死了,他还要赞这位太后英勇了。

    “您要是真把小皇子害死了,咱们可就真没指望了......”吴行之低声道,“李钰要出气,你还能留一条命就受着吧!别做多余的事情了,我怕到时候就不是一碗黄连了。”

    吴行之挥散了空气中的药味,对着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的宫人,脸色冷了下来,“太后病了,需要静养,以后乱嚼舌根的,舌头也不必要了,拔了再逐出宫去。”

    一向笑脸迎人的大人物冷起脸来还是骇人的,底下的人连连称喏,莫敢不从。

    “这......公子,这毕竟是太后......”服侍吴行之的宫人有些犹豫。

    “四姑娘都多久没进宫了?”吴行之喃喃道:“上回写信说有孕了,怕生不下来......我说送她到我的别院待孕,有人照做了吗?”

    “那毕竟......四姑娘已是何家人......哪有出嫁女子回家待产的道理?”

    “这话说的不错,太后嫁入皇家,我亦入了陛下后宫,那自然也算是李家人了?”吴行之冷笑了一声,“既然如此,叫他们也不必传话进来了,毕竟我已经是李家人……”

    昨夜诊出是李钰惯用之物出了差错,夏春连夜叫人换了八九成,虽然换了这样多,但宫里人做事向来谨慎,李钰竟也不觉得不顺手,笔墨纸砚还是放在原来的地方,甚至大小高低都一模一样。

    庞太医照旧进来请了平安脉,听见外面传来“太傅求见”的传报声,忙不迭地离开了。

    李钰拿着笔,蘸墨的动作顿了顿,“让他进来吧!”

    ??随着两人一同进门,李钰一眼就瞧见跟在林州身后的年轻男子,眉眼修长疏朗,不同京中男子的文雅秀气、风流倜傥,倒有些英姿勃发,身姿像是刚成年的雄狮那般挺拔。

    “臣,拜见陛下——”林州施施然行了礼。

    李钰看了一眼,又挪开眼看他身后的男子,问道:“无召进京,是死罪。”

    那青年男子微微一惊,屈身行礼,声音有些沙哑,“臣无话可说……”

    “成如玉?”李钰摸着暗报上的墨迹,长安晨早将所有事情写在暗报上,李钰一醒便命人送过来,“好名字……”说来,成如玉比李钰年幼六岁,他出生那年,成家人曾传信给卢娘子,请她赐名,“玉”这个字,便是李钰随口说的。

    “念在你是为护送卢娘子前来,朕既往不咎,”李钰叹了口气,又看了眼林州,“太傅去偏殿歇息吧,朕有些话要与成二公子说。”

    林州抿了抿唇,李钰还在气头上,他进门到现在,竟然一句话也没跟自己说,更没有像寻常那样马上赐座……但他无计可施,只得照做。

    “ 前几年与你兄长偶有通信,听说因你兄长旧伤复发,军中大小事宜都交由你嫂子掌管,不知你兄长身体可好些?”

    见成如玉不语,李钰又说道:“你嫂嫂治军严明,朕是该给奖赏才对......”

    “陛下有话,不妨直说,卢师父嘱咐我要尽快离京,以免落人口实。”

    成如玉端坐在堂下抬眼打量了李钰一眼,在过去的几年间,卢师父常常会说起她,说她聪明伶俐又好学。

    是因为怀有身孕的缘故吗?他全然不觉眼前此人就是卢师父口中所说那样活泼可爱的女子,反倒像是一潭静水,沉静而温和。

    “卢师父嘱咐你要尽快离京?”李钰顿了顿,思绪似乎凝滞了片刻,“如今是多事之秋,早些离开是好事......”

    又过了片刻,李钰才有小心翼翼地问道:“师父......是否怨我?怨我不能护着她?”

    过了一天一夜,成如玉虽然已经没有那日的悲伤了,但他面对李钰,表情还是掩饰不住的复杂。

    “没有。”他老实回答,又将卢师父的遗言在心中咀嚼一番,仍是觉得酸涩无比。

    “十月份,是收获的季节,礼部择了一日为我母妃迁墓,我想那时......将师父的墓也一并迁入。”李钰脸上的笑带着苦涩,身体因为久立而微微倾斜,欲坠未坠。

    “师父无儿无女,她教养我这么多年,我理应尽孝......这些年,我一直忙于朝政,对师父之事多有疏忽......是我的错,凭这十几年的师徒、母女之情,我李家的万世灯火,她自然是受得的。”

    成如玉脸上的苦涩渐渐散去,他向李钰郑重地行了一礼,“陛下的心意,臣明了了,卢师父泉下有灵,必定倍感欣慰。惟愿陛下莫要忘记卢师父冤魂,待有来日,为她报仇。”

    “这是自然。”李钰缓缓坐下,稳了稳心神,“等过完头七再走吧,朕不便出宫,这几天还要劳烦你替朕去祭拜,师父喜欢合欢花,在她墓前种两棵吧,后面迁墓,刚好可以让人移植过去。”

    “你如今在军中是何职位?”李钰问道。

    “百户长。”

    李钰不免抬头看他一眼,看他不骄不躁的模样,便知这军功是实打实自己打出来的,便赞道:“不错,年少有为,师父没看错人。”

    “你隐秘前来,朕也不好找由头赏你,”李钰解下腰间的佩环,从中扯下一枚两指宽的玉环,“此环作证,日后可凭此物领赏。”

    这边才跟成如玉聊完,另一边的林州也不能不管。

    李钰斟酌几番,她不是不明白林州所想,只是例如长戚之事,她虽轻拿轻放,但心里未必不膈应,今日以为她着想的名义做欺瞒之事,谁又能预料以后会不会用这样的旗号做更加大逆不道的事情?

    斟酌再三,李钰只是派人打发了他回去。

    李钰肚子越来越大,往后的日子要更加谨慎,连后宫也不曾去过了,整日里只待在前朝,只是偶尔召人过来,但从不许留宿。

    李钰倒是常常召林望卿来御书房下棋说话,只是恰巧,他来时,青郡王与他的侍女必定也在。

    林望卿起初还焦躁不安,他对这个儿子完全是陌生的,只知道传话的人说幼子孱弱,不能见风,他便再也没见过了。

    如今相见,却是这样尴尬的境地......他身边的侍女总是趁李钰不在时厉声控诉他,说他贪生怕死,贪图富贵,委身杀父仇人.......

    “你休要胡说!”林望卿无力反驳,只能胡乱辩驳说事情已过这么多年,谁能知道当年真相?又说自己身不由己。

    青芜得了李钰的命令,自然要在此事上加一把火,“你懦弱如斯,早知你没指望,我该早些带小公子离开的,如今小公子在李钰手里,我为了他,不管如何也是要拼上一拼的!”

    青芜是林望卿妾室侍女不错,但小公子却是她与林望卿所生,他当夜露水情缘,她的主子便顺手推舟,来个移花接木,把她的孩子夺了去。

    “如今他们要弃你而去,”青芜突然压低声音,眼神变得锐利,“他们找上门来了,说将来要立我儿做皇帝......”

    熟悉的窒息感让林望卿不由得一僵,“你疯了,他只是个痴儿!”

    “你若还有半分做父亲的责任感,就该为他好好想想,”青芜突然低声哀求道:“我一介妇孺,哪里懂这些?他们这么厉害,能混进郡王府里来!说到底,那吴公子不也找过你吗?为何你不能听他的?”

    “你!”林望卿又惊又怕,“你怎知......”

    “他们什么都跟我说了,你不能只顾着你富贵,不管孩子!”青芜掐着林望卿的脖子,让他看在一旁熟睡的孩子,“你在宫中,陛下也宠爱你,你帮他们做事岂不是易如反掌?为何不答应他们?”

    “这......”林望卿有口难言,李钰的宠爱虚无缥缈,只是做给别人看的,哪有她说的这样轻易?

    “你若有意,便去寻吴公子说,说你愿意为他做事......”青芜拽住林望卿的袖子,苦苦哀求道,“就当是给你自己,顺道给孩子一条活路?你也不想一辈子待在后宫埋没姓名对不对?”

    林望卿看看青芜,又看看一旁熟睡的李从基,犹豫地点了点头,“兹事体大,后宫中,也唯有他可以依靠。”

    青芜这才放下心来。

    李钰在窗后听得真切,心里早有预料,她若不是有意放松,否则区区一个郡王府,怎么会这么轻易就叫人混进去。

    “如今,背黑锅的人有了。看他们能做到什么程度。”李钰摸了摸尾指的玉扳指,低声笑了笑。

    中秋刚过,因着李钰身子粗重,今年的中秋宴会并未大办,只是照例赏了节礼。

    到八月二十日这天,李钰便觉得身子不大爽利,庞紫芙把了把脉,皱紧了眉头,连忙吩咐下面的产婆预备着,说怕是要生。

    李钰起初还不当一回事,只过了两晚,她在睡梦中痛醒,一醒来便觉得身下一抽一抽的痛,回过神来,发现腿间已经湿了一片。

    她连忙摇铃叫人来,生产空隙,她强撑着下了诏书,命四品以上官员携妻眷即刻入宫。

    “薛夫人......”薛佩的母亲……李钰看向长安,“你亲自去请,务必要让她进宫来!”

    李钰这边消息堵得密不透风,谁去打听都打听不出任何消息。

    连接议政的文德殿与李钰寝宫的凝晖殿已经熙熙攘攘聚集了许多人,各路亲从官一言不发,神情肃穆,看着吓人得紧。

    夏春姗姗来迟,连忙安抚众人,“各位先暂且在这殿内歇息片刻,以待陛下号令。”又叫人送来各色茶点吃食,只是这样的招待已然平息不了众人被突然召进宫的怨气。

    众人仍旧是议论纷纷,有些胆小又好事的人,煽动着国丈爷一家子去问夏春。

    夏春本就焦躁不安,一时间也没有好脸色,“陛下的事情,我怎么好在这里嚼舌根,横竖陛下说什么,咱们就做什么,多说无益!”

    这一番话倒是把夏大人气了个够呛,气呼呼指着夏春,连话也说不清,“你……你……”

    在嘈杂的人声中,一阵阵深远而悠长的钟声犹如定海神针一般定住了众人。钟声的长短各有其含义,可此时听到的钟声,却对应不上任何含义。

    远在京郊的林州,正紧绷着脸,让人敲响九华观内的大钟。

    京郊各处都置有传递消息的大钟,他命人分散各处,敲响大钟。此举,一是为了惊醒众人,二却也是为了掩盖李钰生育的叫喊声。

    “继续敲,”林州翻身上马,他要赶在孩子出生前进宫,“敲到日升为止……”一下一下的钟声好似撞在林州心上,连带着他的心跳也变得跟钟声一样。

    “……”林州深深吸了一口气,连忙快马加鞭赶回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