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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听完一曲,已不觉潸然。“啪”得一声,金堂随手将那笛子掷在桌上,走了出去,回来的时候,手中已多了一盆金盏花,他将花盆放在窗脚下,说一句:“这天似要下雨了。”果然,外头的天已经阴沉了下来。回青看着他,只觉得看不透,他却倏忽伸了个懒腰,大喊起霁安。霁安瞪着眼睛走进来,“鬼吼鬼叫的做什么?”他一脸严肃,指手画脚,“本公子肚子饿了,立刻给我准备你们店里最贵的美酒!”霁安嗤之以鼻,“饿了喝什么酒。”说着还是转了出去,比个鬼脸儿,“我这就去厨房偷两只鸡腿来。”金堂笑嘻嘻的,“还是你贴心。”待霁安出去,回青终于忍不住问:“你怎么会?”“什么?”“那首曲子的名字,你不知道吗?”金堂耸了耸肩,“我不知道什么将离,这是我偶然听见,照猫画虎吹的。”回青见问不出话,便沉默下来,半响,问道:“你有箫么?”他瞪大了眼睛,满脸欣喜,“小美人要给本大爷吹曲儿吗?”他又钻进他那硕大的柜子里翻了一通,倒真取出一根竹箫来,递给回青,“喏。”回青疑惑地看他一眼,“你那柜子里,究竟装了多少东西?”“你猜。”回青摇摇头,他手腕的伤痕还未好透,结了一层薄痂,但拿到竹箫的刹那,便如将军拿到了宝剑一般,整个人的气质便沉了下来。他用袖子郑重地拂拭一遍箫身,“你可曾听过此曲以箫吹奏?”金堂眼珠一转,“不曾。”回青便闭上眼睛,青莹莹的箫身在他手中如同流淌着灵气,那一个个音符犹如高山流水,连绵不绝,时而如万马奔腾,时而如鸿雁孤飞,修长的手指在箫上翻飞若舞,神情专注。他并未看到,金堂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中却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这一室空气,仿佛也随着他的箫声轻轻颤抖,曲至□□,似乎能看到荒草斜阳,剑客的背影渺远如沙,而疯狂的铸剑师清泪滑落,重获新生。但,就在这刹那,箫声却戛然而止。回青握住竹箫,神情怅然,“我曾向杜先生求艺,但无论如何,他只奏前半段,也只肯教我前半段。”金堂无言,径直站起来,一把拉开了房门——霁安正呆愣在哪儿,碗里装着两个鸡腿,显然是听得呆了。他接过那两个鸡腿来,自己先咬了一口,又将另一个凑向回青,含糊不清道:“你吃么?”回青半是好笑,半是好气,摇了摇头。这样的曲子,连霁安也听得入神,他却满心食物,果然是对牛弹琴么?金堂嘟嘟嚷嚷地走向自己得床铺,鞋子一甩便爬了上去,帐子放下,听得他在里头嘀咕,“吃饱喝足睡觉,人间乐事。”两根光秃秃的骨头被扔出来,霁安咬牙切齿,“你自己打扫!”金堂的声音有些含糊,似乎是在咀嚼,“去吧去吧。”谁也瞧不着,他努力咽下满口的鸡rou,脸上笑着,眼角却红了一片。他并非不曾听过以箫吹奏,只是,上一个用箫吹奏这曲子的人,是他的父亲——闻席。-那一日飞来横祸,圣旨几笔,销了他一族八十七口性命。官差到来之前,父亲牵着他的手,笑容苦涩,“金儿,以后爹爹不再身边,要照顾好自己。”他不太明白父亲为何这般模样,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穿着奶娘儿子的衣裳,他只是天真地仰起头,蹙着眉,一脸不舍地问:“爹爹要出远门了吗?”父亲便笑了,“是金儿要出远门了。”“我哪儿也不去。”但容不得他决定,闻席将他抱起,用力地他不能喘息,这短暂的亲密后,又将他塞进奶娘怀里,“走吧。”他这才意识到了什么,他挣扎不开,只好放声哭起来,企图用这惯用的法子让父亲留下他。闻席站在庭中,目光哀伤。奶娘安抚着他,又捂住了他的嘴巴,匆匆地将他带离了闻府。最后的时刻,他听到这曲,自此在每个梦里都会响起。他甚至,不明白皇上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们家,明明去宫中觐见的时候,皇上还微笑着说他聪明伶俐,以后一定是国之栋梁。但无可改变的是,闻氏一族,自此在朝堂失去了踪迹。这首曲子,他的确不曾学过,只是凭着印象吹奏,这些年辗转流离,始终不曾忘记,也始终不敢真正用箫吹起。陆回青口中的杜老儿,他也认得,是他父亲的一位故友,多年未见,不知近况如何。闭上眼睛,隐约听见回青关上窗子的声音,果真,是要下雨了。☆、习字轰隆一声巨响,惊雷落下,正在写字的闻楚笔尖一顿,当如悬针的竖便歪出一道丑陋的痕迹,他放下笔,走到门口,拉开门来,风立时灌了进来,将他的袍袖扯到身后。守在外头的韩碣正抱着剑仰头望着天宇,滂沱的雨砸在地上,溅得老高,他一动不动地站着,好像一杆标枪。有许多时候,王爷都会吩咐他守着自己,那些时候,他便是这样不分晴雨昼夜地站着吧?闻楚上前一步,“韩侍卫。”“闻先生。”韩碣放下双臂,半欠着身子,“您怎么出来了,快回去吧,外头风大,别受了凉。”“这么大雨,也不知王爷可带了雨具。”听到这句自语,韩碣低了低头,“王爷会照顾好自己的,闻先生不必担心。”他的声音在风雨里有些模糊,闻楚看看雨势,把住被吹得乱打的门边,“韩侍卫,不如你进来守着吧,这么大的雨,就算你站在檐下,恐怕还是会被打湿的。”“属下不敢。”“有什么不敢的,我又不是王爷。”闻楚微微一笑,“况且,你一个人站在外头,岂不显得我不近人情?”“这……”韩碣还在犹豫着,闻楚已走了进去,“快些关门,别放了湿气进来。”雨顺着风飘进檐下,韩碣后退了一步,低声道:“是。”他轻轻关上门,却不坐下,仍是站在门前,紧握着手中的剑,直视前方。闻楚换去那张写废的纸,“韩侍卫不必如此拘束,坐下喝杯热茶吧。”“属下不渴。”闻楚便不再勉强,重新提起笔来,沾足了墨,将要落笔,又抬起眼,“韩侍卫学过书吧?”“学过一些。”“闲来无事,韩侍卫,你过来,写一张让我看看可好?”韩碣略加犹豫,硬着头皮走了过去,“献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