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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6

    心念一转,谢京开口道:“这些年,大内形势不比以往,自韩相下台后,朝中明争暗斗,范申分朋树党,如今已位极人臣,大半朝臣唯他马首是瞻。每回跟辽、夏交锋,这帮人不是胡乱掺和,就是打着‘劳民伤财’、‘兵久生变’的名号想方设法给军方拖后腿,大鄞打的败仗多了去了,你那一仗,实在算不上什么。”

夜风吹动檐灯,褚怿眸底明灭。

谢京又往他肩上一搭,笑道:“别想了,败仗虽多,可我大鄞国富民强,纵然求和,也无外乎是多交些岁币。花钱消灾,于边关将士而言,未必是一桩坏事。倒是你,十年没回来,可得好好看一看这盛京繁华。”

一面说,一面往底下亮如白昼、鼓乐齐鸣的金明池夜景指。

夜色很浓了,然苑内依旧人欢马叫,东边搭台唱曲,西边聚众相扑,张灯结彩,红飞翠舞,丝毫不输宝津楼里各场夜宴的繁华。

褚怿看在眼里,没做声。

谢京似又想起什么,便道:“对了,刚有内侍来传话,说一会儿嘉仪帝姬要给王忱赏一道珍馐,算算时辰,差不多了。嘉仪帝姬可不是寻常人物,咱大鄞的第一美人哪,能得她赏赐,不亚于得官家青眼。所幸这王忱也是个大方的,咱一起去瞅瞅,指不定能分一杯羹!”

提及这茬,褚怿眉梢微动,想起灯下那个娇蛮的少女,扯唇一笑,拉开谢京的胳膊:“你们慢慢享用吧。”

谢京“诶”一声,瞪着往外的男人:“哪儿去啊你?”

褚怿不回头,朝后摆手:“楼外逛逛,看一看这盛京繁华。”



夜色朦胧,喧阗欢声与这边一水之隔,褚怿爬上山丘,走进一座六角亭。

亭里无灯,倒是树影层层,幽幽惨惨。

廊柱间有长椅,褚怿上前坐下,屈起一条腿,胳膊搭在膝盖上,目光往亭外。

湖对岸,垂柳铺堤,五光十色的灯影、人影熙熙攘攘,依旧是那个令人沉醉的金明池,令人沉醉的春日,无论白天,黑夜。

这样热腾腾的景象,的确是十年没见了。

边关只有大雪、风沙,纵然是最温柔的夜,热闹的也不过是天上闷不吭声的星。倒是交战时的人声最鼎沸,震天的战鼓,震天的厮杀,以及苍茫荒坡下震天的悲号和叱骂……

褚怿敛神,眉峰本能地轻轻一蹙,视线往近处收,倏而眼一虚。

湖水寂静,一轮明月倒映水里,小虹桥上,静静立着一道人影,圆圆的脑袋,纤细的脖颈,颈下衣袂翩翩,臂弯间的披帛飘飘荡荡。

脸虽然藏在黑夜里,但褚怿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大鄞第一美人,嘉仪帝姬。

唇间又无声扯开一笑,褚怿视线准备移开,眨下眼,又挪了回去。

夜风静谧,自她身后轻轻拂过,撩动那月影一样缥缈的青丝、衣袂。两名宫女都退在桥外,没有近身,月如水泄的小桥上,只站着、仿佛也只该站着她这个人。

褚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也是人海,声浪。

是他刚刚沉浸的场景。

一声尖啸划破夜幕,然后是必必剥剥、此起彼伏的爆裂声。褚怿仰头,沉黑的一片天被姹紫嫣红的华彩点亮,一簇簇烟花绽放,凋零,又绽放……

对岸欢声沸腾。

褚怿静静看了会儿,低头。

天上烟火璀璨,湖里烟火璀璨,小桥上的人仰头静望,一双被烟火点亮的眸,也如在绽放一般。

此一刻。

夺目,璀璨。

第4章、交付

一场烟花燃尽,一场夜宴也就此谢幕。

宝津楼外,喧哗人海彻底散去,骖騑俨然,华盖如云,官家正起驾回宫。

容央坐在后方马车里,支颐假寐,荼白从外揭开车帘,局促禀道:“殿下……贤懿帝姬称自己的马车借给宴上喝醉的赵三姑娘先回府了,问此刻可否与您同行。”

容央眼皮撩开一缝,底下是显而易见的不愿意,然唇还没动,车外已传来动静,贤懿提着襦裙踩上杌凳,气定神闲走入车里来:“叨扰四姐了。”

容央:“……”

荼白在外青着一张小脸,悻悻放下车帘。

车里空间并不宽敞,贤懿在边上坐下,容央立刻往外挪,扭头,佯装朝外看。

贤懿跟着挪过来:“先前四姐拂袖而去,就再也没回来,可是那道沙鱼脍不合口味?”

容央面无表情:“赵三姑娘是走来的吗?”

贤懿一愣,反应过来后,失笑道:“怎么会,只是马车只有一辆,而赵公子又还在席间,左右我不急,就派人先送她回去罢了。”

又把话转回来:“四姐今夜兴致缺缺,想是有什么烦心事吧?”

车里静默片刻,容央转脸去看她,暗室里,似是而非地一笑:“是。”

贤懿一双眼眨了眨:“什么人这样没不识好歹,竟敢惹四姐烦心?”

容央:“你。”

贤懿:“……”

外边内侍扬声喊“起驾”,一俩俩马车往前,辚辚车轮声里,容央对着贤懿那张泛白的小圆脸,微笑:“让我吃的那条鱼,实在太令人恶心了。”

贤懿:“……”

容央缓缓一指喉间:“到现在味儿还梗在这儿,你说,烦不烦心?”

贤懿唇角微动,一脸赧然干笑,垂下眼去,终于不复多言。

容央胸口郁气舒散,转回脸,隔着窗格看朝车外夜景。苑里百姓都已散去,道边明暗交织的光影下,只有护驾的队伍徐徐前进。

世家公子的车驾跟在最后,不知道此刻坐在车里的王忱,是否也有感到一丝丝的恶心?

心念浮沉,过往分沓,各种滋味起起落落,竟没有意想之中的快慰,反似更添一分无端惘然。

容央蹙眉,敛神坐正,视线投在晦暗虚空里,忽然感觉身边异常安静,不禁侧目。

贤懿不知何时挪到了那边的车窗下,半张脸映在朦胧光线里,鬓边微红,一双眼动也不动地凝在窗外。

容央狐疑,视线顺着往外投去。

窗格后,光晕斑驳,肃穆队伍里,一人背影高大笔挺,打马行于斜前方,乌黑垂脚幞头下,双肩宽平,腰身紧束,一身凛冽之气,瞧着竟有几分眼熟。

容央思忖,片刻后,终于想起来,可不就是今日听了她两次墙脚的忠义侯府大郎君——褚怿么?



内廷里的日子最是干瘪,冗长。

自清明游湖后,容央在玉芙殿里一坐就是三天。天天怏怏不乐。

王忱那边始终没回应,没有预想中的愤恼、怨怼、心虚或羞愧。

石沉大海的报复是最令人不甘的报复。

于是人一静下来,便又开始不自觉地去回忆他最初垂眸浅笑的模样,回忆那一幕幕本以为可以是一生的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