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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出了门。晚上七点的希斯罗机场已被广阔的暮色覆盖,机长的起飞提示音响过最后一遍,顾声拎着背包上了当天唯一一班到中国香港飞机,独自在客机舷窗旁的座位上坐下来。地面上零星亮起的灯光逐渐变得黯淡渺远,深蓝色的云浪随着飞机的拉升在舷窗外翻涌浮动,如同裹挟着无数过往秘辛的夜色潮水般倾覆而来。顾声无声地凝视了窗外一会儿,似有倦意地阖上了眼。.轰炸机于半空盘旋而过,呼啸着落下成排的炸|弹,满目疮痍的土地陡然扬起黄沙,覆盖在随处可见的断臂残骸上。一辆武装运输车轰然驶过,在一间新式建筑面前一个急刹,车身尚未停稳,车上的男人已经提着枪跳了下来,怒火使他的面容都有些扭曲,神色骇人地往里冲。“哎哎哎!停下!停下!”“机关要处!闲人免进!闲人免进!”“请你出示首长批复的文书证明!再复述一遍!请出示首长……”“谁他娘的是首长?”江承一枪崩了门锁,拿枪顶着一个匆匆跑出来的主任的脑袋,咬牙切齿地骂,“看清楚了,老子才他娘的是你首长!”主管接待的办公室主任没见过这阵仗,看着随着男人从车上跳下来的一帮全副武装的军官吓软了腿,比听到百里外的轰炸声更为惊恐地颤声道:“你……你你你……”“郑忠良人呢?把你们二处的处长给我叫出来!”远道而来的男人环顾四周,拿枪指着他就往门厅闯,“他们怎么办事的?啊?!”“处……处处长不在,前前天后方打起来的时候就南下了……”“那副处呢?”男人率先闯进办公楼,挨着每一间的办公室门抬脚就踹,“王强兵呢!张跃勇呢!都他娘的给老子叫出来!没眼色的东西,老子今天就要他们的脑袋!”紧随着江承的军官迅速把住了每一层洞开的大门,惊慌失措的官员抱头靠边,几个留守的中情处主任连滚带爬地跟着眼前那个发了疯的男人往楼上冲,嘴里哀哀叫着求饶的话:“少将!少将!……”“楼上是电台!”“最后一批没撤走的密码专家还在上面,您要找的人是……”最内侧的大门“嘭”的一声打开,千万道细密的阳光骤然涌入,里面转椅上的年轻人缓缓转过身来,清隽似画的面容冷硬而肃然。那一张……在经年的回忆里描摹得刻入骨髓的容颜,在每一个深夜和无人的黄昏如锋利的刀锋贯进心脏,带着撕裂的恨与痛楚席卷内心的每个角落,一时间那些过往岁月的一切血泪恩仇,都在骤然洞开的门后倏忽重现。压抑的恼恨和千百种难以言描的心情突然之间冲上头顶,像外面四处燃起的烟尘一样在脑海中炸开,而江承只觉得心脏陡然下坠,好像要连带着他的身体一同跪下一般。他动弹不得,在原地失声张了张口,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沙哑、又恍若刹那间历尽了百年的沧桑:“你……你为什么要回来?”天地轰然作响,溅血的火光在窗外霎那燃起,地动山摇。而江承只听到自己的话音颤抖,却仿佛镌刻着透骨的希求。——既然已经从漩涡里脱了身,为什么还要往回跳?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次写长篇……不足之处会努力改进,请多包涵~(鞠躬)第2章旧恨2.五年前,津州。南港烟花巷里人潮涌动,酒楼和茶馆成排地亮着灯,时常传来阵阵歌声曲声,莺莺燕燕笑语不绝。“哎哟!都说今年京北多才俊,可不是?”宋昭翘着二郎腿,挥手把舞女撤下去,抬抬下巴示意面前的江承和沈耀,“先是继良回了国,现在沈大哥也到了津州,真真是津州群雄并起的好时候啊!”“去你的吧,”江承皱着眉地啜了口酒,“什么叫好时候,我一个人在国外逍遥自在那才叫好时候,现在平白让我回来!江知涯?江知涯算个屁!”这话要随便拉到大街上由一个醉鬼一说,八成他那纸醉金迷的前半生就算结束了。然而此刻说这话的恰恰是津州总帅江知涯的次子江承,陪酒的都是京北权贵膝下的太子爷们,口无遮拦起来骂爹骂娘骂天王老子都是童言无忌。“怎么?跟你爹的斗争彻底失败了?”宋昭凑过来,又给他斟上杯酒。江承露出了个兴味阑珊的表情,一口把酒闷了。“唉,我前些日子还羡慕咱继良来着。”沈耀把骰子扔在几上,人往后仰靠在沙发背上,“顶上一个管事的大哥,几个待嫁的jiejie,自己在国外打着‘师夷长技’的名号吃喝嫖赌。可不比我这自己当大哥的舒坦得多了去了。”“去他娘的管事的大哥,他现在在南方哪旮沓鬼混都不知道,还不如你这天天逛窑子的靠谱。”江承没好气地接过话茬,又给自己满上了。“喂喂喂说话着点调啊,我哪天不是为军部的事情着急上火,天天逛窑子的明明是我爹好吧?”沈耀反驳他两句,倒勾起了兴致,伸手拍了拍江承坐的沙发扶手道,“哎,我前些天刚去听了鸿新班柳老板的戏,嘿你别说,人红还真不是没道理,怎么着,今天叫个班子过来唱一个?”江承拿眼角的余光瞥他一下,不甚在意地接着喝酒。“怎么?”沈耀疑惑地看了看四周,围坐的大少爷们都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忙问,“喝了一年半载洋墨水,这是换口味了?”“哎哟,沈大哥常年在关南,自然对津州的事不熟,”宋昭扫了眼上座的江承,解释道,“继良兄屋里有人,自然看不上外头那票野鸡野鸭。怎么样,想不到吧?”沈耀睁大眼睛看着宋昭,叶斌杜寒等人绷着嬉笑的脸色附和着点头。“哦?怎么回事!什么时候的事?”沈耀不由得坐直了,“那可真是不巧,家父还想着过几天请咱江少去家里吃个饭,给我三妹招个乘龙快婿。不想晚到几个月的功夫,就被人截了胡?”“可不是,”宋昭接腔,俨然看热闹不嫌事大,“就他下飞机刚落地那天晚上,继良兄一眼相中人家,戏还没听一折,就打定主意把人整回家了。”沈耀惊诧地望向江承,江承深藏不露地笑笑,啜了口酒。半年前,江承回国的接风宴。宋昭牵头叫了几个以前混在一块的太子爷小聚,四五个人指天画地喝酒发牢sao,末了宋昭还要附庸风雅,非说上回饯别宴上没听戏是莫大的缺憾,这回庆祝江承回国一定得传一出听听,满足一下他这个铁杆戏迷的心愿。众人于是又指天画地地揶揄了宋昭一番,反正图个乐子,就命人快马加鞭去戏园子传了一出。顾声就是这么来的长福酒楼。传的是,顾声唱青衣,出场一声缠绵悱恻,句句低徊,两颊生霞,偏眸光一转,身段妖娆,秾丽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