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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怕一年下来手上功夫绣花都绰绰有余,不禁抿了嘴乐。过了一会儿,看东家不再往下说,忍不住追问道:“蜀州瘦金和留白呢?”江自修的表情有点奇怪,说不上是高兴还是担忧:“听说瘦金被西羌的族长请去作客,还没有回来。”蜀州是丹青幼年伤心地,自然敏感一些,因为家族的遭遇,对当地少数民族更是没有好感。听到这话,不由得替瘦金捏了一把汗。只听江自修继续道:“如今各族统一服从朝廷调度,应该没有大碍。只是事情的前因后果,我也不甚明了。已经托行远镖局的韦大侠详加打听。倒是留白去年得了一块冰纹血玉,预备刻一方萧还真的私章,若刻成了,千金不易。”冰纹血玉本就十分名贵,萧还真的篆刻三百年前独步天下,这方私章真要仿成,价值确实不止千金。丹青静静地等着东家下面的话。“至于你出师的题目,我和你师傅商量过,觉得就用‘画’字目录下名列第一的鸣玉山人‘恒王夜宴图’吧。”第14章“叶仲卿,字君然,自号鸣玉山人,楚州丹池郡人氏。其祖泰英年间曾任中书侍郎,因事得罪,遂避居回乡。仲卿少有逸才,志气宏放,声名籍甚。太守曹祜见仲卿,叹曰:‘叶君然如皓月当空,芝兰在室。’八岁师从当时国手唐法士习画,十岁通诗书,十二岁应童生试,取丹池第一名案首。然自此数奇,屡试辄蹶。康元八年,丹池大涝,瘟疫横行,十室九空,叶氏由是衰落。”丹青手里的翻到了这一页,眼睛却盯着窗户外头。上所有的人物传记早已烂熟于胸,不必看书,那些句子自然在脑海中浮现。说起来,鸣玉山人和丹青算是半个老乡。元武帝平定南方以后,将楚州州府迁到潭城,改变过去荆楚自治的传统,对南部地区实行直接有效的控制,由中央委任刺史、太守、县令各级官吏。原州府所在地丹池郡改为池阴县,丹青的外祖家就在那儿。五岁以前,丹青在那里度过了无忧无虑的幼年时期。“……仲卿既长,自谓明代遗贤,遂乃放浪形骸,恣情山水,飘然有超世之心。走齐、鲁、燕、赵之地,穷览朔漠。其所见山奔海立,沙起雷行,雨鸣树偃,幽谷大都,人物鱼鸟,一切可惊可愕可泣可感之状,一一皆达之于笔。苍劲其中,姿媚跃然,匠心独出,超逸有致。虽身无长物,囊无余钱,浑不在意。至窘迫处,则挥笔救急,知者馈之千金,不识者易之百文,每每多寡由人,欣然接纳。”丹青放下书,两只胳膊撑在窗台上,悠悠叹了一口气,心中无限向往。除了小时候那段时光,自己一直待在王宅临摹古画。虽然也有无数的想法,但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像鸣玉山人那样,师造化,法自然,遨游于天地间呢?遗憾的是,由于鸣玉山人对待自己作品的随意态度,使得他早年间的画作几乎散失殆尽。但与此同时,也让他的作品和名声传遍了整个大夏国的土地,至今偶尔还能从某个偏远地方寻常人家突然发现鸣玉山人的真迹,造就一个新的富家翁。“康宁四年,游吴越间。逢恒王南巡,闻其名,奇其才,邀见之。仲卿白衣坐舟中,顾瞻笑傲,旁若无人。王深为折服,倾心不已。”叶君然二十五岁时,遇到了当时二十八岁的恒王宋思减。两人相见恨晚,互生倾慕,叶君然于是随恒王巡行的队伍回到了阔别多年的故乡楚州。此时丹池叶氏早已四散飘零,昔日故宅几经易手,面目全非。恒王千方百计挽留,叶君然终于随之北上,留在豫州恒王府里做了一名幕僚,就是这个时候画的,鸣玉山人这个号也是结识恒王以后改的。鸣玉山位于豫楚交界处,幽深奇秀,是当地名胜。据丹青所知,已经现世有据可证的鸣玉山人真品不过十幅。父亲手中曾经有一幅,小时候见过的。“如是轩”里收了三幅,临摹过不下几十次。宫中内库有四幅,余下两幅一在凉州杜氏,一在豫州秦氏。这里边并没有东家和师傅所说的。难道自己的出师题目和当初水墨师兄的一样,要“无中生有”么?还是东家那边有新的收获,得了的真迹?丹青暗自琢磨着,可恨这两只老狐狸,只教自己好好准备,竟是一丝口风也不漏。临仿到了最高境界,有两种方式,一是“无中生有”,一是“起死回生”。当初水墨和留白伪造的“韩石相思句”就属于前者。这幅书法作品在出世前,各家记载都只有名目,没有详细信息。苏涤尘之前无人详叙,自然是因为深藏宫中,寻常人无缘得见。而此后近百年再没人一睹真面目,则应当是早已被毁。像这样并无原作可以临摹,只凭一些特征介绍,以及对当时背景、作者风格的了解和揣测,制造伪作,就叫做“无中生有”。想要“无中生有”,仿造者必须对原作者了如指掌,胸有丘壑,下笔才能神形兼备,如出一辙。比较而言,书法作品“无中生有”没有绘画作品那么复杂。所谓“起死回生”,指的是恢复有残损被破坏的作品。它要求仿造者全身心投入原作者当时当地的状态,摹写残存部分并补全损坏部分,补全的部分和原作遗留部分须保持完全一致,才不致留下破绽。不管是哪种方式,仿造者都须具备极高超的技艺,同时在精神上进入“有人无我”的境界,才有可能成功。六月初六响晴天。佛家晒经,官家晒谱,百姓人家晒衣服。丹青的出师入行仪式就定在这一天。王宅“不厌居”二层中间的小厅堂里,庄严肃穆。这是丹青第二次进“不厌居”,却是第一次到二层来,少不了东张西望一番。北面墙上挂着一幅发黄的工笔人像,画的是江家临仿业奠基人,第十三代家主江留渡。题词显示这是一幅自画像,定睛看去,居然完全照搬了当时著名宫廷画家秋如泠“历代帝王像”的风格,连装帧都用了专供前朝皇室的正赤云隐飞龙纹大红绫。丹青心道,这人肯定是个胆大包天,游戏人间的角色。这么一想,再抬眼望时,顿觉那威严的表情里分明带了一丝调侃之意,对这位隔着几百年的前辈,一下子亲近起来。再往上看,是一张横幅,四个酣畅淋漓的大字:“再造风流”。那是难得一见的师傅自己的笔迹,不带任何临仿之意,写得沉着痛快,苍润隽永。画像前摆着香案、供桌。王梓园、江自修一边一个坐着,纯尾、罗纹分侍两旁。纯尾侧身点燃了三支香,双手恭恭敬敬的递给东家。江自修捏住了,稳稳的插在香案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