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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沙声响,一阵一阵。细雪纷飞,轻落。顾逢霖后倾伞柄,抬头凝视柔若棉絮的白雪朵朵飘落。「十七年了……」一样的街、一样的景,独无那张着小手接雪来吃的孩儿。「爹,冰冰的好好吃喔!」欢喜的小脸蛋儿还如昨日般深刻,却已失去了十七个年头。寻过、找过,这些年来他走过每一个可能的地方,拿着自己亲手绘制的画像,去寻、去找,却只得到一次又一次让他失落的结果。旁人说,别寻了吧!那年伏垣江发大水,孩子应该是被水冲走,成了江底孤魂。旁人说,别找了吧!就算孩子侥幸活过大水,也未必能活着长大,毕竟那年洪灾饿死的人远比淹死的多。他走过穷乡野地、走过相公姑馆、走过乞丐聚集的破庙……每个无依靠的孩子可能被带去、被卖去的地方,只要是知道的,他都走过。就连皇宫新纳的小太监,也透过私交拜托过净身房的管事,年年代他留意有无与孩儿同龄的苦孩子被送入此处。却仍然,音讯全无。十七年来,他不只一次跟自己说,没用了,别寻了。都已经用尽了方法去找却无丝毫音讯,那么孩子早已死于大水的说法,或许……或许是真的……然而,即便都这么跟自己说了,只要得知哪里有哪个与自己相像的孩子时,双腿仍不自主地奔往该处。寻找,已成为习惯,成了心的倚靠。失落的痛鞭笞他的罪过,而他就像赎罪般让每一鞭,打在心头最脆弱的地方。赎,自己没有做好一个父亲应尽责任之罪;赎,自己当年愚蠢舍私之罪。「棠儿……」这些年来,数不清叹过几回。撑起伞,掩去冰冷细雪,缓步走回如他一般孤寂了十七年的家。顾府嘈杂声从家门前传来,只见下人们围成一圈,再细看,原来地上倒了个人,家仆正忙着把人送去府衙。「送客房去,快去请大夫来。」家仆们抬头一看,见是老爷发话,应了声后便由其中一个年轻人将人扛上背,快步奔向客房,另一人则撑了把伞去药铺请大夫。大夫被大半夜里摇醒,听是官家有事忙把药箱一拿跟着来人赶往顾府。到了客房后又把脉又针灸地忙了老半天,好不容易才把原本脉象微弱的男子从鬼门关前拖了回来。大夫提袖抹汗,把配好的药递给下人去熬,对顾逢霖道:「大人放心,这人已无大碍,喝几帖药休息几天便可痊愈。」顾逢霖拱手道谢:「麻烦您深夜跑这一趟,多谢了。管家,给大夫诊金。」管家颔首,领着大夫离开客房,顺手将客房的门掩上。屋内,顾逢霖侧头看着床上的男子,样貌年轻俊美,约莫二十岁的年纪。仔细看向他露于被外的手,四指末端的掌rou处有明显的老茧,虎口的皮肤也比一般人粗糙,是个用剑人的手。「唔……」男子痛苦皱眉,似乎想从重重噩梦中挣脱,却陷在醒与不醒的交界。床畔竹架上的铜盆,盛了盆浮着薄雪的冰水,盆边还搭了条方巾。顾逢霖将方巾浸入冷水,稍稍拧干了些,侧坐床缘倾身把方巾轻放于男子高烫的额头。岂料方巾才刚触上男子的额头,他便骤然睁眼,捉着顾逢霖握着方巾的手戒备瞪着他的脸。「你负伤倒在本府门前,这里很安全,放心休养吧!」空出的手拍拍男子露于被外的手臂,道。被捉住的手腕因这句话松开箝制,男子眼里的戒备消褪,任由顾逢霖将他暴露在冷空气中的手放回温暖的被褥。「好生休息,有什么需要就喊一声,我会安排下人在门外候着。」男子颔首,眼帘再禁不起疲累缓缓合上。顾逢霖起身离去,关上门扉时脑海突然闪过一丝念头……要是棠儿还在人世,也该这般年纪了吧!顾逢霖自嘲苦叹:「想又何用?终究不是棠儿啊!」摇摇头,将门轻轻关上,长叹而去。屋内,男子倏地睁眼,眼里流转诸多情绪,听着屋外渐渐远去的脚步与叹息声,一夜无眠。躺在床上休养两三日后,男子伤势痊愈已可下床行走,问了伺候的仆人顾逢霖起居之处,沿着简朴的回廊来到东院。男子,是无形、也是顾棠。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在雪地里站在转往顾府的街角,一站就是一整天,看着里面的人进进出出,却怎么也等不到屋子真正的主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那扇大门要被关上的时候他好难过,难过得真气乱窜,撑着最后一分清醒奔向那扇门,希望它永远也不要关起,却眼前一黑,昏倒在顾府的门前。走在回廊,被岁月磨蚀得破碎的记忆,随着眼前看到的景象突然找回失落的碎片,在脑海拼凑出一幕幕清晰的过往。回廊的尽头是顾逢霖处理公务的书房,记得小时候最喜欢这里nongnong的书卷味,虽然不怎么喜欢读书,也不喜欢那个总是摇头晃脑子曰孟云的夫子,却喜欢父亲书架上一叠叠的书。每本书都被爹翻了无数遍,翻得书边都黑了,喜欢学着父亲看书时的模样,认真翻着根本不识得几个字的艰涩书本。喜欢坐在父亲的腿上指着页面上的字要爹爹教,嗅着爹身上独有的气息,那种总染着石墨香的味儿,就觉得心安。胸口处暖暖的,仿佛回到三岁前的时光,那段……短暂却幸福的时光……尽头处的书房渐渐映入眼里,无形脸上流露连自己也无法想象的柔和,掌心贴在半掩的门扉,推开这扇门的当下一股冲动突涌胸口,只想对父亲说——棠儿回来了,我……回家了……磅——却听见屋内以掌重击桌面的巨响。「你说什么?房大人真决定这么做?」「是啊,唉……」另一人摇首沉叹。「虽然不是不能理解老房这么做的理由,可是为了因办治押送官粮却被盗匪劫去的失职儿子,竟滥用职权把要送往北方灾区的官粮挪来抵充。真不知老房在想什么?这可是杀头大罪啊!一个儿子和广大灾民,孰轻孰重还用问吗?我知道这么说不厚道,但是儿子没了还能再生,可他这么一弄,死的是成千上万的灾民哪!」「你劝过了吗?」屋内,顾逢霖的语气有些颤抖。相似的抉择,勾起太多他不愿想起的过往。「劝了!当然劝了,问题是没用。我这里是劝不动了,所以想拉你去劝他,想当年你不也——」说话声骤然停止,开口的人一时嘴快提及老友痛心往事,忙把话打住,悔道:「老顾抱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