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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走到北院外,忽然不见了。北院院中空无一人。合府仆役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大少爷都有些无名的畏惧,他不叫,乐得自去偷闲。沈墨白迟疑着走进去,房里一灯如豆,隐隐有呜咽声传来。沈墨白听着不解,不由又上前了几步,突然一声尖叫,吓得他打了个哆嗦,随即便听一个年轻男子声音喘不成调地道:“爷,饶了我吧……受,受不了……”话语破碎,似是痛苦,却又带着说不出的欢愉之意。没有回答,他的呻吟声也愈来愈高,沈墨白贴近了侧耳细听,却听到在呻吟声中夹杂着隐约的水声,偶然还有床板吱地一响。他自幼生长在山上,并不知这些床第之事,怔了半晌,才突然联想到仆役们的闲话,脸腾地红作一团,转身便走,慌不择路,一脚踢在旁边的花盆上,自己也绊了个趔趄。花盆砰砰连声滚落台阶,屋里立时一声断喝:“什么人!”门忽地推开,沈墨白刚刚站稳,已经被人提着领子压到墙角:“你是什么人!”沈墨白只觉一股奇异的味道扑面而来,虽是不懂,也隐约知道是情事之后的气息,两人逼得如此之近,那人身上的气息直灌入鼻中,避无可避,脸不由微微红了:“我——”罗靖听声音并不熟识,方才那一下,已知此人并无什么功夫,自然也不是盗匪刺客之类,手上稍稍松了点:“你是什么人?到这里来做什么?”沈墨白正不知如何回答,屋里一个年轻男子已经掌着灯出来,往他脸上照了照,道:“爷,好像是宅子里的帐房先生,该是姓沈。”他声音还有些嘶哑,自己身上衣衫不整,却带了件外衣出来披到罗靖肩上。沈墨白偷眼看他,心想这必定就是那个碧泉了,果然是眉清目秀,脸上红晕未退,半敞的领口隐约还可见红痕。正在胡思乱想,颈中一紧,气都透不过来,罗靖已经满脸杀气:“帐房先生跑到北院来做什么?你这双眼睛不想要了吧!”沈墨白微微缩了一下,挣扎着道:“我是——”说了半句,又觉不好开口,迟疑片刻,道,“听说大少爷想让母亲的牌位进祠堂?”罗靖眉头一皱,手上又紧了一分:“轮得到你来多嘴!”沈墨白双脚几乎离地,拼命去掰他的手,哪里掰得动一分?罗靖冷眼看他脸都涨红了,才突然松手:“滚!再胡乱打听些不关你的事,小心你的小命!”沈墨白摸着发疼的颈子,心有余悸,但转眼看看墙角边满眼泪痕的女子,终于还是鼓起勇气道:“大少爷,令堂并不愿入罗家祠堂。”罗靖本来已经要回房,闻言猛地转回身来,眼中戾气大盛:“胡言乱语,谁派你来的!”沈墨白被他骇得瑟缩了一下,轻声道:“这是令堂的意思。”罗靖怒极反笑:“好好好,你竟是个神棍!碧泉,把他拿下,明天一早送到衙门,治他个妖言惑众!”碧泉答应一声,上来就提人。沈墨白挣扎着道:“我不是神棍。令堂就在院中,只是大少爷你看不到而已。”他说得认真无比,罗靖和碧泉不由自主都将目光向院中移了过去。夜色昏暗,自然是什么也看不清,但觉一阵微冷的风似乎在身边萦绕不去,耳边只听沈墨白轻声道:“令堂过来了,就在你身边,只是她触不到你,你也看不见她。”罗靖被他说得颈后一阵凉,本来要发怒,但听他语声柔和中微带伤感,不知怎么的竟然发不起火来。不过这也不过是一瞬之间,随即便冷笑道:“你还越发上来了!碧泉,掌嘴!”碧泉答应一声,就要上前。沈墨白这一会已经知道这位大少爷是个厉害人物,一听这话先退了一步,轻声道:“我说的是真话,大少爷如果不信,可以请乩。”罗靖眉一扬:“什么?”沈墨白眼睛看着他身边,道:“请乩,让令堂亲自跟你说。”房里点了四五支蜡烛,碧泉里里外外跑了好几趟,才弄来了足够的沙子铺在桌面上。沈墨白从院中槐树上折了一段树枝,修去旁枝,用小刀在端头上仔细雕刻。罗靖原本抱着看戏的心思,看他这般细致,由不得凑过去也看了看,却看不出什么,问道:“这是什么?”沈墨白雕完,将下端稍稍削尖,道:“乩笔。”用手拂平沙面,将乩笔插在正中,转头向罗靖道:“二位请退后些。阴魂最怕阳气灼烁。”罗靖心里冷笑,带着碧泉果然后退了两步,心道:看你如何装神弄鬼。只见沈墨白站在桌前轻声念了几句什么,伸手握住了乩笔。屋中有片刻的寂静,碧泉睁大眼睛看着,却半晌没有什么动静。眼睛睁得有些酸了,不由得眨了一下。只这一眨眼,忽觉桌上的蜡烛烛焰似乎变成了微绿色,颈后隐隐有一阵凉风,仿佛有无形之物打眼前一掠而过。屋中本点着火盆十分温暖,这一刻却忽觉冷了下来,机灵灵的就打了个寒战。想说话,喉中却似乎梗住了。他转眼去看罗靖,见罗靖双眼死死盯着桌上,再转眼看去,乩笔已经动了。他从前见过这扶乩之事,说是鬼神降临,其实都是扶乩人手笔。但沈墨白此时手只虚虚罩在乩笔上,五指张开,只掌心轻轻抵着乩笔,说是他在划字,实在说不过去,但乩笔却实实在在是在移动。碧泉觑着眼看去,只见沙面上缓缓划出几个字:“靖——吾儿,十五年未见,竟已长成,不胜喜悦。”罗靖心下惊疑不定。这些话并算不了什么,只是那笔迹倒真与他亡母相似。不过母亲死时他不过一十三岁,亡母所留手迹亦不甚多,沙上划字与纸上书写又毕竟有些区别,并不能肯定。沈墨白见这十余字写完,沙面已经画满,便伸手一一扫平。乩笔便又缓缓动起来:“当年所遗玉镯仍在否?儿年已长,当娶妻生子,甚盼。”罗靖心神剧震。母亲当年临终之时从腕上解下一只玉镯给他,说是外祖母所传,将来再传给他的妻子。这玉镯不甚值钱,若不是知情之人,断不会独独提起。到了此时,那扶乩请魂之说,他已是信了一半了。沈墨白将沙面扫平,乩笔又写道:“入祠非吾所愿,身后虚名,云烟过眼。钱塘旧景,埋骨得宜。吾儿谨记,儿兴荣之日,母犹生之时。”乩笔缓缓移动,一字一划将字迹显现出来。罗靖只觉一阵微凉的风似乎总在自己身边萦绕不去,仿佛一只手轻抚自己头发一般,情不自禁跨前一步,“母亲”二字方要出口,沈墨白手腕一震,乩笔突然从中折断,沙面顿时乱了。碧泉啊的一声,急问道:“怎么了?”沈墨白手心被乩笔划破,苦笑道:“大少爷阳气太盛,阴魂禁受不住,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