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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是,纪淮,别小看我——”她看着面前的男人,看着他沾染鲜血的长发,湿黏发亮的黑色衣衫。每次纪潜之从重花殿出来,大抵都是这副模样。嗜杀的,冷漠的,令人厌恶的。“我不会答应。”白枭挪开目光,冷冷补充道。“而且,我不信你。这事儿就此打住,休要再提。”纪潜之张嘴,想要再说几句,却又沉默下来。有人从后面伸出两条手臂,动作亲昵地抱住他的脖子。“不要再提什么?”白枭后退半步,低头行礼,唤了声教主。那少年从纪潜之背后探出半个脑袋,笑嘻嘻问道:“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白枭不吭声。纪潜之淡淡看了她一眼,语气轻松地解释:“我只是好奇,为何白姑娘平日里总是冷着脸,不肯笑一笑。她生得这般好看,若是再温柔些,定是天下第一的美人。可惜白姑娘不喜欢我问,以后再不问了。”“这便是你愚笨了。”教主看向白枭,脸上笑容不减。“她生下来就这样,不会笑,也不会哭。以前我们也好奇,试过很多法子……”白枭不愿听下去,提高声调说了句属下告退,就转身匆匆走掉了。她的背影看上去有些仓皇,却又透出一股执拗的冷意。但只有纪潜之知道,她只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罢了。(十八)四个月后,白枭与纪潜之见面,同意联手。她没说理由,纪潜之也没有问。他们秘密布署了整个夺位计划,从分工到台词,处心积虑完美无缺。接下来,只需要等待一个恰当的契机。众所周知,两位教主性格很不好。恶劣,而且幼稚,经常因为一些琐碎小事产生冲突,然后分开行动。纪潜之要的,就是这样的机会。在某个燥热的午后,两兄弟在重花殿商议事情,再度意见不合。一人负气离开,在白枭的陪伴下前往刑堂,打算找囚犯泄愤。途中,白枭无意说到另一位教主私下教习纪潜之,并转述了教内的各种流言。在此之前,两位教主虽然经常闹情绪,但总能迅速和好。他们之间没有秘密,更不可能将任何一件事隐瞒多年。因此,白枭透露的消息给予他很大的打击。由于分神,他没有注意周围的异动。变故只在一瞬,路上机关突然开启,白枭用力一推,就将他撞入陷阱之中。呆在重花殿里的孪生兄弟并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他毫无防备地喝下了纪潜之递过来的茶,然后迎面挨了一刀。刀刃插进腹腔时,茶水中的软筋散正在发挥药效。教主低头看了看伤口,半是疑惑半是了然。他想对纪潜之说什么,但锋利刀刃已经划过手腕脚踝,挟裹着杀意的掌风呼啸而至。两位教主的心腹队伍匆匆赶来之时,重花殿外已经刀剑林立,防守甚密。明华挡在门前,不允许任何人进出。有人叫骂,怒斥明华忘恩负义,背叛教主。但明华充耳不闻,活像一尊石像,挪不动也搬不开。他是个瞎子,也算个哑巴。大多数时间里,他严格遵循教主的命令,但若是白枭开口,万事皆可赴汤蹈火。这也在纪潜之的计算之内。当天下午,重花殿前血流成河。不愿降服的人均遭杀害,剩下一小撮想活命的,各自忍气吞声,不再闹腾。明华带着一身腥气,来到无忧林。他看见林中放置着个巨大兽笼,两位教主蜷缩在里面,头发散乱衣不蔽体,身上遍布深深浅浅的伤口,有的地方还在汩汩流血。纪潜之废了他们的武功,挑断手筋脚筋,又给他们戴上沉重结实的镣铐,像狗一样囚禁在铁笼子里。饶是如此,二人还是不改盛气凌人的模样,怒视着兽笼外的纪潜之,叫骂不断。“纪淮,你就是只喂不熟的畜生!”“光会使些下作的手段,若不是一时大意,如何会中你的计!”“待我从这里出去,定要将你千刀万剐,扒筋抽皮——”纪潜之站在几步之遥的地方,静静看着他们,目光温和而好奇,带了观赏的意味。“不,你们哪儿也去不了。”他说,“这笼子就是你们往后的住处。”闻言,兽笼内的两个人微微愣怔,然后张口破骂,言辞污秽难以入耳。纪潜之走近来,抬手抚摸冰凉坚固的铁栅栏,轻松说道。“我做事不似教主狠心,以前我所受的苦楚,也无需一一奉还。唯独这长梦散,是教主最为喜爱之物,若不亲自品尝,实在可惜。”“从今天起,我会派人过来,日夜服侍教主食用长梦散。”纪潜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笼子里蜷伏的少年,很好心地补充道:“我知教主体质异于常人,恐怕长梦散药效不足,所以每次多加一些分量,聊表心意。”早在他说话的当儿,笼内的孪生子已经变了脸色,现在更是面露惊惶,从铁栅栏间伸出手来,拼命抓住纪潜之的靴子。“不不不不……”“莫开这种玩笑,纪淮,你肯定不会真的动手,对吧?”纪潜之挥一挥手,几名捧着药瓶的魔教弟子便走了过来。看见这情景,孪生子终于明白纪潜之所言非虚,原本惊慌的神情逐渐掺杂了恐惧与绝望。“等等,别过来……对了,对了!你还记得以前在重花殿发生的事么?”两人仰起头,同样妖异而美丽的瞳孔里流露着哀求,见者无不动容。“吃人是真的,无蛮子的事也是真的,这么多年我们过得很苦……”“你应该能体会吧?大家都是可怜人……事情到这步田地,不能全怪罪到我们身上……”字字恳切,句句动人。纪潜之脸上毫无情绪,淡淡反问道:“谁关心你们如何?”——从头至尾,都没有关心过。他一点点挣开脚上的束缚,转身离开无忧林。捧着药瓶的魔教弟子围拢在兽笼前,动作粗暴地按住那对兄弟的手脚,开始强行灌药。镣铐与铁栏相互撞击,发出刺耳尖鸣。偶有一两声细微呜咽,也被其他响动盖了过去。大概过了半柱香时间,抑或更久,灌药的人起身离去,只留下兽笼中的囚犯。在可怕的寂静中,两人挣扎坐起,仿如溺水之人死死抓住铁栅栏。“纪淮!”“纪淮!”他们瞪视着纪潜之离去的背影,不断嘶声叫喊。声音重叠在一起,彻底分辨不清。“你夺了这魔教又如何?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做过的事——”“和我们一模一样!”凄厉笑声响彻林间。纪潜之没有停下脚步。他走得很稳,很慢,脊背挺得笔直,整个人像是出鞘的剑。无法靠近,寒气森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