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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着他的来人冷声道:“不知阁下前来,还有什么事?”这话便是要送客。哪怕面前这人是天皇老子,只要让何东不快,她亦不怕直接对上。“这位可是……弟妹?”来人装作没有听出她话里的冷漠,厚着脸皮跟她套近乎,“老天开眼!”边说着起身就要跪下,看似像要给赵珊磕头作揖般。立在他身后的阉人大叫一声,赶紧扶住他,哀道:“陛下万万不可!您乃真龙天子万金之躯,只能跪天跪地跪祖宗,怎可……”边说着斜眼朝赵珊看来,满眼不赞同。赵珊被眼前这出不按常理的一眼弄得莫名其妙,又不是她让男人跪下,旁边那阉人怎么一副想要把她拖出去乱刀砍死的表情。这男人,贵为九五之尊,竟然对一个女子下跪,不知他真是寻到至亲太过激动以至于无法自已,还是脑壳有问题。就算是在她的前世,男女已经平等,也不见人动不动就下跪,更何况这可是古代,将女人当附属品和物件的男权社会。她看着和何东一模一样面孔的男人,颇为微妙。如果真是做戏……她冷笑一声,眼前满脸忠厚老实的面孔突然显得虚伪起来。“小弟,”俞匡正依旧用普通百姓家兄弟间的称呼,唤着始终不曾回头的何东,“我知道你恨,但爹娘已经去世,你是这世间我唯一的血缘亲人,我刚从皇叔那里探查到你的下落,便立即赶来。”因着方才他的举动让赵珊看不顺眼,连带他说的一切,她都带着审视的目光,“你是如何得知我需要玉龙雪?”“我亲政后,无意间发觉一本秘史,经多方查证,得知当时我的同胞兄弟并未被处死,而被人用婴孩换下,流落到民间。自那时起,我从未放弃过对他的找寻——”“皇叔还政于我之后,依照祖宗章法,府外设有禁军。前几日皇叔府中忽有异动,探子前去查探,发现有人在炼制禁方。当日探子潜入黑风,发现有人和我相像,前来回报,我这才得知,原来秘史所说果然为真——”“方才一见,血缘间的亲密,哪怕隔离过千山万水,二十年不见,依旧能够感觉得到。”这话赵珊就不爱听,俞匡正像是在责备何东的冷淡。眼前这男子,看上去真诚又温和,可这真诚和温和中有几分真,几分假,这就值得人细细思忖。“小弟,我已下定决心,为了弥补父皇和母后对你的亏欠,我决心将皇位禅让给你,自行遁入空门去修佛念经,替父皇和母后赎罪。”此话犹如惊雷初炸,赵珊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这么轻易地对他们许以重诺,这世间果真有重视亲情胜过一切的人,而且还是皇族中人?她未曾有过家人,不知亲情到底是何模样,一时有些迷惘。室内陷入奇异的沉默之中,良久,何东出声问道:“陛下,可知我姓甚名谁?”“显明王朝国姓为俞,你自然姓俞。至于名,母后还在时,曾给你取过小名。”俞匡正见何东终于出声,凤眼一眨巴,登时泪如雨下,“若母后还在,知道你未死,不知该有多欢喜……”赵珊被突如其来的眼泪吓了一跳,这人真是一国之君?眼泪说落就落,皇位说送就送,也多亏生在这个盛世,有一帮忠心耿耿扶他上位的诸如吴知府般的臣子,才做得皇帝……何东的手指用力地反捏了她一把,打断她思路,“她……唤我什么?”“怜儿。”何东再次陷入沉默。俞匡正喋喋不休地说了许多母后对他的思念。赵珊瞧着一直没动过声色的何东,知道俞匡正说过的每一个字都深刻在他心头。“圣上,时间不早,您该起驾回宫。”阉人见天色不早,小心地打断俞匡正的回忆。“小弟,我还能再来么?”何东点头默许。俞匡正离去的时候,身影甚为松快。赵珊知道他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拉他在榻上坐下,安静地抱住他。“我没想过……”天边初亮时,何东突然低声说道:“在这世间我还有一个亲人,我也曾有个母亲惦记……”赵珊心疼地抱住他头,像母亲哄孩儿睡觉般轻拍他背。guntang的液体慢慢浸湿她的衣襟,她和他的心亲密无间地贴在一起,分享着他内心的彷徨。“你有我,只要你不辜负,我永远都在。下次他再来时,我们去祭拜你的母亲。”赵珊低声哼起福利院阿姨哄生病孩子睡觉时,常唱的一首歌谣。不管俞匡正此行到底出于什么目的,只要让何东知道,带他来到这世间那人,从不曾忘却他,就够了。至于其他的一切,有她在,让她护他一世安好。她愿化作猛虎,扫平他一生安康大道上的所有障碍。☆、第64章等俞匡正再次深夜来访,已是三日之后。和上次不同,何东虽仍只言片语,但行为肢体不再对他表现出抗拒,甚至颇有兴致地亲手煮了一碗茶汤给他。俞匡正丝毫不介意这个时辰饮茶是否有益身心,只接过茶盏,静静坐在何东对面,伴着袅绕清香,跟何东细细讲述显明王朝先皇后的往事。何东垂眸听得很仔细。赵珊端坐在他身旁,无需看他双眸便能感知到他内心的澎湃。对于俞匡正的深夜来访,她的心情很微妙。俞匡正不像一国之君,倒真像是个脾气和善的大哥,白天日理万机,忙得不亦开交,深夜还要抽时间赶一小段路,只为前来跟失散许久的兄弟喝两杯茶水,联络感情。她虽不懂,但何东开心,她也开心。俞匡正第五次深夜来访,如往常般用过两盏茶汤,带上心腹阉人,起身告辞。何东摩挲着茶碗碗沿,忽然出声问了一句:“她为何早逝?”俞匡正扶着阉人的手,缓缓往门外走去的背影一震,转过头来轻声说道:“她无意间得知你尚在人间,一时哀恸过度……”何东手中的茶碗颓然地从指尖跌在矮几,咕噜咕噜一路滚落到长毛的地毯。碗中残余的茶汤,无声地浸进雪白的长毛地毯,若不是茶汤自带浓郁色彩,没人能够发觉眼前这块雪白的地毯,已经被一小丢的冰冷液体浸湿透底。俞匡正不知从哪儿生出一把力气,推开阉人的手,扑到矮几上,隔着低矮的案几,哀声道:“小弟,你不要记恨母亲,她不知情!”何东的嘴唇嗫嚅两下,硬生生从嗓子里抠出“大哥”两个生疏颤抖的字。俞匡正脆生生地哎了一声,眼泪瞬间流了满面。随行的阉人垂眸呆立在一旁,视若无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