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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上早膳。陈望之没什么胃口,吃了两口粥,就放下碗,董琦儿劝了又劝,陈望之道,“我累了,我歇息片刻。”董琦儿往熏笼里添了把沉香,这才姗姗而去。陈望之看了眼留下的那几套礼服,只觉神思困倦,他夜间难以入眠,但凡睡着,必然噩梦缠身,由此落下了失眠的症候。这时困意涌上,陈望之和衣躺下,身体疲乏,脑中却转过千百样事由,纷纷扰扰,搅成一团乱麻。忽而钟鼓齐鸣,大约是前朝庆贺的乐舞。陈望之舒了口气,和着乐声,似梦非梦之际,一阵脚步声响起,他努力睁开眼皮,余光中看到身影高大,立在榻前,正是宇文彻。宇文彻穿着件熟褐色圆领袍,怀中抱着襁褓,面无表情。陈望之连忙坐起,想了又想,最近并没有惹他生气,便开口唤道,“阿彻,你许久不来瞧我了。”宇文彻不理不睬,抱着襁褓,神色冷峻,陈望之不明所以,赶紧去拽他的手臂,“阿彻,怎么了?是我做错了事么?你告诉我,我一定改。”“差不多是时候了。”宇文彻道,“你该走了。”“我该走了?”陈望之手足无措,“我去哪里?”“去哪里?自然去你来的地方。”宇文彻语气嘲讽,“你从土浑来,也有一年多了。如今孩儿也已诞下,你该回土浑去了。”“回、回土浑?”陈望之惊慌至极,“不要,我不要回去!”宇文彻冷淡道,“你不回去?这也是你说了算的?”陈望之着急地抓住他的袖子,“阿彻,你不是把我从土浑救回来的么?怎么又要把我送回去?我不去那里,我——”“陈望之,”宇文彻拂开陈望之的手,目露讥诮,“你误会了罢?我把你从土浑带回来,不过就想玩一玩。原本在土浑玩玩就罢了,土浑人惧怕我,干脆将你送我多玩一阵子。其实你这样不男不女的怪物,我几日便玩腻了。本该早早送你回去,谁料你怀了我的孩子,不得不留下你。现在孩子生下,你留在这里也无甚用处。回去罢,那里还有人等着你呢。”陈望之如五雷轰顶,“阿彻……你以前说的话,都是骗我的么?”宇文彻哈哈大笑,“你竟然信了!当真是个傻子。”殿外猛地冲进来几个黑衣卫士将陈望之牢牢按住,“把他带下去,交给土浑那边的使者。”陈望之拼命挣扎哀求,宇文彻不为所动,只盯着那襁褓,喃喃道,“这孩子长得像你,日后倒有便宜用处。”陈望之扯着嗓子大叫,“阿彻,阿彻!”叫了数声,猝然睁开双目,才发现刚刚乃幻梦一场,他抚着心口,一颗心几乎从喉咙口跳出。宇文彻厌恶的表情历历在目,陈望之全身上下大汗淋漓,歪过头,怔怔地盯着罗幔垂下的流苏,胸腹沉闷,烦躁欲呕。一个小宫女走到屏风边,细声细气道,“殿下要起身么?”“你走。”陈望之哑声道。那宫女唬了一跳,急急忙忙抽身而去。片刻后董琦儿绕过屏风,面露担忧,“殿下……”陈望之道,“几时了?”董琦儿道,“才过午时。殿下起来吃些东西,看脸色这样白,许是清晨起的太早,累着了。”说罢服侍陈望之起身,换了干净的中衣。才穿整齐,就听秦弗嗓音尖细,拖着长长的调子,“君上驾到——”“君上来了。”董琦儿慌忙跪下。陈望之自然不会对宇文彻下跪,他坐在榻上,手指死死抠着掌心。宇文彻走进来,怀中果然抱着襁褓,陈望之一颗心突突直跳,就听宇文彻道,“你们且先下去,我同他说说话。”陈望之嘴唇直抖,“你来做什么?”宇文彻有些尴尬,举起那襁褓,强笑道,“今日是狸奴满月的日子,我带他来……探望你。”陈望之道,“原来如此。”“今日是大喜的日子,狸奴好像也知道,从早起就不停地笑。”宇文彻望着襁褓,目光极为温柔,“还有,我打算……封他为太子,既然是做太子,须得有个正式的名字。我想了几个名字,拿不准主意。你有没有喜欢的字?”陈望之低下脸,沉沉道,“没有。”宇文彻抿了抿唇,“‘瑞’字如何?”陈望之道,“有凉一国,从来立贤不立长。”“立贤不立长没错,但狸奴日后长大成人,定是最为贤德。”宇文彻定了定神,将襁褓托到陈望之面前,讪讪道,“你看,他生得这样乖。”陈望之看了一眼,婴儿皮肤白皙,闭着双眼,睫毛又长又密,容貌确实与他有八九分相似。然而再看一眼,就发现狸奴满头胎发卷曲,登时喉头一紧。第75章宇文彻见陈望之紧紧盯着狸奴,没有以往的厌恶神色,心道,果然狸奴可爱,他多看一看,就会喜欢。不由含笑道,“乳娘告诉我,这婴儿刚出生的一个月,总是闹一日、静一日。不过狸奴性子乖巧,即便醒着,也很少哭闹。他虽然这样小,可吃得却多,隔一两个时辰就要喂上一次。虽然才满月,但也看得出长大了许多。你瞧他的手?才这样小就很有力气,拉住人就不放。”说着,试探地将襁褓往前送了送,“你要不要抱抱他?”陈望之缓缓转过脸,低声道,“你说过,待一两月后便放我出宫。如今一月之期已满,你何时下旨?”宇文彻满腔热情顿时化为乌有,“你……你想走?”陈望之垂着眼睛,“不错。”宇文彻将狸奴抱回怀中,“到今日才一个月而已,你就这么想出宫去么?”陈望之沉默不语,宇文彻长叹一声,道,“也罢,我知道你想走。你放心,”他苦笑着站起身来,“我自然会放你走,既然答应了你,就决计不会食言。只是最近连降大雪,湿冷无比,你身体孱弱,还是在这里多将养几日为宜。外面再好,也总不如万寿宫。”忽然怀中襁褓动了动,狸奴睁开眼睛,小嘴微张,舌头舔了舔嘴唇,“狸奴饿了。”宇文彻苦笑,“你就当真不抱抱他么?”陈望之冷淡道,“与我无关。”宇文彻点点头,“好,与你无关。”大踏步而去。陈望之紧绷的精神终于松弛,整个人疲乏地向后仰倒,闭上双目,脑中晃来晃去的全是狸奴蜷曲的头发。宇文彻是凉人,高鼻深目,头发卷曲,高玢以前常嘲弄他是“鬈毛狗”。他咬着牙将身体缩成一团,不知过了多久,又听到乐声缥缈,令人愈发心烦意乱。陈望之想起那个梦。梦境历历在目,他仍是失忆后的愚蠢模样,柔顺可欺,见到宇文彻,爱慕溢于言表,喜他所喜,忧他所忧。一旦宇文彻不悦,便心惊胆战,仿佛天塌地陷。高兴、难过、纠结、痛苦……情绪万端,皆因宇文彻而起。念及此处,陈望之又是羞愧,又是气恼,他戎马倥偬,一向以铁血著称,即便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