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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分钟之后,郄谷兰赶到。延嗣清平给他开了门,指了指依然在砍神像的谢茂。郄谷兰默默地站在翮弥十三身边。……“就你们仨了?”谢茂回起居室之前,先把雷击桃木剑收了起来。实在憋不住踹一脚也罢了,这要是憋不住一剑砍下去,傀儡就彻底废了。“伊摩和天一他们……都不在了。”延嗣清平轻声说。谢茂熟门熟路地通过起居室,进了内间的浴室,他记得里面有个浴缸。最狂躁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泡在忘川水里,瞬间就能清醒下来。三只虫子可不知道他泡的是忘川水,只以为他砍神像砍累了,要洗澡休息。翮弥十三抬脚最快,延嗣清平离得最近,两只虫子堵在了起居室通往内间的门口,彼此瞪眼。郄谷兰不紧不慢地扫了一眼,直接开了旁边侍从使用的通道门,从另一边进了浴室。他熟练地从柜子里拿了浴巾澡巾,凑近谢茂身边,屈膝跪下准备服侍洗浴。谢茂看见他也很烦。第二烦的就是他!好想砍死!“你找个我看不见的地方蹲着。别在我跟前晃!”郄谷兰眼神一黯,低头道:“是。我让清平来服侍主人。”“谁都不要来我跟前晃!”谢茂拿了条浴巾垫在颈后,忍不住骂道,“自作孽!”坑死爹!三只虫子只好垂头丧气地蹲在浴室门口,等着隔空和谢茂说话。“竖偶像顶礼膜拜是谁的主意?有多少年了?把你们讲述给信徒的文本给我弄一本来,我要看。”泡在忘川水里的谢茂算是安稳了许多,他还是得轻轻摸着自己指根的戒指,提醒自己,这股戾气不是属于自己的,是信徒生造偶像的邪性,必须将之戒除。延嗣清平去取。备受打击的郄谷兰没说话。翮弥十三瓮声瓮气地回答:“是我们大家的主意。自从夫人离开之后,大家就……开始筹划了。”“为什么?”谢茂问。延嗣清平已经从供奉经书的地方取来经文,亲自送进浴室:“经中所记载的一切都是事实,我们并没有编造神迹故事,哄骗信民。那日宇宙崩裂——”“那天发生了什么事,我比你清楚,无须你来重复教导。”谢茂低头看手里的经书。四个字,是以人族文字所写,旁边一行虫族文字略小,附骥其后。整本书装帧极其精巧优美,奢华程度与酒柜背后那纵贯一栋楼的大神龛一般无二,封皮是纯金的板子,镶着宝石纹样,将书翻开之后,内页是虫族内翼那一层最珍贵细致的覆膜所鞣制,金线绣出人族文字,银线绣出虫族文字。满目金银捧在手里,谢茂却能嗅见鲜血的味道。他用手指轻轻抚摩着经书的内页,说:“刀翼内膜?”不等延嗣清平解释,他已继续说道:“古时致祭,杀人牲以献血食。华夏人开始祖先崇拜之后,就不兴杀人了。只有一些极其野蛮落后邪恶的宗教,才会屠宰人牲。他们所供奉的神,不是正神,是邪神。剥下年轻纯洁的少女皮肤,制成法器,取出年轻少女的心脏,献祭在神龛上……”他修长的指尖还带着凉沁沁的忘川水,在经文内页上一寸寸抚过:“这一本经书,你杀了几只虫子?”虫子的刀翼可以重生,刀翼内最珍贵的那一寸内膜,是不会重生的。每只成年的虫子展开战斗形态,所有的刀翼内膜加在一起,也仅有不到三个平方厘米。延嗣清平连忙说:“主人,这都是信徒所献,并没有杀死信徒,休养几天就好了。”谢茂将手放在经书上。这些内膜都是死的,换句话说,曾经拥有它们的虫子早已不存在了。眼见谢茂要发作,延嗣清平迅速找到话中的漏洞,解释说:“这本经书是三百五十年前所制成,献出内膜的信徒到今天都已作古,可当初制作经书时绝对没有杀死一只虫子……”“为什么要用刀翼内膜制作经书?”谢茂没有质疑延嗣清平。魂契所在,延嗣清平不会对他撒谎。可是,哪一种正常人会用身体的一部分去制作经书?供奉金石琉璃也罢了,供奉rou身算什么邪教作派?华夏的正统修士从来不搞自残供奉的玩意儿,你有本事杀几个恶鬼凶灵下去给祖师爷玩啊,砍自己算什么鬼?难怪那位准祀神浑身戾气,满脑子都是把信徒砍光光的癫狂。——被这群狂信徒如此鲜血淋漓填喂出来的祀神,不邪性才见鬼了。延嗣清平迟疑了片刻。蹲在浴室门外的郄谷兰说:“伊摩图门查了蓝星旧史,他发现在很多年前,蓝星人类宗教繁盛的时候,喜欢用最虔诚的信徒来制作经书和法器,据说这样的法器最珍贵,最圣洁……”谢茂的目光在经书上的金线上囫囵扫过。所谓,讲述的就是谢茂在宇宙毁灭之时,拯救蓝星的旧事。那对谢茂而言,也不算过去了很久。可是,对处在时间流速增快的这颗未来蓝星而言,灭世之灾与救世神迹已经过去了八百年。除了这三只永生不死的虫子,其他所有亲历者都已经作古,目前生活在蓝星上的所有虫族和人族,都需要通过至高无上的来了解当初的一切。当邪恶之神降临时,信主一只手撑住了天空,将蓝星带离了即将崩塌的宇宙。从那以后,蓝星不再有太阳,不再有月亮,不再有星空。蓝星进入了新世界。救世主离开了蓝星,留下他最忠实的仆人与卫队。……谢茂一页一页地翻着。他留在蓝星的傀儡,当然不仅止延嗣清平、翮弥十三和郄谷兰三具。然而,其他的虫子,包括伊摩图门等等在内,他们都选择了永远沉睡。所谓永远沉睡,就是兵解。身为傀儡,没有外力侵害,他们永远都不会死。可是,失去主人的日子太寂寞了,傀儡们等了十年,二十年,五十年……几百年过去了,等待仿佛永无止境。等不下去的傀儡,都选择了自裁。